第3章 章節
下那杯酒,蘇黎眉心已經擰起,仍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蘇墨望着錦瑟,淡淡的神情之中,依稀藏着一抹似笑非笑。
對上他的視線,錦瑟毫不吝啬的再度展演一笑。
明明笑起來明媚如花顏的女子,眼中卻似乎總留着一抹空白。
“二哥。”蘇黎忽然又喚了蘇墨一聲,道,“今日就談到此處罷,我也有些倦了。”
“嗯。”蘇墨淡淡應了一聲,“既然倦了,就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還要早起進宮。你順道送錦瑟回去,我就不另派人了。”
聞言,剛剛咽下一顆丸子的錦瑟頓時僵住了,眼巴巴的朝那熱氣騰騰的暖鍋望了又望,終于還是委委屈屈的擱下了筷子。
說送她回去,蘇黎果真便将她一路護送至府。只是一路上,他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馬匹也始終與前面的錦瑟保持着半個馬身的距離。
到了門口,錦瑟自己跳下馬來,朝他漾起笑意:“多謝王爺。”
蘇黎仿佛沒有聽到,淡淡望着遠方,整了整馬缰,準備快馬揚鞭。
“王爺!”錦瑟忽然又喚了他一聲。
蘇黎終于回過頭來,眉目清俊,卻凜然:“還有什麽話說?”
錦瑟睜大了眼睛,忽閃忽閃的望着他:“你是不是,後悔對太後說要娶我了?”
蘇黎目光一凝,下一瞬,調轉了視線,揚起馬鞭,疾馳而去。
錦瑟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啧啧嘆了兩聲,轉身跑進了府中。
錦瑟華年誰與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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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輕手輕腳的溜進府門時,四下裏正是一片安靜。她心裏不由得松了口氣,匆匆往自己的園子走去。
剛剛穿過壁堂,身後卻突然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人。
錦瑟隐隐察覺到,猛地回頭,臉上先是一片白,而後放松下來,瞪了面前的人一眼:“這樣不聲不響,你想吓死我不成?”
面前的男子生得豐神清朗,溫潤華貴,此時此刻,從來一片平和的眉目間,卻隐隐透出一絲責備。
宋恒,錦瑟和兩個弟弟的教書先生。雖是先生,卻不過只有二十來歲。
宋恒是一個奇人,奇特之處,便在于他不會說話。三年前他來到宋府應招,所有人都覺得啼笑皆非,一個啞子,如何做得了教書先生?安定侯大抵是看他氣度非凡,因此便讓他試了一試,沒想到他通過自己的書童授課,取得了出乎意料的好效果,至此便留在了宋府。久而久之,安定侯也将他當成了自家人。因他恰好也姓宋,安定侯還一度想将他收作義子,但是宋恒卻微笑拒絕了,仍舊只做自己的教書先生。
雖然錦瑟自三年前開始,便不願意被困在書齋之內,成日裏缺課逃學,然而宋恒對她,似乎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寬容寵溺,從來不怎麽追究。長久下來,錦瑟對他便再也沒有遵守先生學生應有的體統。
因此此時此刻,宋恒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怕,只道:“爹爹不知道我今日出去?”
宋恒微微挑着的眉倏地舒展開來,朝她身後的位置看了一眼。
錦瑟頓時一陣膽寒,轉頭一看,登時白了臉。
安定侯宋京濤正站在她身後,因常年在外打仗而飽經風霜的臉上神情凜冽,冷冷凝視着面前的女兒。
錦瑟素來畏懼父親威嚴,因而被罰之後,半分怨言也不敢有,耷拉着腦袋跪在祖宗詞牌面前,低眉順目的模樣。
宋恒端着一盤點心走進來,擺在了錦瑟面前。
錦瑟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回來之前吃得很飽了。”
宋恒便将點心放到一邊,坐到了椅子上,對錦瑟打了一通手勢——見過寧王了?
“你怎麽知道?”錦瑟點點頭,道,“一表人才,少年老成。”
宋恒便笑了——不是正好與你相配?
錦瑟忙不疊的啐了兩聲,道:“我稀罕與他相配麽?他那模樣,一看便知喜歡溫婉娴靜的女子,今日見到我時,臉黑得能滴出水來,定是後悔了。說不定明日,我與他這門婚事便要取消了。”
不可能。宋恒面上仍然一片平和。
“你又知道?”錦瑟微微有些惱火。只因宋恒從來料事如神,說出的話幾乎從不落空。
宋恒微笑——即便他真的後悔,按他的性子,也定然做不出出爾反爾的事情。
錦瑟華年誰與度(八)
結果了然,宋恒一語成谶。
錦瑟暗地裏将宋恒狠罵了幾百回烏鴉嘴,卻也無濟于事。而更教人絕望的是,她被禁足了。
日日被困在自己園中的一方小天地內,眼見着外頭春光一日比一日好,這一日,錦瑟在園中晃了一圈,忽然學着戲文裏的腔調哼唱起來:“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門外“噗”的響起一聲嗤笑,随後她的貼身侍婢綠荷捧了瓶開得正好的春海棠走了進來,一面将花瓶放在架子上打理,一面道:“小姐可真是不知羞,不願意付與斷井頹垣,那你想付與誰?寧王?”
錦瑟也不惱,微微一笑道:“哪裏呀,我口裏唱的可是府中池塘裏那一株碧荷,等到了夏日她盛開的時候,不知該請誰來賞花呢?宋恒好不好?”
綠荷登時鬧了個大紅臉,一把扔下手邊的花,忿忿道:“你仗着自己是小姐,就這樣紅口白牙的污蔑人,專來欺負我!”
錦瑟啞然,這樣的指責還真教她哭笑不得。眼看着綠荷轉身就要出去,錦瑟忙的一把拉住了她:“行行行,綠荷姐姐,就算是我錯了。你好歹告訴我,這幾日爹爹都是幾時回府的?”
綠荷臉色不豫,僵了半天方才緩過來,瞪了錦瑟一眼:“你還在禁足,若是被老爺知道你偷溜出去,有得你好受!”
“可是明日,我非出去不可。”錦瑟淡淡道。
翌日一早,宋京濤剛剛離府,錦瑟随後便溜了出去,來到西大街之上,買齊了拜祭用的東西,随後雇了一輛馬車,直往城東而去。
今日,正是她姐姐宋錦言離世三周年忌日。
青越國皇室歷來主張行節儉事,即便是皇帝駕崩,也極少大興土木,更遑論錦言仙逝之時,不過只是皇子妃的身份,因而陵墓修建得既不恢弘也不華麗,不過卻勝在依山傍水,是個風水寶地,有着極好的景致。
錦瑟很少能來這邊,然而每年來拜祭,必能看見幹淨整潔的地界,雖不知是何人所為,然而她心中卻甚是感激。
今年亦不例外,錦瑟簡簡單單的祭祀完,便靠着陵前的墓碑坐了下來,輕輕地開口:“姐姐,這麽快,又過了一年呢。”
前兩年的這一日,錦瑟總是存了滿肚子的話要說與姐姐聽,可是今年卻不知為何,只說了第一句,往後,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許久沒有聲音,周圍亦安靜得令人悚然。微冷的山風拂在臉上,錦瑟神思清明極了,終于開口道:“前些日子,我見到蘇墨了。他過得可真好。”
錦瑟華年誰與度(九)
會在錦言墓前提起蘇墨,是錦瑟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每一年,不管與姐姐說什麽,錦瑟總之不會提到與皇室相關之人。所以今日,她連自己那樁莫名其妙的婚事都不準備說,沒想到,卻還是提到了蘇墨。
“姐姐,你說,他怎麽能那麽心安理得呢?”錦瑟拿指腹緩緩的撫着冰涼的墓碑,低聲喃喃。
她實在不該說這些的,可一張嘴便實在是忍不住。
錦瑟懊悔的坐着,終于不再說話,只呆呆的坐在那裏。
沒想到這一坐,竟然就到了下午,等錦瑟想起自己還在禁足期,匆忙趕回城中時,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
京中夜市向來熱鬧繁華,有時游人竟比白日還要多,錦瑟時運不太好,今日偏就遇到了絡繹不絕的人潮,馬車走走停停,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到侯府。
錦瑟心急,打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這一看,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前方不遠處。錦瑟心頭一喜,剛欲鑽出馬車喚他,卻見他忽然移步走進了街旁一座恢宏華麗的大宅。
錦瑟囑車夫将馬車停在了大宅前,方又探出頭來一看,只見那大宅前高高挂着許許多多紅色燈籠,門匾高懸,上書——玲珑苑。
玲珑苑?錦瑟只覺得這名字耳熟,反複念了幾遍,忽然驚覺——玲珑苑!宋恒來這裏做什麽?
玲珑苑,藏嬌仙,天下男子趨之若鹜之地。既能讓天下男子為之向往,自然不同于一般青樓楚館。據聞,玲珑苑內,女子皆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卻有着魅惑衆生的本領,一旦被哪位客人看中,便從此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