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陽美少年
話說鄧坦興想要把女兒嫁給泰縣丞的小舅子,就找了程縣令說合此事。他對縣令的說辭是拉攏住縣丞,以後方便行事。
而程縣令也因為之前幾件事,正想着該和泰家更親近些。如今鄧家來提兩家的親事,就好像瞌睡遇到了軟枕頭,程大人自是一口應了下來。
別看程縣令答應得痛快,他也不是什麽媒都好做的。像之前那次丫鬟沒送好,現在若是有人要他再給泰縣丞送什麽小妾之類的,他是肯定不幹的。不過這鄧家提議的親事就不同了,要知道鄧老太爺曾經捐了個宣德郎散官,雖然其子并未再捐個官身,可好歹也算得上是個官宦人家了,這在小小夏麻縣可是很少見的。
如今家財豐裕的宣德郎鄧家想把女兒嫁給窮縣丞的小舅子,這在程縣令想來,簡直就是标準的低嫁!畢竟泰縣丞和他小舅子可不是一個姓的,今後到底能不能沾上光還很難說呢。
以己推人的程縣令覺得這樁婚事的把握相當大!
于是第二日,他就迫不及待地招來了泰藹鑫,開口說道:“賢弟啊,今日你可真要好好謝我才是,我啊,給你送了個大喜事!”
誰知泰某人之前就被娘子和小舅子告知過,有人上門說親,被二人拒絕了。此刻再聽這熟悉的三個字“大喜事”,他的頭就有點大!心裏忍不住憋了句話“你個混蛋玩意能送我點好才怪了。”
泰藹鑫雖然在心裏把縣令罵成豬頭,嘴上還得敷衍一二。“不知縣令大人說的是何喜事?前日有個媒婆來家,欲給我妻弟說親。無奈我娘子因妻弟以前不太懂事,正想讓他專心學些做人做事的道理,不欲其過早成親,所以給一口拒絕了。我也覺得娘子做得很有道理,還未知事明理就急着成婚,對人對己都不是好事。”縣丞大人一副認真談心地架勢先說了一大通,暗搓搓地把話給談死了……
縣令大人看着對面的年輕人,那熟悉的心塞心梗之感再次冒了出來。
他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怎麽每次想和這位仁兄談點私事,還是對他有好處的私事就這麽難呢?!
是人都有點脾氣,何況還是面對自己的下級,且這事做成做不成對程縣令自己的影響并不大,于是他幹脆兩手一扔,不管了。
于是程縣令咳了聲說到:“哦,這樣啊,那鄧家還找到我說了下這事。不過既然你們都想好了,我就不多說什麽了,行,我先走一步,你自便吧。”
泰家本以為這事到這裏就算完了,可誰想到,兩天後的傍晚,鄧坦興竟親自前來登門拜訪。
這位鄧老爺說了會客套話後,就想避開孟岚琥。“縣丞大人,我有幾句話想說,不知可否到書房一敘。”泰藹鑫也想知道這鄧老爺還想說點啥,于是二人起身去了書房。
“泰縣丞,我觀你似乎有些懼內啊。”鄧坦興不安好心地說着。
泰藹鑫一擺手說:“唉,那是你不知我家內情,我那娘子對我與我母親都是有救命之恩的,且這麽多年來為我生兒育女孝順長輩,我心中自然敬重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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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老爺沒料到泰縣丞會如此回答,略呆了下。泰藹鑫不太耐煩和人繞彎子,就主動問到:“鄧老爺不知是有何話要說啊?”
“哦,哦,”鄧坦興抛開了前面的試探,開口說到:“之前我無意中見過你的妻弟,覺得一表人才,頗為欣賞。我膝下兩子一女,幼女今年十三,我夫妻二人極為寵愛……”他話說到一半,泰藹鑫已經真的有些煩了,這都拒絕幾次了,怎麽還跑上門來?要不是知道自家那個蠢弟弟絕做不出勾引女子的事情,他都要懷疑這家的女兒是不是和孟岚重有了首尾,不然怎會一副如此死纏爛打的架勢?
“鄧老爺,恐怕你也知道,我那妻弟只聽我娘子的話,而我娘子也慎重考慮過,才決定近年不給她弟弟說親,如今我也是沒有辦法啊。”縣丞不耐煩之下,幹脆把事情推給了娘子,反正鄧老爺是不好找娘子去談的,如果是派鄧娘子出面,想必自家那個是不會吃虧的。
“嗨,縣丞大人這說的叫什麽話,不是說你妻弟的父母都已過世了嗎?那還不就該你代父職,為他訂門好婚事嗎?”鄧老爺也有點急了。
“我代父職?鄧老爺,這你可就說錯了。只聽說過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最多再來個長姐如母的,可你何時聽過,長姐夫為父的?哈哈哈,真是好笑好笑。”泰縣丞覺得逮到個樂子,自己笑了半天。
鄧老爺走時,臉黑如鍋底,送他出門的縣丞大人卻是笑得如春花般燦爛。
孟岚琥實在沒眼看自己相公那冒傻氣的笑容,專心給蠢弟弟做衣服。新年時,家裏每個人都要有一套新衣服,她不想去買成衣店裏的,所以要抓緊時間動手。
最開始縣丞大人還以為又是給他做的,因為布料顏色是藏藍色,大小一看也不是博哥兒的。所以他還嘴賤地說了句:“才不是給我做了套嗎,怎麽又要做,就說你不會減省吧,要知道……”
那“要知道”後面的話永遠也沒機會說與人知道了,因為他娘子溫柔地打斷了他:“我啊,就是聽了相公的話,要減省。這不,都舍不得去成衣店直接買,就挑了塊布,給我弟做一件,免得過年大家都有新衣服,就他還灰頭土臉的,給我們泰家丢人。相公你嘴巴怎麽了?咬着舌頭了嗎?呵呵。”
不過嫉妒這種小事是不能打敗縣丞大人的,畢竟他可是比小舅子要早些擁有新衣服的,而且到了過年他就有兩套新衣服了,哼哼。
第三次拒絕了鄧家的提親後,很長一段時間泰家再沒收到和此事有關的消息。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八,泰家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新衣服也都做好洗淨曬幹了。
今年榮獲新年壓歲錢紅包的又多了個孟岚重,因他已經快十四歲了,故而紅包裏放的是一個小銀元寶,約莫有五錢重。博哥兒和瑤瑤的則是兩串被他們親爹擦得精亮,仔細聞還有點香油味的黃銅錢。
孟岚琥現在出去買菜,人家都特願意要她的銅板。沒別的,就因為每一個都新贊贊,亮閃閃,讓人看了就眼熱心喜。
只是大家都只會誇孟娘子愛幹淨,家裏的東西都擦拭地好幹淨。然而這背後的真正功臣——縣丞大人,卻一直默默無聞地無私奉獻着。
新年過得熱鬧,最開心的莫過于家裏的一老三小,孟岚重自然也是三小之一,且有他帶着,另外兩個小兒玩得可比去年瘋多了。
這天,孟岚重被他姐抓着在家給自釀酒分裝入罐。博哥兒則帶着妹妹在大門不遠處和小橘子幾個玩摔炮。
忽然一個丫鬟打扮的小丫頭湊了過來,要給幾個小孩分糖塊吃。
平日裏也有人看見小橘子他們就塞點什麽的,所以大家都沒太當回事,邊吃邊繼續玩着。
這送了糖的小丫鬟偷偷打量了幾眼博哥兒,開口說到:“小哥哥,你可是泰縣丞家的?”瑤瑤在旁邊一揮小手說:“我們都是。”小橘子腦門上劃下幾根黑線,他心想,瑤瑤妹妹心可真大啊,這手一劃拉,泰縣丞可就多了四五個小崽子了。
那小丫鬟也驚了下,不過觀察了下大家的穿着後,決定對那傻妞的話過耳即忘。“小哥哥,你舅舅是叫孟岚重對嗎?”
“對啊!”瑤瑤又一次搶答成功,她倒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一直以來,身邊不是哥哥就是舅舅,要麽也是小橘子這些猴崽子,好不容易有個年紀相近的小姐姐過來,她就特別想讓這個小姐姐和自己玩。
于是這樣一個詭異的三角關系就形成了,小丫鬟執意對着泰祥博說話,泰祥瑤則熱情地對着小丫鬟搶答,泰祥博在中間專心地玩摔炮……
小橘子他們彼此互相看看,都閉緊了嘴巴,生怕笑出聲來。
小丫鬟在企圖單獨和泰祥博交談失敗後,掙紮了半天終于把要說的話說出來了:“小哥哥,你能不能叫你舅舅明晚酉正時分,來太白樓的金珀房一趟,嗯,嗯,我家主人想感謝他一番。”說完又重複了一遍,才憂愁地離去了。
玩了會,博哥兒就帶着瑤瑤回了家。進家就把這事先給他娘學了一遍,末尾還加上了自己的評價,“我看那小丫頭說話縮首縮尾,眼藏賊光,只怕是想算計我家。”
孟岚琥對自己兒子警戒心如此之強深感滿意,知道防範總比傻乎乎看誰都是好人來得強啊。
然而從廚房裏剛偷吃完一大碗炸綠豆丸子的孟岚重一聽到晚上有人要請他吃飯,立刻跳起來歡呼一聲就要換衣服準備出門。
曾經被自己蠢弟弟動辄氣得炸毛的孟大王,如今已經神功大成,她一邊把手裏最後一罐酒封好口,一邊說到:“你知道誰請你嘛?要敢給我沖出去,明天就等着抄四書吧。不想聽話了是準備着搬出去自立了吧?哎呀,沒想到這麽快就等到這一天了,我還以為永遠都盼不到了呢。”說着拍拍手,沖着正打算偷溜的蠢弟弟露了個微笑。
孟岚重被他姐一個微笑就釘在了原地,他收回了擡了一半的左腿,撓撓頭說:“嘿嘿,不是,不是要搬出去。我哪兒知道什麽人請我啊,就一小丫鬟說得不清不楚,沒見誰家用這麽糊塗的下人。”
“你也知道不清不楚了啊,那你還給我啥都不想地就準備去赴約,怎麽,是覺得日子太/安逸了,渾身難受了?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下,被人捆着準備當豬頭賣掉的往事啊?”孟娘子無情地揭了弟弟的傷疤。
他去年在離開京城前往夏麻的路上被人捆了,大半就因為貪嘴吃了人家請的羊肉湯。如今舊事重提,蠢弟弟臉上的笑也收了起來,嘟着嘴默默蹲牆角去傷心了。
這天晚上,孟岚重沒有出門。好在,晚飯是香噴噴的燒雞公,一通猛喋後,連湯都沒剩一滴的孟飯桶終于把那憂傷的往事給丢到爪哇國去了,搶了瑤瑤的小陀螺,抽得啪啪響。
泰家倒是一派祥和,可獨自在太白樓金珀房裏灌了一肚子茶水的鄧菲香就差點被氣得原地爆炸了。
“肯定是你沒把話說清楚!”鄧菲香對着身邊的小丫鬟就是一耳光。
“小姐,我說了,我……”小丫鬟跪在地上吓得發抖。
鄧菲香打得自己手也挺疼,狠狠地瞪了幾眼後,一看時間太晚了,只得先回家再說。
自從鄧老爺從泰家回來後,就下令不準再提這門婚事。而鄧菲香本來以為很快就會和心上人訂親的,可如今別說訂親了,連提都不能再提,這讓她如何不心焦。
在鄧菲香想來,孟岚重肯定是被他姐姐糊弄了,這麽好的親事如何會不願意,幹脆把人約出來,等心上人見到自己的美貌,再把因果利弊給他分析清楚,那心上人肯定就會同意的……
她想得挺美,可心上人只顧着在家吃雞腿,竟然沒有來赴美人之約,實在可氣可惱,定然還是他姐姐從中作梗!
然而這一切并不能阻止鄧菲香,她就是一個這樣頑強不屈的女子!只要一想到那天在街上看到的,那陽光俊朗的少年抱着幾只狗狗開懷大笑的樣子,她就覺得美如明月的自己終于找到命中的太陽了,就是他!
孟太陽尚不知自己已經成功照亮了某位少女的心房,仍舊沉迷在飯桶與玩耍的世界。過年了,他連大字都練得少了。眼看明天就是十五了,放肆玩耍的時間就剩最後一天了,于是他死纏爛打地讓他姐同意了跟着佰子蘇他們一起出去玩。本來他還想帶着博哥兒他們的,可他姐說,能把自己照顧好就不容易了,無情地破壞了舅甥加深感情的機會。
孟岚琥其實也很無奈,家裏實在沒什麽戰鬥力,若是平時,還能指望下孟岚重。可要逛十五的花燈夜市,那小子把自己別弄丢就算不錯了,更別提替她照顧人了。
刨開孟岚重後,家裏最強壯的人,恐怕就是……她自己了。所以,她如何能放心帶着兩個小的,一個老的,外加一個柳腰細腿的相公,一起去人擠人、拐子小偷最愛的花燈夜市上去冒險?
也許過幾年,弟弟沉穩了,兒子長大了,相公……(算了,相公估計這輩子是壯碩不起來了),那時候也許才能全家一起去逛夜市吧。
因此,正月十五,孟岚重跟着佰子蘇等五六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一起,去逛花燈夜市了。出發前還朝眼巴巴看着他的博哥兒和瑤瑤許願,舅舅一定會帶最好看最可愛的花燈回來給乖孩子們噠!
都說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這話總有幾分道理。
舅舅回來時驚魂不定,神色狼狽,別說好看又可愛的花燈了,簡直就連三魂七魄都沒帶全回來。
孟岚琥一看蠢弟弟這德性,心知這家夥恐怕是真遇到事了。于是也不急着逼問,弄了些熱湯給他喝了,又添了個火盆放在屋裏,等他緩過來後,這才挑眉問到:“怎麽,出門遇到鬼了?”
門外偷聽的縣丞大人小聲地“呸呸呸”了三下,低聲說了句:“童言無忌,大風吹去。”接着又貼在門上繼續偷聽。
“不是鬼,哦,不,是鬼,是瘋鬼!”孟岚重一開口還有點語無倫次,說着說着就流利起來。
“姐,你不知道,那女人好可怕啊!我看她快被擠得跌倒了,就伸手拉了一下她。結果她扭頭就要朝我懷裏鑽,哎呀媽呀!”孟岚重打了個哆嗦,似乎回想起來就有些膈應。
孟娘子不動神色“後來呢?你讓她鑽了?”
“怎麽可能?!”孟岚重眉毛一豎,有些氣憤地說到:“我使勁一推,把她推倒了。然後她就哭起來,說什麽我無情,我負心,瑪德!我……咳咳,我認都不認識她,我怎麽就無情,負心了!我說她認錯人了,她說,沒錯,就是我。”
說到這,孟岚重有點疑惑地撓撓頭說:“她竟然認得我,說了我名字,還有我是縣丞家的小舅子。然後說我什麽明明說好要見面的,結果丢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等到半夜,我的個天,周圍人看我那眼神,就差把我當采花賊和負心漢押送大牢去了。”
聽到這裏,孟娘子想到前一陣鬧的事,心裏有了譜。但她不急,接口問道:“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說她放屁!哎喲,本來就是嘛!我說都不認識她,她毀我清白不是好人,肯定是哪兒來的女騙子,想要哄我上當,傻乎乎把錢財性命都送她手裏去,我就說要拉她去見官,好好審一審我倆到底誰有鬼,結果旁邊突然沖過來七八個家丁一樣的人,有幾個圍着我們推搡,另外幾個把那瘋女人架着就跑了。”孟岚重邊說邊比劃,突然有點懊惱地砸了下拳頭說:“可惜,沒讓我找到她是誰家的,不然我不砸了她家大門就……”
“也不知動動腦子”孟岚琥打斷了蠢弟弟的話,“若是我猜得沒錯,她們應該是鄧家的。”
這話當即就讓孟岚重愣住了,好一會才大喘了口氣說到:“天哪,幸虧當初咱們沒上當。原來鄧家姑娘是個瘋子啊?!”
孟岚琥突然有點心塞,不過不管怎麽二,那都是自家弟弟,絕容不得別人污蔑陷害。鄧家竟然敢給她家潑污水,那就做好自家炸糞坑的準備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