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拉起虎皮唱大戲
說起來,孟岚琥其實對這事并不是太想管,所以昨晚也沒怎麽花心思去琢磨。可一夜過去後,她能明顯看出自家相公是真對此事上心了。無他,這家夥整晚上都在輾轉反側,隔一陣還會發出憤懑無奈的嘆氣聲。
在後宮裏呆了一輩子,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過好自己小日子的虎嬷嬷被自家相公鬧得有些焦躁。
心煩了一會後,她開始重新考慮起這個問題。要是放着不管,最後那程縣令搞不好就真貪了上千兩銀子去,這可美死他了,不行!就沖他想給泰藹鑫塞女人這事,就不能便宜了他,對!就是為了和程豬頭做對,我才要想個法子壞了他的好事!絕不是像泰傻瓜那樣,為了什麽百姓疾苦,咳咳……
不過,真要說起來,想阻止那幾個黑心大戶和縣令一起發這筆不義之財,确實不太容易。
雖然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只要讓大家都不急着把糧食賣給那兩個低價收糧的店鋪,而縣令不可能一直壓着常平倉不收糧,等到縣令撐不住時,自然就會正常收糧了。
然而,最難的恰是這一點,大多數農戶家正是靠着每年新糧下來後,賣掉大部分換成錢,才能交得起其他的稅賦。要他們等,可收稅的卻不會等,所以最後農戶還是不得不去把糧食低價賣掉。
因此這件事要想不造成大影響的解決,只能從源頭找辦法。如果能讓縣令按時收糧,那才是泰藹鑫能力範圍內所能達到的最好結果。
就孟岚琥來看,這件事想要做成,還需要一到兩個比較關鍵的人物。
所以他們找來了人脈比較廣的高二狗商量。
當然,夫妻兩人并沒有把所有計劃都告訴高二狗,只是簡單的說了下,為了阻止縣裏幾個大戶勾結縣令控制糧價,想要找一到兩個人,在某個時間裏,出現在特定的地方,也不用做什麽,只要露個面就行。
雖然做的事情非常簡單,但是縣丞兩口子都反複強調要找嘴嚴,信得過的。
這就不能随便找人了,三人又說了些細節問題後,就分頭開始行動了。
其實,真正清楚所有行動計劃的只有孟岚琥一個人,就連泰藹鑫這個全程參與的人,實際上也有某個關鍵點并不了解。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行動,只要大家都按計劃做好自己的事情,最後的結果必然會讓人滿意的。
十月底的一天,正值縣衙裏的休沐日,佰子蘇來請泰藹鑫夫妻倆到他們的新居看看。
傍晚時分,帶着一個鹵豬頭做禮物的夫妻倆如約到了城西一個占地不算小,但磚瓦略顯破舊的小院。
剛到門口,就有兩個小子跑出來把他們二人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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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院雖然破舊了點,但正經算下來,至少也要值個十幾兩銀子。本來佰子蘇他們暫時是沒法子租下來的,但前不久他們在夜裏巡邏時,在巷子裏發現了一個暈倒的老大爺。
巧的是,巡邏的李二餅還正好認識這位李大爺,于是幾個少年一邊守着人,一邊飛跑着去通知大爺的家人。
到了李家時,正見着他們急得四處找人,一聽李二餅說是暈倒在了巷子裏,一家人都跟着沖了過去。
一番兵荒馬亂後,李大爺總算在大夫的針灸下,緩緩醒了過來。
原來這大爺飯後出來散步,誰知走着走着有些尿急,于是找了個背人的巷子,就解決了下個人問題。但也許是位置沒找好,冒犯了哪個大仙。這李老爺子剛尿完,就昏了過去(有興趣的可以去搜索下尿暈症)。
幸虧後來被李二餅他們發現,不然還真不好說會發生些什麽。
李大爺家條件還不錯,因着這場救命之恩且李大爺又喜那同姓的小子——李二餅,故而最後以極低的價格把那個破舊的小院半租半送給了佰子蘇他們。
再說回這頭,進了小院的泰藹鑫夫妻倆,他們在正屋略坐了會,就被佰子蘇帶到了後院偏房裏。
一進門,就看到高二狗正和兩個人在吃吃喝喝。
幾人互相介紹了下,就依次落座。
高二狗帶來的兩人,是省府裏一個戲班子裏的兩位戲子。身材魁梧的那個就是扮武生的普羅逸,另外那個面容清秀身材單薄的則是扮花旦的楚月易。
重新換了飯菜後,大家邊吃邊聊了起來。
別看普羅逸身材魁梧貌似沒什麽心眼,實際上卻是個極善與人打交道的家夥。他先端着杯水酒,站起身,朝泰藹鑫說到:“不瞞縣丞大人,我們打小沒有爹娘,是和高二狗一個餅子分三瓣這麽長大的。之前聽二狗說了,您對他多有照顧,不但讓他從牢獄中脫身,還常常給他找些正經事做,按理我們做兄弟的應該好好謝謝您一家才是,不過今兒趕上了,就借這機會先敬您和夫人一杯,這份情我們三人都記在心裏了。”說完一仰脖悶了個幹淨。
泰藹鑫在酒桌上是個話少的,此時被人這麽一敬,微微有點局促。他端起杯子,笑着點點頭說:“不必在意,我酒量不大,見笑了。”說完也把杯裏的酒喝完了。
高二狗也笑着說到:“普羅逸向來是個話多的,不過要說幫忙做事,我倒是覺得楚三比較靠譜。”說着推了下楚月易。
楚月易嘴角帶着點笑意,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你就別挑撥了,從小還沒打夠嗎?別當着縣丞大人掉那點底子了。大人、夫人,能不能把我們要做的事情略略說一下,我們心裏有個數,也能做得更把握些。”說着安靜地看着對面的泰家夫妻倆。
泰縣丞和孟岚琥對視了下,眼中都帶着點滿意。
泰藹鑫點點頭,先說了起來:“這事之前和二狗說了個大概,前不久,佰子蘇他們探聽到個消息,縣裏五家大戶帶着兩個糧店,打算勾結縣令,在十二月收糧時做點手腳。”
他說話時,孟岚琥就留神觀察對面幾人的表情。讓人安心的是,這新來的兩人都微微帶着點怒意卻沒有立即說話,而是耐心地等着下文。
“……我和娘子商議後,想着最好能讓縣令打消發黑心財的念頭,于是就有了這個計劃……”縣丞大人把計劃的一部分詳細說了一遍。
這天,城西的小院裏亮了很久的燈火。五個大人加一個少年佰子蘇,仔細商量了一番後,又約定了今後聯絡的方法,這才分批散去,各自歸家。
因大家随後都有任務要完成,而辦事不能沒有銀錢,在他們離開前,孟岚琥給每人分了二兩銀子算是最近活動的花費。
本來還要再給些辛苦費的,但高二狗等人堅決不收,一直态度溫和且話語不多的楚月易少見地正色說到:“我們兩人願意參進來,最開始是沖着大人對二狗的恩情。可如今,我們已經明白了,此事事關平民百姓的那點糊口錢糧。大人高義,我等也非貪財小人,願為了同樣窮困的百姓出一份微薄之力。承蒙大人看得起我們,要是再說什麽辛苦費,那真是讓我們無顏見人了。”
直到回去的路上,泰藹鑫還因着楚月易這番話而反複嘀咕着什麽“仗義每多屠狗輩”。他不知身邊的娘子此時正在思考一個很庸俗的問題——家裏沒多少錢了。
倒不是說,明天就揭不開鍋的那種程度。而是除了最基本的飯錢,就沒什麽多餘的了。
不過好在,過幾天泰縣丞的月銀就要發下來了。如今也沒太多時間去賺錢,只得等正事辦完後再考慮賺錢的事了。
孟岚琥思索了一陣,二人就已經到家了。
随後幾天,大家分頭行事,偶爾碰頭,暫時進行得都算順利。
十一月,江石州的王知州要給幼子辦百日宴,給泰藹鑫也發了請帖。
因王知州的娘子曾與孟岚琥有些交情,這幼子能夠懷上也離不開孟岚琥當初給的幾個調養方子。所以請帖上特別還注明了請她一同前來。
得知泰縣丞要去參加知州的宴會時,縣衙裏不少人都心中泛酸。也不知這小子是燒了什麽香,不但從個窮書吏一躍成了正八品的縣丞,就連升官了的老上司還不忘時常提攜一二,真真好狗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縣丞大人還大方的邀請了程縣令和蔣縣尉兩人,約好大家一同前往江石州,參加宴會。
能在上司面前露個臉,還能把禮物送進去,那都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因此,程縣令和蔣縣尉雖然略有懷疑,但大致上還是非常感謝泰藹鑫能邀請他們的。
縣丞家中,孟岚琥因為要跟着一同前往,所以特意請了張屠戶的娘子,這兩日來幫忙做飯,照顧下家中老小。對留下看家的弟弟孟岚重更是細細交代了幾遍,最後走時,還是頗有些不放心。
一行人坐了大半天馬車,趕到了江石州。泰藹鑫他們發現,來參加百日宴的官員非常多,幾乎附近的州縣都有人來。
他們之前就考慮過這種情況,因此并不慌張,仍舊淡定沉穩地應付着來往之人。
王知州和他夫人對泰藹鑫一行人非常熱情,不但把他們安排到最好的住處,宴席上的位置還很靠前。
送了禮,敘了舊,酒席上歡聲笑語,一派熱鬧情景。
等宴會結束,已經到了月上中天之時。一大群官員從酒樓中走了出來。
因為這些都是附近的官員,彼此間有不少原就認識,那不認識的更是借着這機會聊天拉關系。
官員們邊說話邊朝外走着,沒走幾步,迎面就來了兩個很特別的人。
那兩人一見這麽多官員,身形都微微一僵,其中一個似乎想轉身,頓了下後仍舊走了過來。
之所以說他們特別,是因為這兩人雖然都穿着普通,但一個身材魁梧,行動矯捷,鷹視狼顧,氣勢逼人,稍有點眼力的就能看出,此人恐怕是個練家子。而另一個人就更古怪了,面貌秀美,光潔無須,左手不自覺間還帶着點蘭花指的姿勢。這兩人也不交談,無聲地從人群旁快速走過。
泰藹鑫一行人因和知州關系好,多說了幾句話就落在了最後。
此刻正見到對面那兩個怪人走了過來,孟岚琥告別了知州夫人,從女席上離開也走到了泰藹鑫身邊。她等着那兩人走到近前時,突然瞪了幾眼蔣縣尉的背影。就見蔣縣尉微微一抖後,猛地仔細盯着對面二人看得發呆。
他這異樣的表情讓周圍不少人都看在了眼裏,本來就對覺着對面二人有些古怪的,則是專心留神起蔣縣尉來。
那蔣縣尉果然有了反應,他直看着那二人都上了樓梯走得不見身影時,脫口說了句:“我想起來了,那是大皇子身邊的張侍衛和……”他話沒說完就被自己吓到般,一低頭,閉上了嘴。
他這聲喊得不小,一群人中幾乎大半都聽到了。
而他這話裏的信息也極為耐人尋味,大皇子身邊的侍衛和什麽?有不少人都反應過來,那個白面無須的怕不是個公公吧?
皇子侍衛和公公穿着平民布衣,跑到這裏來做什麽?一群人幾乎都在琢磨這個問題,但面子上都還在心不在焉地繼續閑聊着。
當夜,程縣令先進了蔣縣尉休息的房間。而那蔣縣尉死活都不承認自己剛才認出了什麽侍衛、公公。
程縣令惱羞成怒地離開後,轉身又找到了泰藹鑫這裏。
“泰賢弟啊,你剛才聽到老蔣說的話沒?”一番客套後,程縣令終于問到了關鍵。
泰藹鑫點點頭說“剛才回來路上他喊的那句?”
程縣令一拍手說:“就是啊,我剛無意間朝他問到,結果他就死活不承認了,你說這叫什麽事,又不是多機密的話,明明喊了怎麽就不承認了呢?”
泰藹鑫微微笑了下,沒有接茬。
程縣令一看泰藹鑫這表情,心裏更急切地想弄明白了,他咳了聲,接着說到:“那什麽,你說蔣縣尉是怎麽認識大皇子的人的?”
泰藹鑫搖搖頭說:“按說是沒道理的,不過誰知道蔣縣尉是不是有什麽奇遇?畢竟去年……”
程縣令眉毛擡得老高,急迫地問了下去:“你的意思是去年大皇子來這裏查案時,他們認識的?”
“這我可沒說啊,只是我想着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就是那時候了吧,不過也許是他喊錯了呢。”泰藹鑫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程縣令在這裏雖然沒有問到十分肯定的答案,但他自诩深谙人心,覺得自己兩個屬下都和自己還沒到交心的程度,事關皇子,自然不敢說得确定。
但是誰讓縣令大人如此機智高明呢,憑着點模糊的只言片語,他就腦補出一個驚人的秘密——大皇子今年準備卷土重來!
去年,有三皇子門人跑到兩湖地區操控糧價引發了一系列問題。而大皇子也正是憑借着對這些問題的妥善處理,贏得了不少支持,連聖上也是對其又誇又賞的。難道,這位嘗到了甜頭的大皇子今年又準備在這裏來撈功績了?很可能哇!
自認為想通了原委的程縣令并沒有多少喜色,他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後悔!怎麽當初就光顧着想那上千兩銀子去了,把去年那些被斬首、被流放、被貶官的家夥給忘記了呢?
這一夜,除了程縣令外,還有些人難以安眠。他們都是和程縣令有相似打算的家夥,正準備在收糧或者賣糧上發點財的家夥。
更讓人想到不到的是,在聽了蔣縣尉嚎的那半句話後,這些聰明人都想到了大皇子可能又要來查案,于是這剛伸出的黑爪就又顫顫巍巍地縮回來了。
當然,除了這些起了貪念的人睡不着外,我們的泰縣丞也翻來覆去,滿心疑惑。他戳了戳身邊的娘子問到:“你說老蔣怎麽會喊出那句話的?本來不是應該我來喊嗎?他又不知道我們計劃,怎麽就那麽配合呢?雖然他喊了更好,可我怎麽就覺得心裏發毛,睡不踏實呢?”
讓人發毛的孟岚琥有些無語,難道要回答他都是本大王做的嗎?她轉了轉眼珠,漫不經心地回到:“我給普羅逸預先上過一次妝,那時候想着保險點,就模仿了下皇子身邊的侍衛,他們進城時,我看過幾眼。普羅逸本來就經常上妝,他記性好,這次也畫的有幾分相似,你沒發現嗎?”
泰藹鑫平時就不太注意別人的樣貌,努力想了會也沒想明白,茫然地發了會呆。他還想再問點什麽時,就聽身邊人已經放緩了呼吸,漸漸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程縣令連告辭都來不及就慌忙火急地一個人先走了。
他回去後找到那幾家大戶,嘀嘀咕咕說了一通。那幾家人也是心驚膽戰,但銀子在眼前又勾得人難受。
就在他們還想着是不是等一陣看看風聲再說時,當天下午,那兩位侍衛加公公,就忽然出現在了夏麻縣。
因被提前打過招呼要留心陌生人,到了晚上,常平倉的管倉偷偷跑來告訴縣令,下午有兩個如此這般的人物在倉庫附近轉悠。
更要命的是,隔天,那幾家大戶就在自家附近也見到了這二位的身影。
此刻,要說這夥奸商加貪官被吓破了膽,那都是說輕了。他們覺得自己謀劃的事情,多半已經暴露了,搞不好過幾天就會有人來把他們全部押入大牢,秋後問斬。
不過好在,他們只是起了念頭,還沒來得及做,就算是要問罪,應該不會太嚴重。因此,再不用縣令勸解,所有人都熄了那些貪念。
當然,出于某種贖罪的心态,今年不但縣裏的常平倉按時按量且一點都不刁難人的收購了大量農戶的新糧,就連城裏的兩家最大的糧店也用比去年高了三成的價格開始收糧。
這樣一來,全縣的農戶自然是歡欣鼓舞,要求極低的百姓們,為了縣令這職責之內該做的行為,還特意湊錢,做了塊匾額——愛民如子!
泰藹鑫看着程縣令得意洋洋地挂上了這塊匾額,心中有些難受,他自己都覺得那四個字刺眼,但那匾額下滿臉笑容的縣令卻仿佛他真的做了什麽大好事一般。
“呸,不要臉!”這是了解內情的高二狗、普羅逸等人的想法。
而有些郁悶地縣丞大人則在娘子那裏得到了全身心的撫慰。
兩人盡興後,躺在床上聊天。
“你說,程縣令會不會憑着這牌子得個優評?”泰藹鑫懶洋洋地問到。
孟岚琥輕輕揉着小腹說:“很可能吶,他岳家本就在京城有些權勢,如今又得了這些拿得出來,說得出口的功績,年底檢評肯定不會低的。”
“真是便宜死他了,混蛋東西。”縣丞大人輕聲嘟囔着。
“你要是真看不過去,咱們就費點勁,把他弄下去。”虎嬷嬷淡定地說着,仿佛那程縣令就是個小跳蚤般,随意就能捏死。
泰藹鑫嘆了口氣說:“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聽娘子這麽說,我心裏是真熨貼啊……不管我想做什麽,你都二話不說地支持我,娘子,你怎麽這麽好啊!好的我都沒空去想那個程豬頭了……”說着又不怕死地撩撥起來。
第二天,腿軟腰酸地縣丞大人強撐着到了縣衙後,一天都癱在自己的椅子上,為了不被人發現異常,還要扳着個臉,做了一整天嚴肅思考狀。
而光彩照人,眼蘊精光的虎嬷嬷在送走了相公和弟弟後,則開始為家計而謀劃了起來。
孟岚琥邊做家務邊想着主意,終于,她心中靈光一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