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爺教女
頒金節前,京中迎來了康熙五十六年的第一場冬雪。
下了雪的紫禁城和以往不同,氣質上更是溫柔了一些,仿佛成了另一個琉璃世界。四爺一路順着長長的宮道走向西華門,棉絮一般的雪紛紛擾擾地落了下來,四爺在前頭走得很快,蘇培盛打着傘跟在後面,幾乎要跑起來。
誰想在快要道宮門時候,竟然碰上了隆科多。
四爺最是不耐煩雨雪天氣,見到隆科多只是淺淺打了個招呼,不欲多談。
誰知隆科多卻有談興,他慢下腳步走在了四爺的左手邊,對着四爺熱情道:“許久在宮裏頭沒碰見你了,怎麽着?近日府上可好?”
還不待四爺回答,隆科多就虛扇了自己一個嘴巴:“瞧我這張嘴,險些忘了你們府上二格格的事情了。你舅舅就是這性子,嘴上沒個站崗的,忘性又大,你也別計較。”
他這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四爺能拿這個從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舅舅怎麽樣?
自然是沒有辦法。
“您說這話就是見外了。”
隆科多裂開嘴笑了笑,感覺有風直往嗓子裏頭灌:“老四,聽說你們府上還有個小姑娘,萬歲爺一直誇不錯的。”
“嗯。”四爺不知道隆科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欲多談,“過了年就六歲了,也該正經啓蒙了。”
隆科多是知道四爺愛女之心的,為了一個姑娘差點把郡馬爺家裏給炸了,說出去都沒人信吶,可他這個一向冷靜自持的外甥就做出來了。
隆科多有意親近四爺,想着四爺對女兒不差,若是将他家姑娘伺候好了,能得不少實惠,正趕上這麽個機會便對四爺提了。
“慶恒家老大屋裏的坤哥兒看着不錯,家裏阿瑪管得嚴,讀書騎射都很能拿的出手了,人長得也體面……”
慶恒正是佟國維的第五個兒子,隆科多的弟弟,孝懿仁皇後的親兄弟。慶恒的孫子,算起來也是靜儀的表兄。
隆科多還沒說完,就被四爺打斷:“舅舅,我怎麽聽着你是想給誰家做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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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一拍大腿:“可不是,我這話還沒說完的,就被你猜着了。坤都那小子可只比你那小格格大三歲,我今兒就厚着臉皮給這小子提個親。只要老四你一聲應了,萬歲爺那頭我去說,保管不叫你為難。”
四爺心動了。
隆科多是步軍統領,掌管京師護衛之職,且康熙對佟家的态度世人皆知,否則也不會有“佟半朝”一詞。若是靜兒定了佟家,撫蒙一事自然可以躲過。五公主當年也是嫁得他家子侄舜安顏,靜儀嫁過去也不算掉價。
康熙是樂意看到四爺和佟家關系好的,若是由隆科多去說此事,康熙斷不會駁了他。
只是自己的胞妹溫憲公主二十歲那年就亡故了,四爺對于他們家待媳婦有些懷疑。
不管了,先應下吧,實在不行就悔婚。
“那可說定了,這事情我就托付給舅舅了。”
四爺頂着風雪回府,難得在書房也沒有看書,只是安靜地坐着發了會兒呆。
佟德來帶着小太監們點起了燈,蘇培盛給四爺換上一盞熱茶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爺,晚膳還是叫廚房送到書房裏用?”
四爺起身:“去你李主子那裏用。”
李氏病好後瘦了很多,整個人看上去懶懶的,沒什麽精神。
四爺為了安撫李氏,難得對着弘時都有了好話:“我看弘時這孩子不錯,孝順,懂事了,知道心疼人,近些時候對靜兒也照顧得很。”
李氏也知道四爺是在讨她開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爺說得是。”
四爺叫翠西幾個丫頭撤了下去,擡手将李氏摟進自己懷裏:“你看你瘦的,這麽摟着你,骨頭都膈着爺胳膊了。你要珍重保養自己,弘時和靜兒還要你照顧呢。”
李氏靠在四爺懷裏:“我知道。”
就是心裏頭實在難過那個坎兒。
“還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四爺沒有說答應了隆科多,只是詢問李氏對于隆科多所提之事的意見。
李氏眼睛裏終于有了幾分光彩:“爺說的可是真的?”
“這個自然,隆科多親自跟我提的,那還有假?他如今在佟家裏頭可是誰的主都能做的。”
應了隆科多的提議後,最直觀的好處是靜儀不用撫蒙了,再者,未來的夫婿還是佟家子侄。佟家是什麽人家?那是萬歲爺的“自家人”呢。
“我覺得好,爺就應了吧。”
福晉聽了這事情後,也小小地詫異了一下。四爺這麽快就給小格格找好了退路?可當真心疼她。
年氏心裏不爽,她最以為傲的家世比起佟家又差遠了,沒想到靜儀竟然能得佟家的青睐。
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小女孩兒,只是會有了個好阿瑪罷了。怎麽就這麽順風順水的呢?
德妃是從康熙嘴裏聽到這件事情的。
康熙本就覺得四爺可憐,沒女兒命,就算隆科多不跑來生事,也沒打算讓四爺唯一的姑娘去撫蒙。
康熙甚至在新年宴上跟四爺提道:“你們府裏頭可就這麽一個小格格了,以後就留在京裏頭吧,也好給你和你媳婦盡盡孝心。”
言下之意,不用找隆科多想什麽歪點子,朕不會叫你家姑娘去撫蒙的。
當着康熙的面,德妃除了說好別無他話,等到康熙離開後,一向沉穩的德妃氣得将手上官窯鬥彩蓮盞摔了個粉碎。
當年她剛生下老四,就被孝懿仁皇後接到自己宮裏撫養,從此母子兩個便生分了。她和孝懿仁皇後、和佟家的龃龉,老四不會不清楚。溫憲好好的養到十八歲,嫁到佟家不過兩年就香消玉殒了。老四為了巴結佟家,竟然又應了女兒和佟家的親事,真叫她膈應到不行。
“他眼裏早就沒我這個額娘了。”
德妃如是道。
過完年後,李氏總算活過來了,開始給靜儀配置班底。
靜儀六歲了,又是穿越的,漢文基本不大用學,滿文學着也不累,啓蒙用書都背了個七七八八。就是刺繡入門作品有點對不起“早慧”二字。
靜儀原本有兩個乳母,一個馬佳嬷嬷,一個孔嬷嬷,孔嬷嬷家裏頭兩個兄弟前兩年接連沒了,四爺忌諱,索性就叫她回去了,靜儀這裏最終就只剩了一個馬佳嬷嬷。再加上李氏給的津兒、潤兒兩個大丫頭,還有李氏身邊的人,也就盡足了。
李氏還是給靜儀領了兩個八_九歲小丫頭來,叫靜儀自己學着調_教丫頭。靜儀給那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取名叫雲霄,年紀小一點的取名叫碧霄,先給津兒幾個打打下手。
四爺剛剛出宮建府時候,身份還只是個格格,身邊也曾經跟過幾個嬷嬷。
嬷嬷們都是內務府出來的,自覺過來伺候李氏一個格格是大材小用,有些看不上她。
李氏當年被嬷嬷們管多了,封了側福晉後就禀了四爺和福晉都不用了,最後只留了一個還算聽話的周氏。
成天叽叽歪歪,這個不行那個不許的,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所以說李氏也不是沒脾氣的。
四爺這日到李氏院子用膳,恰好看到靜儀在捧着女四書學。李氏順水推舟,說靜儀學女四書就像黑瞎子掰棒子,學一點忘一點,根本不上心。請四爺給靜儀找個好一些的先生,講講書上的道理,最好是女的。
四爺拿過女四書看了看,說是漢人們自己琢磨出來束縛女子的東西,為了叫自己後宅的女人不打架,擱親生閨女身上,不學也罷。
若是靜儀未來的夫婿敢納小妾,他這個當阿瑪就親自去收拾了他們。
李氏拿着靜儀的刺繡作品跟四爺抱怨:“那也不能這樣,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繡片葉子都繡不好,還指望給丈夫小姑做針線活嗎?”
四爺不以為然地說:“爺的女兒,不想學刺繡就不學吧,咱們家裏頭什麽繡娘沒有?難道還要靜兒親手給自己做衣裳嗎?”
這天下可都是他們愛新覺羅的。
兩人的交流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李氏突然有點不知道怎麽跟四爺說了:“好歹多少通一點兒,否則成親了,連個自己親手繡的荷包都拿不出來。想要給婆婆小姑縫點兒什麽也不湊手,最後不還是靜兒自己難受?”
四爺無所謂道:“這些事情還早呢,找幾個繡工好的陪嫁過去就是了。”
四爺看着靜儀在一旁傻樂,露出八顆白生生的乳牙:”靜兒,你自己說,想學什麽?”
作為一個小學生,如果可以自己選想學的科目,那麽最佳選擇一定是體育課!
況且她還身處一個醫療條件啊不甚發達的時代,鍛煉好身體增強免疫力才是頭等大事,比虛擔一個“才女”名號不知有用多少。
靜儀挽着四爺胳膊撒嬌:“阿瑪,靜兒想學騎馬。”
四爺笑道:“這個好說,今年夏天帶你們去圓明園避暑、園子裏頭寬闊得很,你就跟着兩個哥哥去校場玩吧,騎騎馬,打打拳,若是有興趣,也可以讓校場的谙達教你學學射箭。”
李氏目瞪口呆,四爺這是打算養出個女霸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