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時疫
轉眼就是康熙五十六年秋,京中爆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時疫。
靜儀沒穿越前以前看古裝劇時候,覺得時疫是很吓人的傳染病,現在知道了,時疫大多時候其實指的就是流行性感冒。
但是流行感冒也有非典和H1N1,何況是這個醫療條件坑爹的古代,更是不能輕敵。
四爺府上很早便行動了起來。
預防性藥物早已備好,患上時疫的下人們都被挪了出去,李氏這邊,翠西和周嬷嬷帶着衆人給餐具和被褥進行了簡單消毒,入口食物和接觸人群都做了嚴格把關,福晉和年氏等人的院落裏也各有措施,佛堂裏面也供上了幾位知名的藥學前輩。
二姐姐家小阿哥便是不幸中招的人之一。
幾個月後,疫情漸漸平息,眼看着京中這場時疫大戰接近尾聲,二姐姐身邊的嬷嬷卻來對着李氏哭,說二姐姐衣不解帶照顧小少爺,幾天前也染上了時疫,身子越發不好了。
李氏當即就叫金垣去前院求見四爺,想把嘉儀接回來養病,四爺允了。
直到日落西山,派去納喇府的人終于回來,不光沒有接來二格格,還帶來了一個噩耗,二姐姐沒了。
李氏當場暈了過去。
四爺大怒,叫着蘇培盛備馬趕到去兵部,要開庫房取火-藥,炸了郡馬一家。
納喇府上聽到這個消息都吓傻了。
雖然覺得四爺多半是激怒攻心,就是說說氣話,但還是有些怕這四大爺失去理智,
況且就算四爺真的炸了他們府上,康熙也不會把四爺怎麽樣,頂多吃點小虧罷了。
相信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都是傻子。
在兵部大堂值班的郎中許勇心中叫苦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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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四大爺大馬金刀地坐在那裏,叫他開庫房取火-藥,說是自己有急用。許勇方才也叫手下偷偷跟蘇培盛打探過,四爺取火=藥究竟所為何事,蘇公公不敢亂說,只是沖着他那手下擺手,示意不要給他。
四爺臉色十分不好,許勇生怕這位爺一時沖動,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萬歲爺舍不得重罰兒子,他這個五品小郎中就是現成的背鍋人。
許勇親自泡茶招待四爺,點頭哈腰地都快把身子躬成蘇培盛那樣,陪着小心道:“四爺,您也知道策妄阿拉布坦叛亂之事,最近部裏頭管得嚴,開庫房,尤其是您要的東西,需要尚書大人批條子。奴才已經派人去通知尚書大人了,爺先用口茶,等一等吧。”
四爺不擡頭,不用茶水也不說話。
許勇小心翼翼地退下來,找到自己的手下:“信兒送出去了嗎?”
“已經送出去了,三爺、五爺、十四爺府上都去了人。”
許勇抹了一把腦門兒上的冷汗:“那就好。”
十四是第一個來的,他現正在兵部挂職,一旦兵部出事他難辭其咎。
十四已經聽說了四爺府上的事情,看着四爺陰沉的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幸而三爺和五爺住得也不遠,一前一後趕了過來。
許勇早就帶人避了出去,還貼心地給幾位爺關上了門。
三爺,五爺和十四爺輪番對着四爺勸阻,三爺正面強攻,五爺側翼突破,再加上十四的插科打诨,四爺被怒火沖昏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
十四出府之前就早有準備,看火候差不多了,從貼身荷包裏取出帶來的白色藥末,背過身子給四爺沏了一碗熱茶:“四哥,都這個時辰了,兄弟幾個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也體諒體諒我們幾個,咱們回去吧。”
四爺也知道應該回去了,但一時又有些不好下臺,接過茶盞喝了一口,道:“要回你們幾個回去,我這裏還等着遜柱(兵部尚書)給批條子呢。”
五爺賠笑道:“不就是整納喇家的?哪裏就能用到這些東西,只要四哥你一句話,兄弟我去收拾,包四哥滿意。”
十四那盞茶水開始起了效果。
四爺覺得腦袋越發沉了起來,他強撐着睡意将茶盞擱下,伏在桌案上沉沉睡去。
十四長舒一口氣,一腳踢開門,沖着外頭大聲道:“蘇培盛,快把四哥弄回府去。”
爺幾個可真是不想伺候這尊佛了。
四爺這事情鬧得動靜不小。
第二日清晨,三爺剛起床,就收到了來自康熙的問候。
三爺進宮同康熙把兵部發生的事情說了一番,又去榮妃那裏請安。
榮妃也不免問了幾句四爺的事情,聽完神情很是不以為然。這滿後宮裏頭,就她德妃養的公主金貴,費盡心機留在京裏嫁人,到最後還不是過得連她撫蒙的榮憲還不如?
四爺當初就沒少給二格格想招兒,打定主意就是不要撫蒙,最終也不過落得一個早逝的結局。
三爺也覺得四爺矯情,當着康熙的面不好說四爺是非,在榮妃這裏痛痛快快地把四爺損了一頓,回府時候一身輕松。
四爺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府的,就是醒來時候頭暈得厲害。他心中甚至還存了一二分僥幸,希望昨天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大夢。醒來以後,周圍人會輕松告訴他,府上一切安好。
德妃也知道了四爺府上的事情,宣四爺進宮同他談心。
“老大家的大格格沒的時候,老大還跟萬歲提,要帶兵去趟蒙古。他是個什麽人你不清楚?怎麽跟他一樣沒分寸?”
四爺消沉地應下,出了永和宮就碰上了專門來候着他的王德柱。
康熙也是來找四爺的談心的。
四爺紅着眼睛:“皇阿瑪,小十八走的時候,您當初,也是很難受的吧?”
當年十八阿哥病逝,康熙見胤礽面對幼弟的死毫無被悲痛之心,才冷下心來決定廢掉太子。
有不少人認為皇阿瑪是小題大做,更有不少人認為康熙這是尋個由頭廢掉太子。畢竟宮裏孩子本就養不住,以前也沒少失了孩子;再者萬歲爺有那麽多的兒子,沒了一個漢女生的小十八,怎麽就要廢掉太子。
四爺當初也有過這種疑問,可是現在,面對嘉儀的病故,四爺終于有些明白了當年皇阿瑪的心情。
不論你有多高的位子,多大的權利,在孩子生死面前,都是一個無力的父親。
康熙和四爺聊過以後,又痛快地将郡主的葬禮往上擡了半格。
納喇府從上都下都快吓死了,籌備二格格葬禮尤其隆重,基本可以說傾其所有了,唯恐四爺和康熙有一頂點不滿意的地方。
二格格下葬以後,李氏病得起不來床了。
許是天性使然,靜儀雖然沒見過嘉儀幾面,但對于這個姐姐打心裏十分親近。知道姐姐出事,一方面心裏梗得難受,一方面擔心阿瑪和額娘,陪着李氏結結實實地哭了幾場。
嬷嬷和丫頭們得了李氏吩咐,不叫靜儀去到李氏那邊,怕給小格格過了病氣。
靜儀挑四爺來看她的時候請求道:“阿瑪,我想額娘了,我想去看看她。”
四爺摸了摸靜儀的頭:“額娘病了,如果你去看額娘,額娘過了病氣給你,你也會生病的。”
靜儀搖着四爺的手指:“可是看不見額娘,我心裏頭慌慌的,看見額娘我心裏才能好受些呢。”
她剛失了一個姐姐,可不想額娘接着也倒下去。
四爺想了想,最終還是允了。
靜儀終于得以和弘時一起侍疾。
這是靜儀第一次同弘時長時間全方位接觸,之前基本就是在李氏眼皮子底下,弘時逗逗妹妹,靜儀招呼幾句哥哥。
弘時一時間像是長大了不少,說話做事少了幾分之前浮躁勁兒,也知道關心靜儀,跟馬佳嬷嬷說,控制好靜儀作息時間的,不準累着妹妹。
成年女兒的病故,使得四爺這段時間越發消沉起來,連帶着整個雍親王府都沉默地厲害。
四爺幾乎每天都去李氏那裏報道,而年氏則小半個月都沒見着四爺了。年氏覺得四爺有點太給李氏面子,也有些心疼四爺為了二格格這般心力憔悴。這些念頭只是憋在心裏頭偶爾想想,連在自己的嬷嬷丫頭們跟前都不敢說,更不敢表現出來。
倒是汪嬷嬷號着了主子的脈,看似無意聊天,實則勸道:“千嬌萬寵養了那麽大,都成親生子了,突然說沒就沒了,哪個父母能經受得住呢?當年直郡王家裏大格格出事的時候,直郡王還上折子要帶兵去蒙古跟郡馬談談呢。”
年氏都給聽愣住了:“然後呢?”
汪嬷嬷被年氏問得有些好笑:“當然是沒有然後了。”
年氏也覺得自己有點魔怔了,總是不自覺地盯着李氏。
“我都省得了,嬷嬷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