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尾聲
新帝登基，百廢俱興。春風吹到了河南，又是一年芳草綠。
儀仗隊舉着各種瓜頭各種錘子各種扇子吹着依裏哇啦各種難聽的曲子，浩浩蕩蕩地在糕點鋪子前走過。那隊伍竟然生生的有七八裏長。
一群人跪倒在糕點店鋪前，恭恭敬敬，不敢發出半分聲響。直到隊伍去遠，那花白胡子的老頭，才扶着年輕人的手顫巍巍地起來：“莫皇後也算是死後哀榮了……”
“那是，皇後娘娘可是我們河南女子的典範！”邊上的年輕人連連點頭，“前年宮中發生惡疾，太後暴薨，二皇子殿下緊随其後；三殿下重病一場，終于痊愈，但是太上皇卻是因為惡疾而中風癱瘓——在這等情況下，皇後娘娘衣不解帶伺候太上皇一年多，太上皇駕崩之後，皇後娘娘又殉主獻身——這等好女子，死後再大的哀榮也是該當的！給莫家老太爺升升爵位，也是該當的！家有好女，不遜男兒啊……”
老頭子連連點頭，卻見糕點鋪子後面跑出一個年輕女子來：“大爺大哥，你們兩位，在我家門口跪了半天了，好歹也做成一點生意啊……”
但是聽到女老板的招呼聲，一群行動緩慢的人，就像是得了軍令一般，飛速往前逃命了。
女老板悻悻地哼了一聲，放開嗓子，在攤子面前招呼：“走過路過千萬不能錯過，雲家糕點，皇家配方，皇上吃了都說好……”
身後一個挂着鼻涕的小男孩，拉了拉姐姐的裙子：“姐姐，你別叫了，樣子這麽難看的糕點，連弟弟我也覺得寒碜……”
年輕女子大怒，捏着弟弟的鼻子就要将弟弟提起來：“擤鼻涕不會？要姐姐教？我們家生意本來是很不錯的，就是被你兩管子鼻涕吓跑了！”
母老虎發威，小男孩子忙跑路不疊。跑出門，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姐姐……說真的，您真的去過皇宮？蓮皇後娘娘真的很漂亮？”
“姐姐當然真的去過皇宮！你居然不相信姐姐！”年輕女子最聽不得這般質疑，當下叉腰大怒。
弟弟忍不住異常滄桑地嘆息：“姐姐，你動不動就耍脾氣，難怪在皇宮裏混不下去，所有的皇子都不要你！”
“不是皇子不要我，是你姐姐不要皇子！”這是一個極其關鍵的問題，關系到偉大姐姐的臉面的，雲袅袅不止一次地努力糾正弟弟的病句。
弟弟深深嘆息，繼續很滄桑地問道：“為什麽？”
雲袅袅大怒，抓起雞毛撣子：“給我做餅子去！小屁孩長了膽子了，居然敢問姐姐為什麽！”
琴墨從後面出來，端着新出爐的餅子：“袅袅……要不，咱們将生意做回京師去？”
“京師？想得美。就我們倆的手藝，在這河南鞏縣，勉勉強強還能糊口。回京師？連飯錢都混不上。”雲袅袅利索地将餅子一個個放在櫃臺上，輕輕地吹走上面的一根發絲。
琴墨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甚至也相信，太上皇陛下曾經給你許諾。我也知道你現在還想着他。”
雲袅袅很不在乎地扁扁嘴：“錯了，我怎麽可能還在乎他？”
琴墨嘆氣：“你有一個愛說夢話的習慣，你知道不？”
雲袅袅愣了一下，繼而悻悻然說道：“琴墨，你好歹給我留一點面子。”
琴墨眉頭輕輕蹙起：“只是我不明白，當初你為什麽這麽堅決就要帶着我們回河南？既然舍不得，你完全可以留在京師。袅袅，遇到一個好男人真的不容易……”
雲袅袅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說道：“皇上說，我必須會讀書認字，必須知書達理，而他，最喜歡的場景，是與一個能詩善畫的女子一起畫梅花……”
琴墨苦笑：“就因為這個原因？”
雲袅袅又吸了吸鼻子，說道：“更緊要的，是我不喜歡皇宮，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不想和他一起待在皇宮裏。”
“皇宮……不好嗎？”
“皇宮當然不好，皇宮裏女人太多了，莫名其妙的事兒也太多了，我想來想去，我這麽簡單的腦袋，還是不要住在皇宮裏好……”似乎是為了說明自己這番話的真實性，雲袅袅的語速飛快。
琴墨搖搖頭，說道：“這些都不是理由。那天局勢這麽亂，皇子生死未蔔，你居然不肯回皇宮，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即便不想留在皇宮，你總要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才會做離開的決斷。”
雲袅袅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道：“那天，為了說服那位将軍盡早出兵，我打算自殺。”
琴墨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雲袅袅笑，說：“你不用驚恐，我現在還好端端的，就是說明我當時沒有自殺成功。那位将軍阻止了我……然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我說，兵已經派出去了，但是你不能回皇宮了，殿下将來是要做皇帝的。”
“做皇帝……也不妨礙你們在一起啊。”
“皇帝的妻子，一定要身家清白。我身家不清白，我做不了皇帝的妻子。而他一定會要我做他的妻子，于是朝廷上下就會争議，政敵就會抓住這一點攻擊他，他就會很痛苦，他的皇位也不會穩固。他的皇位不穩固，我也不會快活，那樣大家都不會快活。”
“……其實，殿下可以另外娶妻子，你只做他的妾室。”
“做妾室？……不做！皇宮為什麽會鬧得這麽亂糟糟的，就是因為皇帝的女人太多了，我絕對不做旁人的小老婆……所以我想我還是走吧……”雲袅袅聲音裏帶着嗚咽，“龍配龍，鳳配鳳，老鼠媳婦打地洞。那将軍說得對，我們之間是錯誤的，我們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不會快活，我也不會快活，所以我想，還是我一個人不快活算了，他雖然暫時不快活，但是會很快将我忘記的……”
“可是……現在最關鍵的，你愛上的那一位三殿下，他沒有做皇帝啊！去年登基的皇帝陛下，是大皇子殿下，城裏的牆上都貼着文告呢……”
蕭琴墨的話，卻像是一個榔頭砸下，雲袅袅頓時頭暈眼花地傻在那裏，聲音也說不囫囵了：“怎麽，三殿下……沒有做皇帝？他……居然沒有做皇帝？他為什麽不做皇帝？”
蕭琴墨也睜大了眼睛：“我以為你知道，誰想你居然不知道？一年半了，你居然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這一年，我怕聽到他的任何消息！所以外面的人一提起京師的事兒，我立馬就進屋子……琴墨，你居然不告訴我！琴墨，我不幹了，你收拾收拾，我立馬要進京，我要去找他，我要找他……”
雲袅袅慌了，雲袅袅亂了，雲袅袅手足無措了。
蕭琴墨嘆氣：“收拾收拾？咱們手上沒錢。要不，你一路偷進京去？我們就守在這兒，等你将你的三殿下帶回來……”
“可是，現在都快兩年了，他……會不會已經娶妻了？會不會……已經有娃了？如果是那樣，我還是不要去了，免得去了傷心……”雲袅袅抽了抽鼻子，将頭給低下去。
卻見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影，雲袅袅也不擡頭，直接報價錢：“桂花糕一文錢一塊，千層餅兩文錢一個……”
聽見面前傳來回話的聲音：“全部都買一斤，包起來……你的生意很好嗎？”
“當然好，皇家口味，鞏縣第一家！”雲袅袅也不擡頭，利索地包着紙包。
“那你招不招夥計？招一個夥計可好？我很能幹的，而且吃得很少……”
那聲音……怎麽這麽熟悉？那口吻……似乎帶着該死的戲谑？
雲袅袅擡起頭，手上一松，一個千層餅掉在了地上。
（全文完）
後記
又到寫後記的時候了。
少了出第一本書時候的激動，寫下“後記”兩個字的時候只留下一種淡淡的悵惘。心中實在有些空虛，仿佛失去了什麽。
因為，我發覺我愛上雲袅袅了。
其實，我更喜歡塑造的，是文才武略無一不精的“女漢子”型女主，至不濟也要像《夫水難收》中的蘇明媚一般，某些方面有些短板，但是腦子始終夠清醒，武力值始終夠強大。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裝淑女有一套，撒潑也很在行——我始終認為，只有這樣的女主，才能在男權社會中混得風生水起。
但總是寫太強悍的女主，畢竟乏味了一些。
于是一個不大完美的女主雲袅袅就誕生了。文才不給了，武略也不給了，美貌也不給了，但是既然要混皇宮，智力值還是要一點的，否則被人賣了還要給人數錢，那就一點都不好玩了。确定了女主的基本形象，我就開始構思這個女主在波詭雲谲的宮廷中所向披靡的場景。
但是寫着寫着，我發覺自己投入進去了。我會不自覺地笑，我會不自覺地做出與故事中主角相類似的表情；在寫雲袅袅與朱瀚手拉着手逛街的那一個晚上，我淚流滿面，打濕了鍵盤。
本來想要寫一個輕松的故事，但是最終卻不免引向悲情；本來想要寫一個弱勢的女主，但是我終究還是将女主往“女漢子”的方向帶了。也想要将最後幾個章節略加修改，但是最終還是放棄。是的，我認為，一個女性，可以不美麗，可以不優雅，可以沒學問，但是她一定要擁有人性的善良，擁有堅守的底線，面對自己所要捍衛的，一定要表現出足夠的勇氣。
雲袅袅就是這樣一個女性。這樣的女性，比我之前塑造的标準女漢子們，更能打動我自己。因為她更接近普通人，更能觸發我心中隐藏着的那個英雄夢。
現在，夢已經完結。英俊的男主找到了美麗的女主，他們也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吧，也許還要經歷更多的雨雪風霜。但是我想，我們的女主與男主，肯定能hold住愛情的，是不？所以，故事就到此為止吧，留一點空間給大家想象。
非常感謝我的讀者春華、開心鬼、sogland、岚蘭，她們提出了很多寶貴的意見。尤其是春華，她對本書最末幾章的情節與節奏，都提出了很中肯的意見，我就根據她的意見做了極大的調整。開心鬼和岚蘭給本書逐字逐句地做校對，改出了不少的病句與錯別字。Sogland則是對本書的人物性格設置方面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是她們幫助我完成了本書的最終定稿。
非常感謝我的編輯蕭晗，她幫我完善了最早的情節構想；如果沒有她，也許根本不會有這個故事的誕生。
最後感謝我最親愛的人，包括我的先生、我的女兒，在我埋頭碼字的三個月裏，先生承擔了絕大部分家務，女兒則包攬了洗碗工作；擁有你們，我不再羨慕小說中描繪的愛情。
最後，當然要感謝你們，每一位購買實體書的讀者，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也希望這本書，能陪着你度過一段閑暇的美好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