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宮 (1)
雲袅袅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幾乎傻成了一塊美麗的仙女石。
雲袅袅已經換上了尋常婦女的襦裙,皇帝也換上了普通的富家員外常穿着的綢衫。邊上一群太監,也都換上了尋常的家丁服裝。外面還有一群穿着護院服裝的禦前侍衛,正在等候。
皇帝陛下今天出門,是去西山拜訪國師的,順路帶雲袅袅出門實現一下心願而已。皇帝出行本來需要擺極大的陣仗,但是國師大人卻是痛恨繁文缛節。因此皇帝每次去看國師,都是便裝出行。
這事兒在皇宮之中不算什麽秘密,所以雲袅袅确實也不應該因此差點化身為石頭。
讓雲袅袅差點化身為石頭的原因之一,是一個穿着貴公子衣服的家夥。面如冠玉,膚若凝脂,一臉笑容賊忒兮兮,不正是那個身在演武院的小太監朱瀚是誰?
這個小太監不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太監嗎?前幾天見他的時候,還見他被人欺負呢。雲袅袅詢問的目光轉向朱瀚,後者咧了咧嘴,似乎是很尴尬,又似乎是很歡喜。
雲袅袅看不懂他的神情到底是何意,于是就扁扁嘴巴。看起來這厮混得很不錯,難不成自己的玉簪與銀镯子起到了這等強大的效果?
說實話,看到朱瀚飛黃騰達,雲袅袅是很歡喜,但是還不至于讓她呆傻到這般地步。讓她幾乎石化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面前這輛馬車!
面前這輛馬車看起來也平平無奇,讓雲袅袅目瞪口呆的是馬車前面的那匹馬。
一匹白馬。
一匹高大的白馬。
一匹有人半夜三更去翻牆給它喂食的白馬。
那個晚上,雲袅袅曾親眼見到,有人熟門熟路地翻進了馬廄的宮牆,給一群馬喂了一堆東西,其中那人重點關注的就是這匹馬!
那等熟絡的情景,雲袅袅現在也還記得。雲袅袅能确定的是,那人絕對是長期給這匹馬喂東西。雲袅袅還能确定的是,那人長期給這匹馬喂的,肯定不會是好東西!
那人為什麽要給這匹馬喂東西?很顯然,是因為皇帝喜歡這匹馬!
雲袅袅吸了吸鼻子,她就站在白馬的身側,當下也不顧嫌疑,偏着頭仔仔細細地将白馬打量了一圈。
當然,雲袅袅這輩子也沒有養過馬,沒有偷過馬,當然也看不出這馬有什麽不妥。
卻聽邊上的小太監提醒:“芊芊姑娘,請讓開一些,小心白馬用馬蹄踢你。它沒有閹割過,性子特別暴烈的。”
沒有閹割過?雲袅袅的視線下意識地就轉向那白馬的隐私處。心猛然咯噔了一下,她想起師傅教導過的一件要緊事兒來!
要讓一個大戶人家內亂放松警戒讓小偷進去渾水摸魚,放火就是首選;但是放火極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所以師傅也曾教導過其他辦法,例如,進入馬廄,讓馬兒們暴亂起來!
當然,如果所有的馬兒都閹割過,那就只能采用其他辦法;如果馬廄裏有未曾閹割的公馬,辦法就簡單了,那就是放催情香,讓公馬狂躁起來!
這匹白馬的私處——竟然是勃起的!
現在是夏天,已經過了馬兒的發情季節。
雲袅袅明白了,那人半夜三更進馬廄,給這匹白馬,喂的多半就是壯陽藥物。平日也就罷了,昨天夜裏,定然加重了分量!
只要在路上散發一些母馬的氣味,這白馬就定然不會受禦者的控制!
雲袅袅眼睛看着其他的馬兒,卻見其他馬匹,也有一些,顯示了不正常的勃起!
一瞬之間,冷汗涔涔!
雲袅袅正思忖着的工夫,皇帝已經踩着小太監的脊背上了那輛馬車。回頭吩咐:“瀚兒,芊芊,上朕這輛馬車來。”
朱瀚歡快地回應了一聲,就打算踩着小太監的脊背上去了。雲袅袅下意識地扯了朱瀚一把。後者就很不解地看着雲袅袅。
皇帝咳嗽了一聲,問道:“芊芊,為何不上來?”
雲袅袅抹了一把汗,讷讷地問道:“皇上……奴婢是不懂規矩的,但是也聽說了,皇上您是天子,有身份的,我們就這樣與您同上一輛馬車……不合規矩,我們不能上。”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丫頭,平時見你也沒有這麽多規矩,怎麽今天竟然知道尊卑上下了?算了吧,朕今天算是微服出門,尊卑上下什麽的,也不講究了!上來!”
朱瀚好笑地看着雲袅袅,又打算踩着小太監的脊背上去了。雲袅袅身上冷汗涔涔啊,聲音也微微發顫了:“皇上……奴婢曾經聽說過,出頭的椽子先爛,咬人的狗都不會叫,悶聲才能發大財……奴婢說錯了,奴婢口誤,奴婢是說,奴婢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能跟皇上出宮已經是絕大的幸運,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奴婢想,如果還與皇上坐在同一輛馬車裏的話,消息傳回皇宮,不知有多少人要羨慕奴婢呢……”
皇帝又哈哈大笑,有些戲谑地看着雲袅袅:“有一句話,叫作五十步笑百步,你聽說過沒?”
雲袅袅讷讷地回答:“五十步笑百步……奴婢沒有聽說。”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說的就是你!朕已經十多年沒有帶女子出宮了,今天帶你出宮,等下消息傳出來,整個皇宮,不知多少人要羨慕嫉妒你!是不是與朕坐同一輛馬車,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吩咐道:“別磨蹭了,上來!”
雲袅袅臉色又青又白,終于說道:“如果會招來很多羨慕嫉妒的話……皇上,奴婢還是回太平宮吧,奴婢不出宮了……”
出宮亦我所欲也,小命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出宮而取小命也。無可奈何之下,兩難選擇之中,雲袅袅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臉色蒼白地做出了決定。
皇帝哈哈大笑。笑聲戛然而止,皇帝沉着臉,說道:“一會兒說走,一會兒說不走,你當朕這裏是什麽地方?好讨價還價哪?上來!”
皇帝這臉色一沉,雲袅袅吓了一大跳,當下只能戰戰兢兢,哆哆嗦嗦,上了馬車。腳上有些發軟,幾乎一腳踩空。朱瀚伸出手來,拉了雲袅袅一把。
朱瀚手掌中的溫暖讓雲袅袅心中略略安定了一些。卻聽皇帝說話了,聲音竟然略略溫柔了一些:“好吧,別吓壞了。朕只是想要帶着你出宮走一趟而已。至于皇宮中其他的事兒,有你蓮妃姐姐頂着,你有那麽多心事幹啥?”
雲袅袅心中苦笑,皇上啊,這些都是借口,我最怕的就是有刺客前來……當下只能讷讷說道:“皇上……奴婢心還是慌得厲害。”
皇帝笑了笑,雲袅袅沒有擡頭,當然沒有看見皇帝的笑容裏竟然有幾分寵溺的意思。片刻之後才說道:“朕是一個富家翁,出門馬車之上,當然要帶一個丫鬟。這是正常不過的事兒,你怎麽能與其他小厮們坐在一起?你雖然出身貧寒,但是好歹也算是大戶,難不成連這麽一點規矩都不知道?”
竟然是向雲袅袅解釋了。
雲袅袅沒有擡頭,自然沒有看見朱瀚的臉色竟然漸漸地陰郁起來,如同蒙上了一層雨霧。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說道:“皇上,奴婢是承受了從來沒有承受過的寵愛,竟然有些慌亂了。”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想不到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天竟然變成這副模樣!等下說給蓮妃聽,她定然不相信,哈哈!”
雲袅袅陪着幹笑。
皇帝又與雲袅袅說了兩句閑話,問了一下她家的情況。雲袅袅的回答中規中矩,好在皇帝也沒有問多少出奇的地方。大約覺得對答有些乏味,皇帝就閉目養神起來。雲袅袅就擡起頭,張了張嘴,用口型問對面的朱瀚:你怎麽在皇上的身邊?
一連說了兩遍,朱瀚才算是看懂了。于是他也張了張嘴,用口型問雲袅袅:你怎麽也在皇上身邊?
沒有想到朱瀚居然不先回答自己的問題,卻反問起來。雲袅袅怒了,用口型告訴朱瀚:我是皇宮裏的宮女,皇上要帶我出門,我當然在皇上身邊!你呢?你拿我的玉簪镯子去賄賂了誰?竟然爬到皇上身邊了?
雲袅袅說的這番話實在太複雜了,朱瀚一時竟然沒有看懂。于是他就用口型說道:你說得慢一些。
雲袅袅就慢慢地再用口型說了一遍。但是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未免有些氣勢洶洶氣急敗壞了。
朱瀚也急了,用口型回答:我本來是皇上身邊的人,皇上要我跟我當然跟!與你的玉簪沒有關系!
雲袅袅就伸出了手。朱瀚不解。雲袅袅用口型告訴:将玉簪镯子還我!
朱瀚下意識地捂緊了胸膛。雲袅袅就伸出手去,直接伸到了朱瀚胸前,臉上是堅決無比,眼神是委屈無比:你既然沒用,那就還我!
委屈嗎?當然委屈!進宮這麽一趟,啥收獲也沒有;雖然臨走的時候拎着了一個大包裹,但是裏面并沒有多少特別值錢的物件,而且帶着笨重,等下肯定要抛棄的。現在這個小太監既然已經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那根玉簪既然沒用了,那為何不還給我?好歹我也能帶着離開,将來說不定也能派個用場!
朱瀚捂緊了胸膛,堅決地搖搖頭。另一只手伸出,卻是從衣帶上解下了一塊玉佩,伸手遞給雲袅袅。
玉簪丢了?送我玉佩交換?雲袅袅遲疑地将玉佩接過,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雲袅袅認得,這塊玉佩,品質絕佳,價格肯定比玉簪貴得多!
這小太監……怎麽混上這麽好的玉佩?雲袅袅遲疑地看着朱瀚,看到他那副貴公子的派頭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皇帝陛下帶他出門時候給他弄的行頭啊,這玩意,不見得是他自己的!
現在拿這塊玉佩還給我,等下皇帝陛下查問起來怎麽辦?雲袅袅輕蔑地看了朱瀚一眼,伸手就将那快玉佩遞還給他,用口型說道:還你!
朱瀚詫異地看着莫芊芊。剛才還看她接玉佩的時候兩眼放光,怎麽一轉眼又要還給自己?當下就擺擺手,用口型說道:送你。
雲袅袅皺眉,這厮還要打腫臉龐充胖子呢!手就沒有縮回去,一臉嚴肅地看着朱瀚。
朱瀚還是沒有接,卻是伸手,直接将雲袅袅的手給推回去。雲袅袅手一翻,就要将玉佩塞到朱瀚的手上。
朱瀚的手很寬大,掌心裏全是老繭;雲袅袅的手很小巧,掌心裏也全都是老繭。
兩人的掌心相遇,一種粗糙遇到另一種粗糙,那種溫暖的摩挲,竟然讓雲袅袅的臉沒來由地有幾分燥熱,然後……臉就莫名地紅起來。
朱瀚的臉,也莫名地紅起來……
馬車之內,就莫名其妙地有些旖旎的氛圍了。
就在這檔口,聽皇帝陛下打了一個哈欠,竟然睜開了眼睛!
給皇帝陛下看見可不得了,私相授受!雲袅袅來不及細想,趕忙收手,但是她用力過猛,人猛然往後一仰,頭就撞在車廂壁上了。
而與此同時,朱瀚也慌忙往後一縮,身子也是往後一仰。頭倒是沒有撞在車廂壁上,但是手肘卻是紮紮實實地,在車廂壁上捅了一記,好生疼痛。
皇帝陛下詫異地睜開了眼睛,問道:“怎麽了?”
朱瀚忙笑着說道:“沒有什麽,不過是車子晃了一下,我們兩人都颠簸了一下而已。”
“車子晃蕩了一下?”似乎還沒有睡醒,皇帝的聲音有些迷惘,“怎麽朕卻感覺不到?”
“那是因為皇上您身份貴重,在這車廂裏就穩如泰山,因此些許颠簸您感覺不到……”有朱瀚的瞎話珠玉在前,雲袅袅也只能将這瞎話發揚光大。好在身為小偷,随機應變乃是必備素養,雲袅袅的素養很不錯。
“身份貴重?穩如泰山?芊芊,你是變着法子罵朕胖?”雲袅袅一番亂七八糟的話讓皇帝睡意全消,當下哈哈大笑起來。
雲袅袅也陪着幹笑。
皇帝笑着問道:“車子到哪兒了?”
雲袅袅一個激靈,這會兒陪着朱瀚瞎胡鬧,竟然忘記要及時下車跑路的事情了!
拉車的馬可是瘋馬,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事!
當下賠着笑臉,說道:“皇上,我下車去一趟,成不成?”
皇帝奇怪說道:“你要下去做甚?”
“我要下去……買包子啊。”雲袅袅努力地找借口,“買最好的肉包子和白面饅頭,等下随時就可以抛給那些沒錢吃飯的乞丐……”
“那也不用你親自下馬車。”皇帝掀開簾子,吩咐馬車邊上的護衛去做。雲袅袅只能無奈地嘆氣,卻要做出歡喜的神色,交付了一些銅錢銀子。
不一會兒,那侍衛果然拎着一大包裹的饅頭包子,從馬車的簾子裏送進來。
又隔了一會兒,雲袅袅又怯生生地開口:“皇上……現在路邊應該有小乞丐了,我下去給他們送吃的好不好?”
皇帝哈哈一笑,說道:“現在路上的乞丐少,等下到了西城區再下車。将饅頭包子分出一些來,讓外面的侍衛們分發吧!免得浪費路上時間。”
雲袅袅只能歡歡喜喜地同意了。
朱瀚看着雲袅袅,眼睛裏閃過一道光芒。
這也不能下車,那也不能下車,雲袅袅的腦子急速運轉,汗水濕透了衣服。
雲袅袅愁眉苦臉,捂着肚子,說道:“皇上……我要下車!”
“你要下車?”皇帝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說道,“現在外面熱鬧得緊,還沒有到西城區呢。”
到西城區?到西城區就死定了!到時候街頭上的小弟弟還有阿公阿嬸,看見了雲袅袅,叫起名字來,還不完蛋?雲袅袅苦着臉,說道:“我……或者是吃壞肚子了,現在肚子疼得緊……”
雲袅袅那臉色神态,絕對是一流的逼真。于是皇帝就命令馬車車隊停下,說道:“趕緊下去吧。”
雲袅袅想不到這麽容易就下了馬車,當下下意識地一抓包裹,就要跳下去。手中包裹卻被朱瀚捂着,就看見朱瀚微笑着說道:“這行李先擱着吧。”
擱着?擱着就擱着。雲袅袅一摸自己的懷中,懷中先前就藏了一點碎銀子,更緊要的是朱瀚方才送給自己的那塊玉佩還在呢,有那東西就夠了!當下就将包裹留下,人就往車子下一跳。
卻不想太慌張了,腳底下一滑,人就差點滑到車廂底下去了。手上卻是一緊,已經被朱瀚抓住。
雲袅袅擡頭,就對上了朱瀚的目光,深邃的目光,帶着一些雲袅袅也看不懂的深意。
雲袅袅的心猛地慌亂起來,她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心驀然有些酸楚,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雲袅袅用力甩開了朱瀚的手,頭也不回就往路邊上跑。
卻聽見後面傳來了有人跳下馬車的聲音,接着戲谑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這麽沒頭蒼蠅一般,卻是打算到哪兒如廁?”
姑奶奶我根本沒有打算如廁!雲袅袅心裏狠狠詛咒着這個搗亂的小子,聲音也沒好氣:“我會問!”接着就往一間店面裏走。
這種店面,一般情況都是前店後宅,如果不是什麽大店面,宅裏的不是銀錢堆積成山的,你的長相又不是那種兇神惡煞的,只要好言好語詢問,店面裏的夥計一般都會帶你進宅如廁,或者指點你最近的茅房方位。雲袅袅的計劃,就是通過這樣的店面,直接從後院開溜。
卻聽見後面馬車裏似乎傳來問話的聲音,接着就聽見那朱瀚的聲音:“我順路也下去如廁一下……”就聽見那朱瀚的聲音蹬蹬蹬地往自己身後追來了。
後面還跟着幾個家丁打扮的護衛。一群人跟來了!
怎麽會跟來一群人!
雲袅袅叫了一聲苦也。
始作俑者,就是這個朱瀚!如果他不跟着自己,哪會跟來一群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雲袅袅站定,看着朱瀚,惡狠狠地說道:“我去如廁,你跟着我做啥?”
朱瀚撓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我也內急,索性跟着你一道去得了……”
雲袅袅惡狠狠說道:“我是女的!男女授受不親,你知道不?你要如廁,邊上店面多得是,你長了嘴巴的,自己去問問,不用跟着我!”
朱瀚撓頭,繼續委屈地說道:“我嘴笨……”
雲袅袅惡狠狠地看了朱瀚一眼,伸手說道:“拿錢來!”
朱瀚目瞪口呆,說道:“不會吧,連跟着你去如廁,你也要收錢?”
雲袅袅冷笑了一聲,說道:“我要去問路還要借用人家的廁所來着。不拿錢買人家一點東西,人家夥計豈不吃了大虧?這家是綢緞店,咱們就買幾丈綢緞得了!”
其實雲袅袅懷中是藏着碎銀子的,但是既然後面跟着一個跟屁蟲,不叫跟屁蟲花錢,卻是叫誰花錢?
雖然雲袅袅多賠幾個笑臉多說兩句好話,多半也能得到廁所的免費使用權,但是後面有付錢的,幹嗎不節約時間和表情?
另外再說一句,之前的雲袅袅,還是挺幫這個小太監着想的,甚至還把這個小太監當朋友,還不願意收了他的值錢玉佩。但是當這個小太監試圖妨礙雲袅袅的逃亡大計的時候,他立即就從朋友變成了仇人。
雲袅袅就大步走進了綢緞店。
其實兩人在綢緞店鋪門口對話聲音不輕,店鋪裏的人也聽見了。但是見人進門,見還是雲袅袅這等年輕女子,夥計還是笑成了一朵花,迎接上來。雲袅袅當下也換了一副笑臉,指着身後的朱瀚說道:“買五丈綢緞,他會付錢。麻煩您安排一個女客,指點我找一個如廁的方位可好?我今天肚子壞了,事情緊急!”
雲袅袅這一笑,真正是春光燦爛百花盛開。那夥計也不由得呆了一呆,當下急急地叫喚另一個女夥計帶雲袅袅去如廁,自己去接待後面那個衣着看起來華貴、神色看起來畏縮的朱瀚。
雲袅袅往裏面去了,臨走又回頭:“買五丈,反正家裏用得着!選最好的!”
朱瀚在後面,禁不住咬牙切齒。但是又不能沖着這些陌生人發脾氣,當下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說道:“就那種……拿五丈!給包起來!”
☆☆☆
雲袅袅進廁所意思了一下,站起來,直接奔向宅院的後門。
不要誤會,這确實是一間陌生的宅院,但是雲袅袅行動利索,沒有絲毫的遲滞,那是因為,作為資深小偷,雲袅袅有一個特長是編故事。
短短半炷香時間,雲袅袅就給帶路的女夥計編了一個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故事,那女夥計恻隐之心大動,隐藏了半輩子的俠肝義膽也被徹底激發,于是毫不遲疑,帶着雲袅袅走向了後門,走向那個雲袅袅渴望已久的自由天地!
流亡皇宮兩個月,今天我終于出來了!
這番喜悅,真正非同一般。
雲袅袅很想仰天長嘯一番,抒發滿心的暢快,但她還是知道好歹的,知道真正魚入大海之前,自己還是不要嚣張。
後門輕輕打開,那聲音是如此的美妙!
後門撲進來的風,帶着極其舒暢的自由味道!
然後雲袅袅的目光遲滞了。
面前是一張春風一般的笑臉,但是雲袅袅卻恨不得将這張臉上的笑容給扯下來!
雲袅袅簡單的腦袋瓜一時半會兒卻是想不通,這家夥不是在前面店面裏等着上廁所嗎,怎麽會來這兒!
朱瀚邊上還站着一個人,正是這家綢緞鋪子的夥計。
對上雲袅袅突然呆滞的表情,朱瀚笑得極其開心,伸手,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雲袅袅的後背,說道:“我擔心你走錯了路,于是就請這位小哥帶路到了後門。”
再遲鈍的雲袅袅,現在也知道面前這個小太監對自己起疑心了。也來不及多質問什麽,只能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走錯路了?馬車在哪兒?”
朱瀚笑眯眯地說道:“你确實走錯路了,馬車可是在那邊的大街上……”
雲袅袅張望了一圈,說道:“果然走錯了,這邊是小巷……咦,老爺的馬車怎麽過來了?”
朱瀚扭頭就往身後看去。雲袅袅撒腿就跑!
街道後面的小巷往往錯綜複雜,身後只有朱瀚這個多管閑事的小狗。跑快點,擺脫朱瀚,自由依然有望!
可是,雲袅袅才跑出三步,就聽見朱瀚慢悠悠的聲音:“好多家丁都在這條小巷上找茅房。”
雲袅袅的渾身肌肉全都僵硬了。
朱瀚的聲音很溫和,帶着戲谑的笑意。但是聽在雲袅袅的耳中,這簡直是惡魔的聲音!
然後雲袅袅聽見朱瀚的聲音:“你們倆先走人,這兒的事情不要摻和。”
就聽見那兩個男女夥計的聲音:“爺……我們立馬走人。”
然後朱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今天拉肚子,這事兒我知道。其他事兒,我不知道。”
這話讓雲袅袅的心中升起一個希望。雲袅袅極緩慢地轉過頭,看着面前這張春風一般的臉龐,無精打采地問道:“為什麽?”
朱瀚說:“你送了我一根簪子。那是我第一次收到這樣真心實意的禮物。”
雲袅袅的眼睛亮了一亮,随即灰暗了下去,說道:“那樣,你放我走。”
朱瀚緩慢地搖頭,說道:“你如果逃走,皇上會生氣,皇上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再說……你為什麽要逃走?皇上帶你出宮,這事兒傳出去,你在皇宮之中肯定能出人頭地!皇宮之中的女子,不是最想要出人頭地嗎?你姐姐千方百計将你弄進皇宮,不是想要讓你出人頭地嗎?”說到後面,朱瀚的臉色有些青白。
雲袅袅的臉色讓朱瀚隐隐有些心疼,但是他卻知道,自己今天絕對不能放走這個看起來很聰明實際上卻是傻瓜得要命的女子。
雲袅袅咬着牙,說道:“可是我……很害怕!”雲袅袅終于說出了真話,是的,害怕!
當然雲袅袅還想說她不願意成為皇帝的女人,她的本來身份是街上的一個女混混,但是雲袅袅腦子還沒有犯糊塗。
“害怕?”朱瀚的聲音略略有些陰郁,又有一絲淡淡的歡喜,“我覺得,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說……有皇上與蓮妃娘娘給你撐腰。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練過武功……那你還害怕什麽呢?”說到後面,朱瀚的口氣是在質問了,他忘情地一把抓住雲袅袅的手,叫道,“你有什麽好害怕呢,今天馬車上我也看見了,無論你說錯了什麽話,皇上都那麽寵溺你,容忍你!你不應該跑的,你有一千個理由不應該跑!”
“我……還是害怕。”雲袅袅擡起頭,眼睛裏泛出盈盈淚光,低聲說道,“你弄疼了我。”
“給我說真話。”朱瀚的手略略松了一些,“皇上待你……真的不錯,你說走就走?”
“皇上?”雲袅袅想起了皇帝陛下那寵溺的笑臉,心中只覺得酸酸的,非常難受——是啊,該死的白馬!不能留下皇上面對那匹白馬!
一瞬之間,雲袅袅下定了決心:“我最害怕的,是馬車!”
“馬車?”朱瀚不解,手上不自覺地加重了,“馬車?你害怕馬車?”
“馬車,拉車的馬兒!”雲袅袅說,“拉車的馬兒有問題……可是……”雲袅袅臉也漲紅了。她一個女孩兒,馬兒私處勃起的事兒,又怎麽能落落大方地陳述?
朱瀚急了:“你到底要說啥?”
“馬兒……那公馬要找……老婆!它的那東西鼓鼓的……”雲袅袅終于想起措辭來了,“只要前面放一點母馬的馬尿氣味,那白馬就會狂奔……到時候誰也約束不住!”
雲袅袅這般說話,朱瀚終于懂了。臉上登時變色,拉着雲袅袅的手,就推開那個後院的門,急忙說道:“你怎麽不早說!”
雲袅袅說道:“……我怕!”
朱瀚拉着雲袅袅的手,快步往回走,一時沒有說話。等過了院子,即将到達前面的店鋪的時候,朱瀚才驀然說了一句話:“有我在,一切都不用怕。”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但是很清晰,很有力。
朱瀚的這番話,沒頭沒腦,但是卻含着一些莫名的讓人心安的東西。
那是皇帝肆無忌憚地表示寵愛的時候也沒有帶給雲袅袅的感覺。
面前是一個手上并無多少力量的小太監。
雲袅袅側過臉,看着朱瀚的側臉。少年的臉部線條,柔和而又剛硬。
沉默了片刻,雲袅袅才低聲說道:“好,那我就不怕。”
少年說:“謝謝你不怕。”
雲袅袅說:“死就死吧,我真的死了,就拖你下水。”
這句突然表無賴的話讓少年失笑起來,一把就要将雲袅袅甩開:“原來這才是莫芊芊姑娘的本色!”
但是少年卻沒有将雲袅袅的手甩開,因為雲袅袅的手緊緊抓住了少年的手。
十指緊扣。
雲袅袅知道自己不該相信這個少年的,作為神偷,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抛一片心是應該恪守的準則——但是……一切都莫名其妙。
人總是會做幾件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兒的,是不是?
直到到了店鋪,遠遠看見一群侍衛巡邏的身影,兩人才将手松開。
這一段路,很遠,也很長。
到了馬車跟前,朱瀚先看了那白馬一眼,臉上也微微有些變色。當下跳上了馬車,垂下車簾子,笑着說道:“皇上,芊芊姑娘不喜歡這匹馬。要不,咱們與前面那匹馬替換一下?”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這又怎麽說?這匹馬多好啊,毛色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
說着話,眼睛卻看着雲袅袅。
雲袅袅狠狠地看了朱瀚一眼,讷讷地說道:“它走路有些颠簸……”
“走路有些颠簸?”這個借口可着實不是什麽好借口,皇帝忍不住失笑,“芊芊,禦馬監這麽多馬,這匹馬走路已經算是平穩的了……你要換,也換不出更好的!”
這個……雲袅袅面紅耳赤,看着邊上的朱瀚,後者卻是眼觀鼻,鼻觀心,對雲袅袅的尴尬視若不見。雲袅袅只能說實話了:“皇上,這匹馬……在耍流氓!”
“耍流氓?”皇帝哈哈大笑起來,“一匹馬,耍流氓?怎麽耍流氓?”
雲袅袅指着馬的胯下,讷讷地說道:“皇上,你看這匹馬的小雞雞!……現在大白天的,又沒有母馬,它的小雞雞居然這麽大,我不喜歡!”
既然豁出去了,雲袅袅臉也不紅了,氣也不喘了,一口氣直說幾個小雞雞也不帶歇口氣兒。
皇帝掀開車簾子,臉色微微一沉,随即哈哈大笑,說道:“既然你不喜歡,那就換一匹馬吧!來,幾輛車都對調一下!找一匹不耍流氓的馬,給芊芊姑娘換上!”
笑着對雲袅袅說道:“上來吧!”
雲袅袅上了馬車,皇帝又說了兩句笑話,車子就緩緩往前行駛了。
皇帝不打盹,雲袅袅也就沒法與朱瀚玩口型游戲,就只能恭恭敬敬地陪着皇帝說話。但是雲袅袅在缺少規矩的環境中長大,想要她長時間地保持對皇帝的恭敬也确實為難。所以三五句話之後,伶牙俐齒的雲袅袅又開始胡說八道,皇帝又開始哈哈大笑。
正當皇帝哈哈大笑的時候,馬車裏的三人,都聽見了前面後面突然變雜亂的馬蹄聲!
雲袅袅心中“怦怦”一陣亂跳,直覺就想要掀開簾子往外面看去,卻聽見朱瀚的聲音:“不要掀開簾子!”
雲袅袅手一抖,急速收了回來。卻聽見周圍馬蹄聲動,一群侍衛已經護衛到了這架馬車的周圍。幾乎同時,尖銳的哨子聲響起,三長兩短,刺人耳膜。
皇帝的聲音響了起來:“如何?”
身邊有侍衛禀告:“有兩架馬車的馬兒不知為何發了瘋,竟然往前狂奔。禦者不能控制。”
皇帝沉聲說道:“派四個人過去看着,不要誤傷行人!”
外面有侍衛禀告:“皇上,已經有兩人跟過去了。已經發了警號,禦林軍的人馬馬上就到。那邊就交給他們吧。”
皇帝說道:“也罷了。”閉目養神。
就在這當口,雲袅袅聽見了遠處隐隐傳來一種極密集的但是極尖銳的聲音!就像是急促的雨點敲擊着地面,發出一種遲鈍而沉悶的聲響。
那是利箭破空的聲音!
作為小偷長年訓練出來的耳力,遠遠地超過了尋常人。雲袅袅清晰地辨別出來,不是一支箭,而是箭雨。雲袅袅的臉色禁不住有些蒼白。
如果自己這輛馬車就在前方,那會如何?
接着,雲袅袅聽見了隐隐傳來的兵刃交接的聲音,聽見那匹白馬嘶鳴的聲音。那是一種痛苦的嘶鳴,雲袅袅知道,那絕對是因為白馬受到了傷害。又有人群的尖叫聲,夾在密集的箭镞聲音裏,短促而慌張。
朱瀚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但是他的眼睛裏卻閃爍着躍躍欲試的興奮。他對皇帝說道:“皇上,我下去看看。”
“不許去。”皇帝的聲音冰冷而鎮定,“你下去只能添亂。”
有侍衛靠近馬車,說道:“請皇上先回宮。”
皇帝聲音淡淡地道:“先等一會兒吧。”
看見雲袅袅的臉色有些蒼白,當下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雲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