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書生（五）
“今天我和小虎來街上賣東西，陳嬸子看雪大讓我們帶你一起回去，你不要誤會”看他神色不對，喻雅急急的解釋。
“嗯”
少年倒不如從前活躍，半天只‘嗯’了一聲，又似乎對旁邊姑娘的身段多瞧了兩眼。眉頭緊皺，欲言又止，但最終沒有說出來。
他沉默寡言，喻雅只怕他誤會，雖然她本意确實如此，但是裝也要裝得也要含蓄些。
因此她不再看陳楚生一眼，急急的撐起傘，自然也錯過了他看過來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兩個人一步一步下着臺階，撐傘的姑娘動作顯然有些倉皇。
她這幾個月雖然拔高不少，但是對比陳楚生的身高，仍有一定距離。
因此一邊要注意着傘是否打着他的頭了，另一邊又要注意腳下的臺階，實在有些手忙腳亂。
“我來吧”
随着聲音落下，那只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手握住了梨花傘柄，光線透過泛黃的梨花傘照在他的手上。
她的漢子連手都這麽好看，在大雪中停下腳步的姑娘眼中的驚嘆透露着這句話。
只可惜女子微微側着頭，不然旁邊的少年一定能會訝于這姑娘眼中這滿腔的喜歡。
“嗯？”見旁邊的小姑娘突然腳步，陳楚生發聲。
“啊，嗯，走走走”喻雅低下頭去繼續走，矜持矜持。
“你們可真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看來雪的”
還未走近，喻雅就聽到了小虎的調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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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謝謝”陳楚生邊收傘便說。
“行了，戴着”
小虎拿着一個笠帽甩給陳楚生，言語行動之間十分灑脫，相較前幾月那個慫着腦袋的‘偷花兒’賊，仿若兩人。
“謝謝小虎哥”
聲音是脆生生的，聽着就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要是放在平常姑娘身上，給小虎的印象肯定要上不少。
可是一想到這是平常那個一口一個‘你魚姐’的糙姑娘說出口的，小虎就覺得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不用謝，魚丫妹妹”
小虎順手搓了兩下魚丫的頭發，手感另說，這種一下翻身的感覺，還真是妙極了，特別是魚丫現在只能幹看着他臉上笑嘻嘻的時候。
牛車動起來，冷風比站着更強，小虎趕着牛車，一邊看魚丫，竟然還能坐直了身體。
這個陳楚生到底有什麽魔力，小虎又側臉看了一眼陳楚生。
牛車駛出了鎮子，大雪紛飛，很快就看不見人煙。
“啊切”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是身體自然的反應還是很難躲避的，魚丫咳了好幾聲。
這樣也好，魚丫自然往陳楚生旁邊湊。
他沒動！喻雅這麽想着又往旁邊湊了一點兒，冰凍三尺，可不就為這一時嘛。
喻雅得寸進尺直接靠着他。
在靠近他的那一瞬間，她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一下子繃直了。
她等了一會兒，他依舊沒有往旁邊坐，很好。
為了把他騙上他們的‘賊船’，她剛才可是裝了好久的矜持，忍了好久的凍。
“咳咳咳”喻雅‘真心實意’的重重的咳了兩聲，
“咝~咝~咝”，喻雅極力渲染自己的冷。
少年微不可查的輕嘆了一聲，似乎還是狠不過心，隔着衣衫握着旁邊小姑娘的手腕，放在他長棉衣的衣擺上，又裹了幾圈，才放下手。
在前面慢悠悠趕着牛車，實則時不時偷偷看後面的小虎心情有點複雜，陳楚生這朵花兒，說不定還真能讓魚丫給拔了。
要不是因為在陳楚生面前，小虎覺得魚丫現在能對着天哈哈大笑起來。
“啊！”小虎吓了一跳。
“哎喲”後面傳來魚丫的聲音。
分了太多的心關注後面的事情，小虎沒注意到前面有個坑。
“碰碰碰”牛車雖然搖晃得很，但是好歹沒倒，人也沒摔下去。
小虎松了一口氣，認真看路。
後面兩個人也被摔得往兩邊倒，魚丫被晃得頭有點昏，忽聽陳楚生問她
“真的很冷嗎”
“嗯，一點點，也不是特別冷，沒關系的”
要來了嗎，他的棉衣攬着他們兩個人畫面，雖然理智上知道這不可能，但是心裏還是有些澎湃。
小虎聽到這話，在心裏直呼沒想到真的被魚丫得逞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這麽冷，怎麽還把棉衣放在下面”
陳楚生說話間從草料下面把棉衣拿了出來，扔到了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姑娘頭上。
魚丫心裏有一萬句土話就要吞口而出，最後千言萬語只彙成了一句“裴！小！虎！”，藏個棉衣都藏不好。
牛車在寒冬中行走，上面坐着的人寂靜得可怕。
罩着棉衣像個肉團子一樣的小姑娘似乎已經有些自暴自棄，完全不顧及形象的将腦袋縮進棉衣裏，只餘半張小臉，上面又帶着個笠帽，叫人實在看不清。
也不知道寂靜了多久，“你生氣了嗎”寒風和冬雪中飄出了小姑娘輕輕的疑問。
少年看向遠方，仿若沒有聽到那句話。
“你生氣了嗎”後邊的聲音再次響起，隐隐約約帶着哭腔，鼻子還一抽一抽的。
“我生什麽氣，冷得又不是我”他還是答話了，雖然極力的想要維持冰冷的語調，可是語氣中還是不自覺的帶着怒火。
“陳二哥哥，我以後再不這樣了”
原本在冬雪中縮得像只鴕鳥的姑娘，猛地仰起脖子，帶着三月暖陽的調調，笑得春光燦爛，好似沒有聽到少年冰霜中夾雜幾分烈焰的話。
瞧，這個少年為她而生氣，為她不關心自己的身體而生氣。
若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在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角落，沒有潛藏着對她的一點點關心或者喜歡，他為何而氣。
牛車上的姑娘幾乎要‘哈哈’的大笑出來。
路再漫長，也有到盡頭的時候，牛車為這一路留下長長的齒輪印子，又漸漸被冬雪掩蓋，村子到了。
“陳二哥哥再見”
離他家還有一段距離，喻雅先說了句再見，畢竟等會兒到他家要是陳大嬸子在，她也得矜持矜持。
他并未做聲，牛車離陳楚生家越來越近。
“哞哞哞”牛車緩緩停下。
“楚生回來了”陳大嬸子喜形于色，“謝謝小虎魚丫啊，來進屋吃頓飯吧”
“娘”陳楚生笑着下了牛車。
“不了不了，我娘我哥還等着我呢”小虎确實也是說得心裏話。
“我也是”喻雅發揮羞澀一笑技能。
“再會”陳楚生要進院子的時候對着外面說了一聲。
“得了，滿意了吧”小虎說着順手把一個布包遞給魚丫。
“這麽沉，小虎你別是其實喜歡的是你魚姐吧，那我勸你還是早點死心吧”
“王魚丫？別鬧，咱們抓野豬的那個，怎麽弄都是你想的，那是三兩八錢，你要覺得不成，可是再”
“我覺得不成”小虎還沒說完，就被魚丫打斷。
“那些陷阱我搭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全是指着你幹的”她說着把小虎腰上的另外一個布包扯下來，再把三兩八錢的袋子甩給小虎。
“走了”魚丫一改開始的羞澀模樣，直接跳下牛車，也不回頭，朝後面揮了揮手。
大雪果真封了三四天路，又漸漸的小了很多，路通了之後，陳楚生依舊每日早出晚歸。
那之後陷阱裏再難看到野豬，倒是從一些小的陷阱裏，得了幾只野兔山雞的。
瑞雪兆豐年，飽含着農家人對來年豐收的期待。
春節将至，村子裏多了不少歡聲笑語，去鎮上做長工的人回來了，去鎮上的讀書的，這段時間也不必再去了，阖家團圓，自然歡喜非常。
家家戶戶買了紅燈籠挂在門前。
喻雅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了，她拿了紅色的大紙，就急急忙忙的往陳楚生家裏趕。
“陳嬸子，陳嬸子”喻雅站在陳楚生院子前喊。
過年的時候，村裏的家家戶戶都買了不少紅紙，讓村上幾家去鎮上讀書的幫忙寫寫對聯，所以她并不算突兀。
“哎喲，來啦，來啦”陳嬸子忙忙的開了院子門，對于王家的小姑娘，陳嬸子心裏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能不能幫我們家也寫寫對聯，娘說你們家是附近寫得最好的了”魚丫笑着露一口大白牙，活像個傻大妞一樣。
“瞧你說的”陳大嬸子平常對陳楚生能去鎮上讀書這件事情最是驕傲，這一誇，完全是誇到她的心坎裏了。
“陳嬸子，這是娘做的新做的豆腐”魚丫把提着的豆腐往前一遞。
“要你什麽豆腐啊，我們家也做了的，陳嬸子這就帶你去”陳嬸子領着魚丫進了院子。
穿過前面屋子，魚丫遠遠的看見了那個長身玉立，在桌前寫字的少年。
“楚生啊，來幫你妹妹寫幅對聯”随着陳嬸子話音落下，少年轉過來。
“陳嬸子！陳嬸子！要做豆腐了”門口傳來小虎的喊聲。
農家人要做什麽大東西，都是幾家人一起幫忙，今天我幫你做，明天我幫你做。
“來了來了”陳嬸子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嬸子。。。”魚丫亦步亦趨就要跟着出去。
“哎，魚丫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啊，哥哥很快就弄完了，嬸子要去幫忙做豆腐了，現在不得空”
“嗯。。。”
陳嬸子急急的出去了，沒能看到小姑娘‘奸計得逞’的壞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