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寵皇子（六）
一個侍女站在蘇俞城前面整理他的衣飾，又披上一件大氅。
其餘的或是站在旁邊候着，或是打理屋裏的其他內務。
另有一侍女本來也無甚大事，乖覺的在一旁候着。
卻突然看見王爺屋裏外間本來應是緊閉着的窗戶，此時竟然大開着，飒飒的大雪由窗戶飄進來。
也不知是晚間什麽時候開的。
若是開了一晚上，主子或是有個什麽，只怕她這條命也必得跟着去了。
侍女心中一急，暗道不知是哪個小蹄子要害她。
但是此時也并無他法，只能看着情勢再做打算。
看主子的樣子應是無事的，現在只要關了那扇窗，想來應可相安無事了。
要說這位王爺，原從未聽過他的名諱，突的幹成了好幾件大事，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滿上京都在讨論他的名號。
侍女自然也聽過些宮闱秘事，也不知真假幾何，只是能殺出重圍，出宮封府，且那樣的榮耀加深，必然不簡單，侍女如此一想，心中更是着急。
好在似乎有人阻她，甚至将此事小題大做，眼看着窗戶就要關上，侍女的心落下了一半。
就聽後面的聲音響起“阿雅呢”。
王爺的臉對着茴香，應是對着她問的。
茴香下意識的就要跪下，卻見王爺眉頭微皺，顯然對她的行動有些不悅，于是茴香只能折了個半，假意行了行禮。
又急急探頭往外探了探，心中一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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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姑姑在長廊旁呢”
“她又在長廊做什麽，這樣的天氣”
聽了此話，王爺快步走了出去，侍女繃緊的神經才算是放松下來。
阿雅姑姑。。。
侍女正這麽想着，就聽見旁邊的兩個侍女嚼舌頭道“不過是原在宮中跟了王爺幾年，瞧瞧王爺待她，好上天去了罷”
“可不是當成活菩薩供着了，可惜當時你我當時未看準這樣的好機會”
“如今這樣，不過因為王府還沒有女主子罷了，等真女主子進來了，有她受的”那侍女有些不忿了。
“聽說長陵聞氏家的小姐，不是。。。”
昨夜臨時負責管門窗的侍女本也只是個粗使丫頭。
說是粗使丫頭，但其實重活兒有小厮們做着，她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做些雜活兒，不知多高興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茴香要看得清些。
阿雅姑姑，自然是得了主子的偏愛，在這偌大的王府裏，也算尊崇非常。
可茴香曾看過，阿雅姑姑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更不說那些外人看不見的。
還有每逢陰冷天，姑姑蜷作一團，少有的出行也是裹得極厚。
雖然這麽想有些對不住阿雅姑姑，可阿雅姑姑的模樣，确實總讓茴香想起老家的姥姥。
姑姑雖不在意，甚至常以老者長輩的口吻打趣一衆丫鬟。
可姑姑不過也才二十五歲。
倒像是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似的。
想來那些被大家幾字一帶而過的宮中生活，過得并不如大家想得那樣簡單如意。
其實細想也猜得到幾分。
崛起是需要時間，而在這段時間，眼紅的人必然會不留餘力扯着你下地獄。
暗地裏且先不談。
明面上不好對付王爺，那便只有拿王爺的身邊人出氣了。
姑姑那一身疾，想必因此留下的不少。
“茴香，想什麽呢，廚房的人喚你呢”
茴香從神游中回過神來，答了一聲“就來”，便連忙去了。
主子們的事，做奴婢的，不過偶爾當過八卦聽聽便算了，不能深想，茴香走出屋去。
眼看着王爺過來，小厮推開忙屋前的大門，飒飒的大雪猛地撲進來，王爺竟也絲毫不管，只掩面擋了擋，腳步卻絲毫不停。
“阿雅”
蘇俞城站在門口喚道，語氣中已經有些生氣的味道。
女子此時已然坐在桌子旁。
漫天飄飛的白雪散落她的發間，落在她的大氅上。
她慢慢的轉過頭來，慢慢的，慢慢的。
“王爺”随着她說話，帶出一股白霧，才叫人覺着，她是活着的。
漫天的大雪映着她清婉的一笑，她的容顏實在算不上絕色，更甚因這幾年身體不好，臉色已有些青白。
喻雅對着手哈了一口熱氣，覺着有些東西擋在她的面前。
擡眼一眼，是王爺。
“王爺，我。。。”，她仰起臉，極力張大笑容。
以前的那個清隽的少年，此時已束發而冠。
他眼中帶着的濃重的陰郁，讓喻雅本來要說的話卡在喉嚨裏。
她慢慢站起來，又不由得要一嘆。
他于雪中，長身而立，已經比她高了許多呀。
且他大多時候面色和潤，即使面帶怒色，也是浮于表面。
喻雅很久沒有見過他動了真怒，倒叫人怪害怕的。
但到底是陪了八年的男子，喻雅碰了碰他的手肘，道“王爺，外面雪大，我們且先進去吧”
他曾經的執念，願有人陪他度過那八年，如今已經差不多了，
她近日或有所悟，離她離開之期愈近了些，只是總差了些什麽。
喻雅将将走了兩步，卻發現他依舊立于雪中，一動不動，薄唇微微抿起，也不看她，倒像個因要不到糖果而生氣的孩童。
他如此行徑倒真的讓喻雅有些好奇了。
蘇俞城能有如今的地位，自然少不了一些手段，也吃過十分的苦。
甚至好幾次處于頻死的邊緣。
還有後邊跟了宣明殿的小碌子，十分忠心，也折了。
他也越來越沉穩，很少将真正的心情浮與表面。
就連喻雅，有時都辨不出他的心情。
特別是近兩年，他的權利如日中天。
他想要的東西，必然是從各個途徑怎樣都要得到。
怎的現在，只能站在雪中，一言不發。
只要孩童會做出這樣胡攪蠻纏的行徑，因為大人知道，這樣的行徑是沒有用的。
“王爺？”
喻雅只能停下腳步，無奈的喚了他一聲。
立于雪中的男子依舊一言不發，但似乎見她在雪中輕咳了兩聲，停歇了許多。
轉了個身，往長廊裏走了。
喻雅緊随其後，長廊上印了些腳印。
想必是因為沾了雪融在長廊的木板上造成的，喻雅正這麽想着。
卻見一言不發黑着臉向前走的九殿下大人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喻雅也立時停下來，但因停得有些急，驚訝寫在臉上，一時顯得有些愣。
“你對于冬宴的事情怎麽看”
“嗯？哦”喻雅反應過來“王爺是說長陵聞氏家的小姐”
她還未說出任何的想法，單就這語氣裏濃濃的調侃味道，已經讓蘇俞城心中的怒火升騰了三分。
“自然是極好的，王爺王爺總不能這麽一直孤獨着，總是要有女子度過這剩下的漫漫餘生，王爺心中歡喜便好”
“這很好”
他嗓音低沉，渾身上下無不帶着成熟男子的味道。
說完踏着平穩的步子，揚長而去。
他主動向她提及，想必是對那女子動了幾分心思，倒是個世間不可多得的妙人兒。
陪伴了許久的少年，變成了沉穩的男子，也有了心悅的女子，倒真叫人有幾分悵然。
也罷，他就是願有人伴他幾年，如今他心中歡喜，執念散去，不也更好。
她為何難過。
還好，每次走過一個世界，那些在這個世界産生的感覺也會留在這個世界。
否則即使她有再強大的精神力，也會被過往世界中的情感擊潰。
只是不知為何任務的最後一點兒總也捅不破。
喻雅在心裏打定了主意，收拾好了東西，在三日後的早上，緩緩走進宣明殿的正殿。
連日的綿綿小雪在這一日停了，陽光明媚卻不曬人。
“你要走”
原本蘇俞城正拿着暖茶要遞給她，聽了她道別的話蘇俞城的手晃了一下，茶杯險些摔下去。
“。。。”他沉默了一會兒，“你。”說話已經有些失聲。
“你若是在府上在什麽不滿的盡管說出來”
“殿下，奴婢的歲數可不小了，若是在宮中，這個歲數，也該放出宮去，尋個好人家了”
喻雅打着官腔，既然去意已決，理由便是信手拈來。
“好人家？什麽算是好人家”
“平常人家即可，奴婢所求不多，只願以後平安順遂”
喻雅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身份答。
“殿下”
她如同以前一般撞了撞他的手肘，道
“那奴婢退下了，換了新地方可不得慢慢布置着”
蘇俞城從始至終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
盡管他已經在心中反駁了無數遍。
他既是要什麽東西，自然是要想盡辦法，用盡手段，且手上不落一點兒痕跡，幹得漂亮且幹淨。
可是她不行，那些心計與手段，在面前竟一點兒用不了。
所以他只能如同那日在長廊一般，或是生悶氣，或是用那長陵聞氏假意問她，看她反應如何。
如同一個蠢笨的木書生一般，傻氣得很。
她要的是平安順遂，可是留在他的身邊，王位之争，如何平安順遂。
他既要那萬人之上的王位，便不該耽誤她才好。
不，他應該要用心中的那一千種方法，一萬種手段将她留下，憑她什麽平安順遂。
但是最終，那女子已經出了院落，那男子依舊立在原地，不見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