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寵皇子 (五)
“你的故事?”
蘇俞城轉過頭去看她,心中升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好奇的。
這個奴婢,她奇怪得緊。
無人願往的宣明殿,她偏偏來了。
但若說她來宣明殿的目的,他是真看不明白。
她每日都好似特別清閑,忙着院子裏的瑣碎小事。
但這麽随意的就妥協了,好像又有些。。。
蘇俞城沉默了半晌,微微低頭夾菜,不去看她。
許久未有動靜,寂靜的黑夜裏的還是響起了一聲
“說”
喻雅斟起一杯酒,一口飲盡。
看着還有些賭氣的蘇俞城,說“殿下,可知道我的名”
那邊賭氣的少年拉長了臉,可又壓不住心中的好奇。
于是只能自以為冷漠的答道“春紅”
可是瞧瞧那微微向右撇的眼睛,将他的妥協與好奇全寫在臉上。
Advertisement
喻雅正眼看他,就看見他急急的收回往撇過來的的餘光,看着石桌的邊角。
還真是将做賊心虛這個成語,表現得淋漓盡致。
也只有這般年歲的少年,才有如此姿态。
“那是入宮後才有的名字,也是,是奴婢疏忽了,入宮前的名字殿下怎麽會知道”
蘇俞城聽了這話轉過頭去,還未反駁,就看見她又自斟了一杯酒,一口而盡。
坐在石桌上的少年氣鼓鼓的似要反駁,可半天沒有反駁出來話頭兒。
對面的奴婢又喝了幾杯。
蘇俞城的眉頭微皺,道“怎麽好好的要講故事,你倒一個人喝起酒來”
對面的奴婢聽了,眉眼彎彎,清隽一笑。
夜晚的宣明殿此處,只有遠處的幾個燈籠懸挂,光照過來,未及月光明亮。
光影暗淡,她坐于樹下,笑完之後擡眼看他,答“自然是壯壯膽,畢竟奴婢現下與殿下同坐”。
壯膽?瞧她臉上一派随性的風流氣度,哪裏需要壯膽。
“我的以前的名字,喚作喻雅,殿下覺得,可還入耳”
坐于樹下的女子停下飲酒,偏着臉看他,眼睛裏布滿了期待。
蘇俞城愣住了,一時半會兒答不上話。
對面的女子見他不答,猛的站起來,湊得近了些,似乎有些惱了的問“殿下覺得,覺得不好嗎”
她湊得近了,蘇俞城才得以看見她有些紅的臉頰。
她原是清麗的模樣,平日裏也喜素,看着卻有些寡淡,如今這模樣,才算帶了幾分桃花色。
原是醉了,他心裏稍微放下些心。
就這麽小的酒量還要學人家喝酒壯膽。
她不勝酒力,站了沒多久便如同軟骨蝦一般坐下,抵着桌子。
一只手撐着桌子,另外一只手又要去拿那酒瓶。
邊拿還要再問“殿下覺得如何?”
這教他如何答,女子的閨名,若他真的贊了兩句,倒教這奴婢瞎想。
“殿下?”
她又喚了一聲。
被她叫得有些不耐了,蘇俞城憋着嗓子答了一句
“尚可”
蘇俞城奪了她剛斟滿的酒,做賊心虛般的一口飲盡。
喝完了看她,她竟也不惱着搶酒,眼睛氤氲,烏潼濕潤的看着他。
除了臉上的那一抹醺紅,竟沒有半分醉酒的模樣。
蘇俞城一時有些迷惑,她到底醉了不曾。
不管醉了還是沒醉,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女子的閨名,是不能對男子直言的”
蘇俞城十分認真的對自己宮中的奴婢說。
但聽者好似沒有放在心上。
“男子?”
她似有嘲諷的一笑。
然後站起來,慢慢的走到蘇俞城旁邊,低下頭。
蘇俞城從她的動作一時間竟不能分辨,她到底醉了沒。
她又說“殿下,可能還需再年長幾歲,才能算作一個男子吧”
她這話說得委婉,蘇俞城還是聽出了她的意思。
蘇俞城猛的站起來,就要反駁,突然驚覺,他竟真的,沒有這個奴婢高。
他竟只到她的肩窩,蘇俞城在現實的打擊面前說不出話來。
最後只能咬牙切齒又死不甘心的憋出一句“我早晚會比你高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沒心沒肺的奴婢暢快的笑起來。
蘇俞城立在那裏,腦中有羞怯之意,在她的笑聲中愈加明顯。
可一時竟也拿她無法,只能轉移話題道“你的故事可還未開始呢”
“哦,對,奴婢,不,我的故事”
她聞言璀然一笑,回了開始的位置坐下,又飲了一杯。
蘇俞城也不催她,看她這半醉半醒的模樣,哪裏還講得出什麽故事。
點她只是為解剛才一時的尴尬罷了。
誰知她飲了一口酒,倒真的慢慢講起故事來。
他本以為,她講的故事,必定是一段傷心往事。
應着這月色,倒也下酒。
誰知她竟斷斷續續,講了好些個她孩提時候的趣事。
說起她閨名的寓意,說起她的父母是如何的疼愛她,甚至說起她府上的一位媽媽怎樣怎樣。
蘇俞城聽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他本以為,她今晚見他生氣,定是要對他說些好話,或是講個悲傷的故事來安慰安慰他的,看來是他多想了。
“你醉了”
蘇俞城站起身去,走到旁邊正要扶她,竟被她猛的揮開。
“殿下可知,我今日說的這些話,是個什麽意思”
蘇俞城只當她吃酒吃醉了說胡話,本來不欲理她。
誰知她竟賴坐在石椅上不走。
她坐在石椅上,擡眼直直的看着蘇俞城,那雙黑色的眼瞳在暗淡的光線下,也不失光芒。
蘇俞城本欲将這個貪杯的奴婢帶進殿中,聽她話中似有深意,一時竟不能動。
原扯着她的手,倒叫她一時掙開了。
他一時不言,那奴婢倒是像打開了話匣子,道
“我知殿下懷疑我,想我好好的,偏與殿下來這偏僻的宣明殿做甚”
她依舊坦坦蕩蕩的看着蘇俞城,道“本來奴婢也不欲與殿下解釋,奴婢只安心做好的奴婢本分即可”
“然”她話鋒一轉,又說
“今日殿下真心保下奴婢,甚至不惜惹惱了六皇子,自是待奴婢不薄,奴婢自然以真心以報”
她頓了一下,又偏頭問
“殿下以為,奴婢原來在家中生活如何”。
“快樂安康,衣食富足”
蘇俞城依言所答。
“那便是了,在這偌大的宮中,每一步都需得謹言慎行,即便做得好了,也得小心提防他人嫉妒,是以奴婢原心不在高位,只想穩穩妥妥到出宮那一日”
“可今日殿下待我不薄,奴婢只有真心以待殿下,從此天高海闊,亦或是淡雲流水,殿下往哪裏走,奴婢便陪着殿下往哪裏走”
她說話間激動起來,竟一下子跪在地上。
“這很好”
蘇俞城慢慢的扶起她。
他其實也小酌了幾杯,本也有些微醺。
可她的話如同六月裏的一場滂沱大雨,瞬間将他砸了個清醒。
她的眼神十分真誠,如同晨時太陽照耀的露珠一般閃耀。
今日六皇子如此行徑,辱他嘲他,甚至于将他每日精心打理的菜圃毀了,他當真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
憑他是什麽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又或是修仙得道的大羅金仙,怕是也難免一怒。
只是沒有力量回擊,所以只能假裝平靜,甚至于假裝生這奴婢的氣。
可在那一瞬間,在她擔心的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在她閃着晶亮的眸子,說出擔心的話的那一瞬間。
那些怨氣,那些憤恨,消失了大半。
剩下的只有潛藏于心的志向。
“殿下?”
看他面色平靜,喻雅一時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什麽想法。
他的執念,便是希望有人陪他度過這幾年不是嗎。
“嗯,飲酒飲酒”
蘇俞城回過神來,他努力的抑制住臉上即将出現的笑。
可那是發自內心的愉悅,嘴角總是不自覺的上揚。
因此只能趕緊倒了杯酒,揚頭一飲而盡。
“我與殿下共飲”
坐于樹下臉上紅透了的女子,說話間又滿上了杯中之酒。
她飲得亦十分豪氣,幾個咕嚕聲過,杯已見底。
蘇俞城想着看她剛才做派,心中應是有底,因此也不欲多勸,恐她惱了。
誰知她幾杯酒下肚之後,竟直接掀了瓶蓋,仰頭飲酒。
這樣做派,蘇俞城方醒悟過來,她現多半是醉了。
眼看着那瓶酒就要見底,他只能趕緊奪了來。
只是還未說話,那邊原本乖巧老實的人倒站起來。
歪歪扭扭的往蘇俞城這邊沖,看着許大的陣勢。
結果猛的撲在了石桌上,邊上的空酒瓶子因此倒在一旁,好在沒碎。
“真是醉了”
蘇俞城長嘆了一口氣。
認命的将扶起她來。
月光下的少年扶起比他微高的女子,慢慢進入殿中。
寂靜的夜裏不知哪裏飄來一句“來日方長,我定會比你高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