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嚴若走向一扇十分厚實的木制大門, 眼前一陣白光, 過後, 面前出現了許多零散的片段,似乎是他這一生的回憶,他看到了所有在他生命中出現過的人、發生過的事, 那些開心的、難過的、悲傷的、欣喜的……
他在那些零散的碎片中看到了黎垣,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黎垣答應過他下輩子還會和他在一起, 嚴若突然就感覺輕松了,原來死也并不是什麽可怕的事,反而還讓他有些期待,期待能早點找到黎垣, 這樣還能和他在一起。
後方是壓抑的哭聲, 前方是溫暖的笑聲,嚴若邁開步子,慢步朝前方走去。
進了門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沒後悔,也不會後悔。
生命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結束了就結束了,至少……是解脫了。
毫不知情時, 他的臉上已經挂滿了淚水, 他看着手裏的淚水發呆,然後笑了出來, 就當做是告別這一段人生的最後留念吧。
空白、空白……前方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白茫……
***
黎垣側躺在床上, 摟着愛人的手臂一整晚都沒松開過,今天起來也還是一樣,身邊的人依舊沒有呼吸,甚至身體都是冰冷的,他攢緊拳頭,似乎在借力發洩着什麽。
父親的電話來過好幾個,想讓他帶着嚴若回家吃飯,被他拒絕了。
帶回去?他帶什麽回去?他現在能帶什麽回去?
他将愛人的手握住手中,看着那張安靜沉穩的面龐,似乎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就紅了眼眶。
太難了,實在太難熬了,他要等到什麽時候?
即使那人說了他會醒,可卻沒有說什麽時候會醒,甚至連一個期限都沒給……他已經快要熬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到哪一天。
顧遠和王立來了,又走了,來了,又走了,可黎垣依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吃飯,睡覺,吃飯,睡覺,公司的事情一下不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那個在床上躺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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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鐘林來找嚴若,被黎垣拒絕了。
除了他們三人,沒人再知道嚴若睡着了。
顧遠看不下去了,想讓他去看醫生,黎垣依舊拒絕,說自己沒病,看什麽醫生?王立突然想起之前給黎垣算過命的那位大師,不遠千裏跑去找到大師,想給黎垣和嚴若都求個平安。
“大師,我是上次一起跟上司來算命那個。”王立說。
“我記得。”大師說。
王立驚訝大師的記性真好,都已經過去那麽長時間了居然還記得他。
王立還未開口求福,只見大師拿起桌邊放着的長筆,缭亂在紙上畫起什麽來,王立湊過去看,卻什麽也看不懂。
直到大師停下筆,王立才開口說明來由。
大師點頭,然後目不轉睛地看着桌上的畫,半晌,才慢慢開口,“快了。”
王立摸頭不着腦,不明白大師的“快了”指的是什麽,才想問,大師便繼續道:“他就快回來了。”
聽到“回來”二字,王立頓住不說話了,過了幾秒,他拿出支票放到桌上,“麻煩大師了。”
大師看了眼支票,推了回去。
王立看着他,“大師?”
“好友年少時不信我,中年時亦不信,這次,總該要讓他信服一次。”大師說話的時候,眼中難得的露出了幾分笑意,盡管只是稍縱即逝,但仍被細心的王立捕捉到了。
王立雖然不明白大師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但仍是起身十分尊敬的朝面前的人鞠躬,道:“謝謝您。”
***
黎垣随意吃過幾口飯,便将快餐盒扔到了一邊,重新回到卧室,守着床上的人。
一個人的時候是可怕的,安靜下來的時候更是如此,連續一段時間都休息不好,他很疲憊,可就是睡不好甚至睡不着,曾經自控力極強的他現在對自己根本沒轍。
現在的他狼狽不堪。
該有個人來管管他,可是那人卻在床上睡着了,連睜開眼睛再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沒有。
他握住那只毫無溫度的手,湊到嘴邊,聲音嘶啞而低沉,這是好幾天不說話的後果,“寶寶,差不多該醒了吧?你睡了很長時間了。”
床上的人沒給他任何回應。
“爸讓我們去他那吃飯,我不敢讓他知道,我把你照顧成了這個樣子。”
“鐘林打電話找你,好幾次,他以為我把你藏起來了,直接開大罵了。”
“如果可以,我确實很想把你藏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我想你……我想你……”
黎垣低着頭,看不到他臉上的情緒,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有些斷續。
突然,他握着的手幅度很小的動了一下,他猛地擡頭,對上了那雙緩緩、緩緩睜開的雙眼……
眼睛很疼。
嚴若有意識開始就只有這樣一個感覺,眼前很花,什麽也看不清,直到他被大力的攬進了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鼻間蹿過熟悉的味道,他的意識才慢慢聚集在一起。
咦?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會聞到黎垣的味道?啊,有可能是幻覺……
原來人死後也會有幻覺……
“你醒了,寶寶,你終于醒了!”
耳畔傳來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
醒了?什麽醒了?
嚴若的視覺慢慢聚在一起,視線不再渙散,他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黎垣。
黎垣好像瘦了,面頰凹了下去,胡子卻長了,眼下也多了很濃的黑眼圈,嚴若心裏頓時一疼,纏着手摸上他的臉,“你怎麽瘦了?怎麽胡子也沒刮?”
黎垣緊緊握住他的手,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下低咽聲。
嚴若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才發現這裏俨然是曾經他和黎垣一起住過的房間,那麽他現在是……
“……我不是在做夢?”嚴若自言自語地問。
“不是,不是……”
“那我……”
嚴若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吻住了,這個吻談不上絲毫的溫柔,甚至可以用霸道、無理來形容,黎垣咬着他的嘴巴,就像是要把他整個人直接生吞了一樣,可是就是這樣的吻,其中卻還夾雜着濃烈的憐憫、渴求的意味,這是一種很強烈的占有欲,是一種悲痛到極致的霸道。
嚴若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但是至少他知道面前的黎垣是真實的,是有血有肉的,是他的黎垣,這樣就夠了,就算只是夢也好,就這樣吧,一輩子也別再讓他醒來了。
就算只能活這一次也好,他哪也不想去了。
他的眼淚大滴大滴砸了下來,打濕了兩人的臉,他邊接受着黎垣的親吻邊嗚嗚的哭着,這是他唯一一次剛敢這麽放聲痛哭,他已經忍不下去了。
“嗚嗚……黎……垣,我以為我死了……嗚嗚……我還以為一輩子見不到你了……”
“別說話 ,什麽都別說。”黎垣緊緊抱着他,緊得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裏,生怕一個不小心又會讓他從身邊溜走,嘴上也狠狠的吻着。
嚴若不說話了,卻還是止不住斷斷續續的哭。
黎垣抱着他躺回床上,親吻着他的嘴巴,他的鼻尖、下巴,脖頸,動作不再像剛才那樣粗暴了,慢慢溫柔了下來,最後溫柔得沒了動作……
嚴若推了推趴在自己肩上的大腦袋,“黎垣……黎垣……”
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沒有了動作,鼻息似乎也變得規律沉穩,他扭頭一看——竟、然、睡、着、了!
“……”他摟住黎垣的腦袋,“嗚嗚……黎垣你怎麽可以睡着了?”說完,狠狠在黎垣的腦袋上親了一口。
睡着的人只是睫毛輕輕顫了一下,随後鼻息又重新恢複了沉穩……
終于,能好好睡個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