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年對于別人來說可能很長, 但是對于嚴若來說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
黎垣長大了, 他也快三十了, 日子颠倒了過來,以前是黎垣照顧他,現在是他照顧黎垣。
八歲的黎垣五官已經有長開的趨勢, 隐隐可見成年後的影子,那麽帥氣,那麽熟悉, 才剛剛懂事就揚言長大後要養他。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七年不過一晃眼,而二十八年也同樣快得讓人害怕。嚴若老了,沒有像他原先想的那樣找個差不多的人好好過一輩子,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黎垣也長大了,變成了他倆初見時的模樣,不同的是,曾經那麽抗拒喊他叔叔的黎垣,現在每次見到都會喊他。
嚴若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如何,黎垣确實做到了, 拼命掙錢然後要養他, 可這麽荒唐的事自然被他拒絕了,兩人以前沒成, 現在更不能成。
幾年後,黎垣成家了, 不是和男人,而是和女人,嚴若看着他結婚生子,過得很幸福,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竟然沒有泛起一點漣漪,就好像是看着自己侄子結婚的長輩,甚至覺得有點高興。
嚴若一直以為大概是自己放下了,但是随着時間的消逝,他才知道,并不是這樣。
他又遇見了一開始給他算過命的那個長得細皮嫩肉的大師,大師現在已經不是在街邊擺攤算命的大師了,他現在身份神神秘秘的,不過只有嚴若知道,他以前也不過是個在街邊算命的小師傅。
本來是來求福的他認出了這位大師,幹脆和大師唠起嗑了,說起以前,他開玩笑調侃大師說話不靈。
已經年邁的大師說:“心誠則靈。”
嚴若點點頭,他尊重每一個行業,雖然算自己的算不準,但是人家能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指不定有真本事呢。什麽神啊、佛啊的嚴若以前也一直不信,可是信與不信也敵不過自己的親身經歷,只能說這個世界太玄乎了。
嚴若和大師嗑唠得差不多了,臨走前,他和大師告別,有的人一輩子可能也就見得找這麽一兩次了,總得好好珍惜。
快要出門,大師突然對他說了一句,“你的姻緣,不是早已經來了嗎?”
嚴若一怔,随後低頭笑了一下,扭頭朝大師道:“大師,您這算姻緣的技術還真是有待提升啊。”已經來了?不,他寧願把那些時光都當做只是自己的一場美夢。
大師看着他,道:“命道輪回,時空往複;生亦死,死亦生。”
他愣住了,在門口站了半晌,随後朝大師揮了揮手,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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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時間的流逝好像按了快進的影片,他的身體開始日漸衰老,就像池塘裏的活潑游魚終有一天也游不動了,由北至南的飛鳥待在枝頭上飛不動了。
所有的人都變成了過眼雲煙,他躺在病床上,擡手摸了摸床邊眼眶通紅的黎垣,居然沒有傷心難過,反而感覺得到了解脫。
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意識到——
其實被他暗藏起來的那份感情從未變質,從來沒有變過,他心裏的人一直都是黎垣,是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黎垣,但……不是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二十來歲的小侄子。
人生過來過去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嚴若睡着了,他的夢,也該醒了。
***
黎垣在房間裏來回走着,下巴上布滿青黑色的胡渣,看上去已經好幾天沒有刮了,眼裏布滿了紅血絲,此時的他和平時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裏。
王立再次拿起桌上的餐盒,“黎總,至少也吃上幾口吧,你已經連着三天沒吃東西了。”
黎垣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沒聽到,仍是不停地走來走去,不時往大開的卧室裏看去。
王立嘆了口氣,嚴若和黎垣的事情他和顧遠都已經知道了。自從嚴若“不見了”那天開始,整整三天黎垣都是這幅狀态,不出門,不接電話,不吃飯,不說話。
顧遠皺眉,拿過王立手裏的食物,起身走到黎垣面前,“吃了。”
黎垣沒理他,就像他只是完全沒有存在感的空氣。
顧遠拽住他的手臂,強硬道:“黎垣,我讓你吃東西!”
黎垣終于感知到了外界,可此時的他卻猛地拍掉顧遠手裏的東西,“滾!”
顧遠看着灑了一地的食物,氣從心頭來,兩只手揪住黎垣的衣領,“黎垣,你清醒點!你以為你不吃東西他就能快點回來了是嗎?我告訴你……”
聽到嚴若的名字,黎垣仿佛變成了一只被攻擊了的獵豹,神志也變得不清起來,他舉拳朝顧遠臉上招呼了過去,顧遠心頭也有氣,兩人幹脆厮打做一團,王立急忙過去勸架,可惜那兩人都像是發了瘋的豹子,直到把心中的氣都發洩完了才打算停下手。
黎垣三天沒吃東西,要不是他的體能好,現在的他哪裏還有力氣和顧遠打架,不過即使打也已經打不過顧遠了。他被顧遠按在地上,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放棄反抗了,看着天花板的眼神空洞無神,他問:“他真的會回來嗎?”
顧遠慢慢松開了舉起的拳頭,“吃東西,那人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難道你打算等他醒了就用這樣子去面對他?”
黎垣嘴角扯了一下,看上去像是笑,又不像,
顧遠伸手将他拉起,然後讓王立重新訂了一份飯。
等到了,黎垣果真坐下來把飯一點不剩的吃了,就連湯也喝得絲毫不剩。
他将碗放下,對王立和顧遠道:“你們今天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王立說:“可是您……”
黎垣對他們道:“放心,我不會做傻事,我還要等他回來。”
顧遠的表情有了幾分松動。
黎垣道:“這幾天謝謝你們。”
王立有些詫異,還未等他說話,顧遠就先對他道:“我們就先走吧。”
王立雖然不解,但還是跟着顧遠走了。
出來後,他問顧遠:“最擔心黎總的人不是你嗎?讓他一個人待着,萬一他要是真做傻事……”
顧遠笑了一下,終于輕松道:“放心,他不會。”
人一旦接受了希望,就不會那麽輕易放手了。
顧遠摟住他,“走,回你那兒睡個飽覺去。”
王立:“???為什麽是回我那兒?”
顧遠:“那不然……去酒店開個房?”
王立:“……”
房間重新空了下來,黎垣走到卧室門口想要進去,但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退了出來。
他找出一把備用的剃須刀,走進外間的浴室,鏡中的他是黯淡的,完全沒有一絲光彩可言,眼神充滿疲憊,邋遢的模樣哪裏還是平時的黎總?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拿起剃須刀靠近下巴,可舉起幾秒卻遲遲沒有動手,之後又重新将手放回臺面。
他把剃須刀扔到一邊,打開花灑用冷水沖了個澡,然後才重新回到卧室門口,走了進去。
愈發靠近床邊,心髒就愈發縮緊成一團,緊得像是要被攪碎一般,床上的人安靜的躺着,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樣,他喉頭發緊,掀開被子上了床,抱緊床上的人,親了一下他的額頭,道了一聲“晚安”,便沉沉睡了過去……
清晨如期來臨,溫暖的陽光照到被子上,床上的人似乎是被陽光刺到了,如羽翼般的睫毛輕輕動了動。
陽臺上,綠色的植株朝着陽光的方向,更加蓬勃努力的生長着,大概是因為知道……他的主人就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無厘頭小劇場】
作者:“黎先生啊,你看看,你看看,植物的消息都比你靈通!”
黎垣手往前一比,“……給我往死裏打!”
半個小時後——
作者在醫院裏吊着胳膊,鼻青臉腫,“唉,惹了不該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