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遇
秦安歌被幾名桓府侍衛押解着帶到桓溫面前時,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明明方才與他同生共死、殊死拼殺一場,怎地一轉眼,就如此對她?
她跪在地上,掙紮開兩旁侍衛的束縛,仰頭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眨着一雙晶亮的杏眼,大聲喊道:“大人,你這是為何?”
“為何?你難道不知麽?”趙無恙站起身,手握着腰間的劍柄忍不住反問。
“我真的不知!”秦安歌白了眼趙無恙,又看見他的手緊緊握着劍,似要拔劍相向,便冷哼道:“若要殺我,也請讓我死個明白。”
“好,那我就好好跟你說個明白!”趙無恙劍步走向秦安歌面前,雙目死死盯着她的臉,到:“家主此次出行,本是游玩散心,随心而行,因此任何人包括家主自己都不曾知曉路線,可偏偏中途遇見你,又在送你的途中遭人暗算,若不是你事先串通敵方,他們又怎會如此準确知曉家主所在?又怎會知曉家主此番,并未多帶護衛?”趙無恙神色冷峻,言辭句句如刀,令秦安歌聽得駭然。
“我……我沒有。”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百口莫辯,跳進泥潭之中,怎麽都洗不清了。
“還說沒有,那你為何中途離開,偏偏那麽巧,待你離開不久,家主便遇上了刺客?”
“我不知,我真的不知。”
被趙無恙這麽一說,秦安歌自己都覺得,自己嫌疑頗大,可究竟是誰,設計如此狠毒的局,讓她往裏跳?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嗡嗡亂做一團,所有的事情看似□□無縫,卻在她看來猶如一團亂麻,理不清頭緒。她求助地看向桓溫,希望他能給她最後一點信任,然而,桓溫靠在床榻只是冷冷看着她,雙眼如深潭古水,幽深黯淡。
“我只問你一句,你是怎知,我掉落的那塊玉玦,對我意義非凡?”桓溫雙手撐着斜傾的身子,似乎全身都在發抖,臉色如冰,一字一頓問道。
“我……”秦安歌頓時癱坐在地。
“王婉纓!”桓溫怒急,雙眼泛着紅絲,大吼道:“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
秦安歌望着桓溫,眼中淚水突然無法抑制地流下。
我是你青梅竹馬的女子,秦安歌啊!她在心裏默念,卻無法對他說出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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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清冷俊逸的臉上,寫滿了不信。
即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問?秦安歌暗自嘆息。
……
桓溫遇刺的消息傳至荊州,當即一陣軒然大波,為防賊人再次襲擊,常憶等人立即帶領一撥精幹護衛軍,馬不停蹄的趕來。
入了龍溪鎮,浩浩蕩蕩的軍隊當即引起一番注目。桓溫治軍嚴苛,大明法度,是以他的兵個個循規守則,且體格健碩,散發着昂揚的男子氣概,這與當今崇尚的陰柔之美相去甚遠,卻也別有一番風味,令在場的百姓無比心生贊嘆,皆稱有這等英姿勃發的好男兒守衛邊境,甚是安心。
常憶安頓好将士,便來拜見桓溫。為防荊州騷亂,他封鎖了桓溫受傷的消息,此次帶兵出來,也只是對外宣稱是剿匪。
桓溫認為此舉很是妥當,這幾日他的傷也将養得差不多了,便開始着手準備回荊州,以穩定局勢。他将趙無恙也叫到身旁,當着常憶的面,細細叮囑了他們返程的事宜。他才剛剛上任荊州,不宜聲勢過大,攪擾百姓,但也不能悄無聲息,令當地的世家小觑,這次正好借着返程的機會,好好揚一揚桓軍的名聲,是以他對軍容儀表頗為注重,要求出發前所有将士沐浴更衣,整頓好軍容,再行出發。
常憶和趙無恙各自領命後,正欲離去,常憶卻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又返回桓溫面前,問道:“現下還有一樁事,不知家主是否有了決斷。”
“何事?”桓溫心中一緊,隐隐覺得常憶要與他談論的事,不是什麽好事。
“憶聽聞家主遇刺,王姑娘有重大嫌疑,現在還被關押在府中,不知家主對她打算如何處置?”
“這……”桓溫沉吟一番,眸光漸漸沉了下去。
常憶見桓溫面露難色,知道桓溫對王婉纓的處置還未下定決心。他看得出來,桓溫對此女子甚是憐惜,屢屢為她破例,但身為桓溫客卿,就必須處處為桓氏振興大業着想,王婉纓這個女子,是再也留不得了。
“我倒有一法子,既可保全王姑娘性命,又可得使桓家得益。”常憶禀道。
“哦,說來聽聽。”桓溫眼前為之一亮,饒有興趣道。
“前段日子我對荊州的基本情形暗中細細研究了一番,才得知,荊州之地雖常年在姜家管控之內,但其中有一世家是連姜家都不敢得罪的,這些年荊楚無甚大事,也是因這一世家鼎力相助,才使得此地兵強馬壯,無人敢犯。”
桓溫仰頭笑了笑,“常先生說言的,是否就是堯家?”
常憶擡頭看了看桓溫,點頭道:“的确就是堯家。堯家現掌家的乃是堯家三公子堯景昱,此人生性恣意張狂,年近而立卻尚未娶妻,據說他喜好追逐美色,流連花間月下,是以遲遲不願成家。若家主将王姑娘獻予他,相信以王姑娘的花容月貌,他定會滿意之至。”
桓溫聽完常憶所言,半響沒表态,擰着眉頭似沉浸在思索之中。
常憶試探地輕聲喊道:“家主……家主?”
桓溫才慢慢擡起頭,道:“暫且先将她帶回荊州吧,送予堯景昱之事,還需日後細細安排。”
“是。”常憶恭身行禮退下。
常憶走後,一室寂靜。
桓溫低頭,揉了揉緊鎖的眉頭,心情說不出的郁悶。用過晚飯後,便昏昏沉沉睡去了,直到夜半,突然又是一陣驚醒,他起身看見圓月高懸,四下寂靜無人,只有幾聲蟲鳴叫的人愁緒漸濃,便再也無半點睡意,自己披上一條銀絲錦緞披風,推門走了出去。
夜色岑靜,清風徐徐,不知不覺,走到一處院落前,他見到房內還亮着燈火,裏面似乎有說話聲傳來,便擡腳走了進去。
走到房門口,才見到兩旁蹲着兩名侍衛,正靠在木門上,一瞬不瞬地打着盹。他仔細瞧了瞧這侍衛的裝束,發覺這兩人正是出自自己的手下,有些惱怒地踢了踢他們。
侍衛漸漸醒過來,擡眼發現桓大人正怒目圓瞪地站在他們面前,頓時吓得丢了魂,連忙跪地告饒道:“都督恕罪,小的一時疏忽睡了過去,還請都督責罰,下次定不敢再犯了……”
桓溫冷眼看了他們一眼,才慢慢問道:“這裏面,是什麽人?”
“回都督,裏面關的是叫王婉纓的女子。”
聽到這個名字,桓溫的心情又是一陣陰郁,他負手思量片刻,道:“開門,我去瞧瞧。”
兩名侍衛連忙掏出鑰匙,打開拴在門把手上的鐵鎖,恭恭敬敬請桓溫入內。
桓溫大步跨過門檻,轉身對他們道:“你們且去領十下軍棍,若有下次,定不輕饒。”
“是。”兩名侍衛低沉着回道。
秦安歌早已聽到門外聲響,此時正立在門不遠處,定定看着桓溫走進來。
她這幾日被幽禁于此,不得自由,更關鍵的是,她不知桓溫打算如何處置她,心思沉重,人不知不覺便憔悴了不少。
桓溫看了看擺在桌上的碗筷,飯菜絲毫未動,茶杯裏也是空空如也,可想這幾日,她是滴水未進。
“你是要絕食麽?”桓溫瞟了她一眼,語調冷淡,且帶着幾分嘲諷。
“不,并不曾。”秦安歌搖了搖頭。
那為何一副決絕剛烈的模樣,似有極大的冤屈要訴說?他不過将她關押而已,并不曾傷她半分,就做出這等可憐模樣,實在可恨至極!
桓溫坐在八仙座椅上,目光冷冽,默默不語,但秦安歌知道他這是心中有氣,即将噴薄而出的前兆。
“不曾?那桌上這些,怎麽解釋?”桓溫覺得自己對這女子的忍耐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世上蠢笨的女子他見過不少,可像這樣當着面說謊話,且謊言一戳就破的,還真不多見。
“這些……馊了……”秦安歌低聲說道。
“馊了”桓溫挑眉,夾了一筷子菜聞了聞,當真是一股酸臭味。
如今已經入夏,飯食不易存放,稍有不慎便會不新鮮,秦安歌也是養尊處優的,哪裏容得下一絲一毫的異味,所以這幾天她寧願餓着不吃,也不願碰這些有味道的飯菜。
桓溫有些無語,揮手找來一名侍衛,道:“去,叫廚房做些吃的來。”
侍衛有些為難的回禀道:“大人,真是不巧,廚子今夜犯了頭痛症,回家休息去了,明早才會回來。”
“那你去看看,有什麽吃的沒。”
“若是可以,婉纓想自己做些吃的。”秦安歌站在後面,怯怯道。
經過這麽長時間,廚房裏的東西即使保存得再好,也難免會有些味兒了,她情願自己簡單做些果腹,也不願吃得一嘴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