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赴宴
推開門,由丫鬟們領着走出自己的小院,穿過九曲長廊,路過一片翠綠的小花圃,中間是上好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面苔藓成斑,藤蘿掩映,花木深處奇花閃灼,好些植物都爆出了嫩綠的新葉,點點陽光細灑之下,有幾朵柔弱的紫色小野花用力将薄薄的花瓣張開,展現不遜于名花的姿态。
秦安歌停下腳步,暗自感慨道:活着,真好!即便有諸多不如意,但能重活一世,就必不枉此生!
“呦,這不是我們傾國傾城的三妹麽。”
秦安歌擡起頭,只見一位身着绛紅流彩暗花雲錦裙的年輕女子緩緩走來,身後跟着幾十個模樣乖巧伶俐的丫鬟,一行人浩浩蕩蕩,派頭十足。
這便是王家嫡女王婉如了。
她長相清秀,舉止高雅,一看便是從小悉心□□過的,王家是對她寄予重望的,只是論言談舉止與城中世家貴女相去甚遠,論美貌她又不及王婉纓,總體而言,略顯中庸。
“大姐。”秦安歌心中暗自為她嘆息,但表面上還是微微低頭行禮,以示恭敬。
王婉如有些訝異,笑道:“怎麽從相府回來後,三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連禮數都突然周全了許多呢。”
秦安歌擡起頭,與王婉如對視一眼,心裏實在不知如何回答。不過,王婉如也沒想讓她接話。
王婉如低垂着眼簾,扯了扯嘴角,又繼續道:“難道是準備嫁進相府,便端起了大家閨秀的姿态來了?”
額……秦安歌很想告訴她,此生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相府,嫁給慕容端?別開玩笑了。
“只是,你這身份終究只是庶女,就死了一步登天的心思吧!乖乖向你娘親學點為妾之道,方才是正經。”
說完又輕蔑道:“賤妾生下的還是賤妾。”
王婉如将“賤”字故意提高了幾個音量,那張端麗的面容變得有些扭曲,“聽說慕容公子已經将柳氏扶正了,這柳氏可不比當初秦氏那般良善,你過去恐怕撈不到什麽好處…不過,父親大人才不管這些,反正你生來就是這種命,把你送給慕容端,正好可以拓寬父親的官場生意。”說完,眼一白,眉頭一挑,扭頭走了。
“小姐,大小姐如此過分,你何必對她這般忍讓呢。”汐霞看着王婉如的背影,憤懑不已道。
“柳氏?”秦安歌吸了口氣,冷笑道:“他們倒挺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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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霞:“小姐,你莫非氣糊塗了?”
秦安歌笑着搖搖頭。她根本不在意王婉如所說的,因為她最厭煩的人便是慕容端,他虛僞、好色、無才無德,上輩子嫁給他是最錯誤的決定。再世為人,她不想與此人扯上一丁點的關系,嫁給他做妾室?做夢去吧。
她對着一臉疑雲的汐霞說道:“快走吧,母親該等急了。”
王婉纓的母親尤氏見女兒姍姍來遲,雖說道了幾句,卻看不見一絲不悅,她拉着秦安歌坐下,忙吩咐手下擺飯,這早飯雖只是一般的清粥小菜,味道卻還做得不錯。秦安歌緩緩喝下一碗米粥,又吃了些醬菜,覺得周身都暖和許多。如今春光明媚,但仍有些許寒氣,尤其是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依然有些陰冷。
“纓兒,我聽說端公子邀你共赴上巳節宴會?可有此事。”
秦安歌點了點頭。
這事是她重生之後,從王婉纓的記憶裏得知的。王婉纓是在她下葬之日才得以進入相府的,那時應該才與慕容端相識,短短幾月,兩人關系便發展得如此迅速,真真令她“刮目相看”,震驚之餘,她還沒想好應對之策。
“端公子單單邀你共赴宴會,其心跡也算表露無遺了,你且聽我的,好好抓住端公子,不管怎樣先嫁入相府再說。”
尤氏扶着秦安歌的秀發,篤定道:“我知道外面那些個,都說什麽妾室地位低下,可也要看是販夫走卒的妾,還是皇親貴胄的妾室,兩者之間,天差地別……她們呀,那是吃不着葡萄便說酸,我跟你說,你可得表現的柔弱一些,這男人啊就喜歡……”
“母親,女兒今日有些頭疼,先回去歇息了。”秦安歌對尤氏教導的“禦男之策”極為反感,便借口頭疼逃似的離開尤氏住所,急急走了好遠才緩下來。
汐霞一路小跑才跟上,她喘着氣小心翼翼問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歡端公子?”
“汐霞,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挑剔?”且不說慕容端長相俊朗,就憑着身家地位,也是無可挑剔的,秦安歌前世正是因為此,才在知曉慕容端心有所屬的情況下,依然嫁與他為妻。
男女婚姻,不就講個門第般配麽,可重活一世的秦安歌卻有點糊塗了,因為她的心一直在說,不夠,還不夠……
“汐霞覺得,怕是不論小姐喜不喜歡,嫁入相府一事,似乎已經成了定局。。”汐霞誠懇道。
“我也是偷偷聽老爺與夫人說起的,如今朝廷正在選供應錦緞的官商,而負責此事的正是相府的慕容公子,老爺說即使沒有名分,送也得将你送給慕容公子。”
秦安歌低頭看見池塘水中自己明麗動人的倒影,想不到這麽快便應驗了她的推斷。
汐霞見秦安歌神情凝重,也有些不忿道,“要我說呀,這慕容公子的确不怎麽好。聽說端公子的亡妻秦氏家中遭了變故,秦太傅被皇上下了獄,端公子對此竟不聞不問,生怕惹禍上身似的,好歹親家一場,竟如此涼薄。”
“你說什麽?”
“我說……慕容公子……不……”
“不,不是這句,秦太傅家中怎麽了?”
“哦,貌似是皇帝要殺了西北将軍謝易,緣由是謝易擁兵自重有謀反之心,秦太傅為謝将軍求情,便被皇上視作同黨。如今秦太傅下獄,秦太傅的兒子被革職,朝中秦氏一族的官員也皆被打壓,看來皇上是要拿秦家開刀了。”
秦安歌聽着汐霞講述事情的原委,腦袋嗡嗡的亂做一團。
當今朝廷已非曾經。四大世家把持朝局,皇帝說難聽點不過是個傀儡。謝易一事根本不是皇帝能夠決斷的,爹爹又何必以累卵之身,處雷霆之沖呢!
不過爹爹向來仁義剛正,一直奉行儒家仁義之道,他與謝易将軍又是君子之交,曾稱贊謝将軍乃當世豪傑,能與他相交乃人生一大幸事,想必爹爹是料到将禍及自身,也不忍坐視不管。
可是,爹爹的一腔忠義,卻将秦氏一門置于刀山火海之上,秦安歌想到了她的哥哥秦牧洲。哥哥對她疼愛有加,處處為她着想,好幾次為了她與相爺起沖突。三伯父秦昱向來對安歌無比寵溺,安歌的一手好字就是三伯父手把手教導的,還有太奶奶、母親、四妹……這些至親至愛的家人,如今卻身處困境,可恨的是自己以區區商賈之女的身份,又能幫到親人幾分?
三月三上巳節是個熱鬧的節日。人們結伴踏青,到水邊游玩采蘭,以驅除邪氣。而城中達官顯貴則會在水邊舉辦盛大宴會,曲水流觞,臨水飲宴,一時熱鬧非凡。
此時正值春日,百花齊放,萬物生機盎然,十裏長街,花香四溢,處處張燈結彩迎接這一古老而歡快的節日。人們皆手執蘭草,出門游玩。不過尊卑有別,沿湖畔至城西三十裏的臨湖長廊是為禦道,一般地位低下的平民是禁止踏足的,而這也恰恰是觀景游玩的最佳之處。
前世的秦安歌,別說是區區禦道,就連皇宮禁地,她也去的。可現在也只能托慕容端的“福”,才能在這擁擠的湖邊走上一走。想到此處,她不禁在心裏苦笑一番,世事難料啊。
秦安歌攜汐霞和另一名丫鬟春兒乘坐軟轎,來到湖心亭靜候慕容端。來來往往的行人如織,大多是城中地位顯赫的世家子弟,他們衣着華麗,三三兩兩結伴而來,身邊攜帶如花美眷,與其說是來賞景,不如說是一場暗中的攀比:女子比美,男子比身旁的美人。
“婉纓姑娘!婉纓姑娘!”
等了不多久,便看見着一身清爽的石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的慕容端,站在街對面遠遠向她揮手。
慕容端緩緩向她走來,身後還跟着幾位衣着華貴的世家公子一同而來。這些公子哥們見到秦安歌的面容,頗為驚豔,個個殷勤示好,眼神炙熱得猶如滾滾火球,秦安歌還未習慣作為一名美豔佳人,對待這樣的目光有些避之不及。
“今日來遲,還請姑娘恕罪,我這幾位仁兄慕名婉纓姑娘已久,今日得幸一睹姑娘芳容,我提議大家共游,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慕容端走到秦安歌面前,微微俯身說道。那一副謙謙君子做派,既表明了意圖,又使秦安歌無法當衆拒絕。
秦安歌心中厭惡至極,可為了打聽秦家的情況,又不得強忍着與慕容端接觸。她只好不在意地搖搖頭,裝作遠眺觀風景以避開慕容端暧昧的眼神。
可這一看,卻發現在人群攢動的九曲長廊之上,一身姿颀長,着月牙白長袍的男子正仰頭遠遠望着她。
男子微微靠着雕花石柱圍欄,臨水而立。湖邊微風吹得他衣抉翻飛,黑發如墨随風飄揚,陰沉的天空突然間雲破日出,溫暖的陽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他身上,籠成一團金色的光暈,猶如幻境。
秦安歌清楚地看見了他那的面龐,還是曾經的方額薄唇,劍眉入鬓,眼神也一如當年那般安靜無害,猶如山澗汩汩清流,第一眼便讓人覺得無比踏實,甚至可以全心全意地去信任,但她卻深知,此人看似溫雅,實則是一匹目露兇光的狼,一匹從不曾失手的惡狼!
那看似清澈的眼神裏,埋藏着數不盡的陰謀算計,溫文爾雅的笑容背後,是滅絕人情的殺伐決斷,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 咦,廊下站着的,不就是新任荊州刺史桓溫桓大人麽。”身後一世家公子眼尖,指着長廊的方向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