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奶茶
樂寧從認識陸宛祯的第一天起, 就覺得這人的腦回路不同尋常,明明知道自己是個女的,她也是個女的,就開始肆無忌憚。
她想知道陸宛祯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調戲自己。
莫非是常年女扮男裝久了, 加上宮廷內生活太過壓抑, 故而心中憋悶,久而久之幹脆就把自己當個郎君看待?
亦或者是,她就是逗逗自己解壓?
不論是那種, 樂寧都覺得……當太子殿下真的很心酸。
接收到樂寧的目光,陸宛祯吃糍粑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
那種同情裏帶着理解的複雜目光是什麽意思?
不是, 她做了什麽需要樂寧同情了?
陸宛祯發覺自己怎麽也摸不透這人的反應, 于是在這一刻,兩人的思路前所未有的達成了一致。
她怕不是個傻的。
陸宛祯和樂寧同時這樣想着。
于是,兩人都擡起筷子, 在跟前夾了點兒菜,往對方的碗裏放去。
“殿下, 這鳊魚魚刺較少,肉嫩, 或可一試。”
“阿寧多吃點。”
等陸辰回來之後, 遇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想着,還好太子殿下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只是自己得想個法子,讓太子殿下不至于做出什麽荒唐事來, 否則傳入宮裏,自己沒法同家裏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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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辰心裏念頭轉了又轉,跟着兩人一道用席,氣氛一時間恢複尋常,倒是比先前要好上許多。
“殿下如今不便在宮外多做停留,不知何時回宮?”用完餐之後,陸辰隐晦地暗示了這麽一句。
陸宛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瞧見旁邊垂着眼眸在吃東西,半點不關注自己的樂寧,陸宛祯清了清嗓子。
“咳咳,我今日出來,是特來還一貓兒。”
果然,話音剛落,樂寧的視線就轉到她身上了。
陸宛祯心下那叫一個恨吶——
果然此人一生摯愛,唯有貓而已。
“那……貓兒呢?”樂寧從方才到現在,原以為陸宛祯是沒把貓兒帶出來,所以左右瞧了半天,沒看見芝麻的影子。
早知道陸宛祯這麽有心,她想,自己應該對對方好一點的。
比如,再、再送一道菜?
樂寧心中諸多念頭劃過,卻沒注意到陸宛祯怨念的眼神。
陸宛祯忍了又忍,才終于沒在對方覺得莫名其妙的時機裏發作,只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在外邊兒,我讓影衛給它尋新鮮魚肉去了。”
樂寧在心中小心翼翼地想:魚肉最好是熟吃。
但是轉念想到現在在古代,河流與江海的污染不如現代那樣重,處處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原生食材,她不吭聲了,只點了點頭。
旁邊的陸辰瞧着她們倆的相處,又有些不得勁。
堂堂太子殿下,出宮就是為了一只貓?
這麽說來倒是說得通,不過——
太子是怎麽知道阿寧的女兒身的?
難道……莫非……?!
陸辰腦海中的畫面直奔少兒不宜的方向發展。
他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如今天色不早,回宮還需耗些時辰,殿下還是早些動身吧。”
陸宛祯不知他怎麽忽然對自己變了個态度。
揚了揚眉頭,她慢吞吞地開口:“不急。”
她說:“我還想多看看阿寧——”
陸辰的視線幾乎要将她給瞪穿。
陸宛祯後知後覺,瞧着樂寧那根本不開竅的模樣,終于決定收斂一些,免得自己人還未追到,對方都還沒開竅,就先将娘家人給得罪了。
那難度委實太高。
只聽陸宛祯語調未變,淡淡地續了一句:“做的菜。”
陸辰不吃她這套,無聲地哼了一下,對她扯出一個虛假的笑容:“那殿下可打包帶回宮中,食肆食盒免費提供。”
根本沒發現她話裏奇怪停頓的樂寧也點了點頭,而後比陸辰更積極地起身:
“殿下稍等。”
嘻嘻,要是陸宛祯将自己店裏的食盒帶回宮中,那宮裏人就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歡這家食肆的味道了,相當于無形之中做了宣傳。
很值!
陸宛祯:“……”
也就是她不知曉樂寧的心中想法,否則這會兒應當會氣得撅過去。
……
幾日後。
鄒德全随着黑衣人一同回到望安,在某處地牢裏,瞧見了一個衣衫褴褛的人兒。
時隔多年,他已無法辨認出眼前人是哪個,畢竟當年他做那事時是站在高處的,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他哪裏會去辨認面前那些如蝼蟻般的平民是哪個呢?
倒是對方瞧見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你!”
“就是你,當年把那個嬰兒給我……”
鄒德全心下大驚!
果然還是為了這事,他想,這麽多年了,若說他心中還記挂着甚麽事情,那便是在鄒公食肆中再遇到陸家那對夫婦時,心中閃過的一點十分微妙的愧疚。
陸家到現在仍在尋人——
從未放棄過。
就因他當年報的那恩情。
鄒德全輕輕嘆了一口氣,面色也未如何變化,只問了一句:“她……如今還好麽?我聽聞南邊兒發了大水。”
“我怎麽知道!官人,大爺,就是他當年把孩子偷出來賣給我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将我放了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被關在監牢裏的那人開始涕泗橫流地演。
影二冷漠地說了兩個字:“閉嘴。”
“嗚嗚嗚……”那人閉上嘴也沒妨礙他哭。
影二沒再吭聲,只是拔出自己身側的刀,緩緩出鞘一寸,锃亮的寒光在陰暗的地牢內閃爍,不知由刀下多少亡魂磨砺而成。
很快,地牢內最後一絲鬼叫也消失了。
影二同鄒德全道:“還勞煩鄒公與我再走一趟。”
鄒德全面上浮出幾分疲憊來:“是陸家的哪位啊?”
周家在朝中勢力不大,蓋因周後無意讓周家人坐大,如今朝中氣勢最盛的便是陸國公府,這樣興師動衆地找當年的事,還能尋出這點兒微小的線索,順藤摸瓜到自己的身上,怎麽看都是陸家人的手筆。
“鄒公見了便知。”
影二只如此說道。
他面上鎮定,心中卻替樂寧有些抱不平:
我們太子妃那麽敬愛的師父,誰能想到他就是那個害得太子妃這些年颠沛流離,有家不能回的罪魁禍首呢!
一想到先前在影九和影十回複任務時,提及的太子妃在南邊兒吃的那些苦,吃也沒得吃,睡也睡不好,還被可惡的苗疆女子日日恐吓,他這心肝就跟着顫了顫。
太可憐了,影二挺着硬漢的身板,在轉身的片刻擡手擦了擦眼角。
鄒德全絲毫未察覺到,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直到——
見到那抹朱紅的身影。
鄒德全眼中瞳孔驟縮,垂在身側的手抖了抖,半晌才想起來行禮:
“草民鄒德全,見過太子殿下。”
陸宛祯轉過身,早在鄒德全在洛陽被尋到時,她就已得了消息,想着将人帶來,先是确認樂寧的身份,其次是讓樂寧回歸陸國公府。
她開口就問了一句:“你可知罪?”
問話時,陸宛祯神情淡薄,黑眸深不見底,眼尾的紅痣于她笑時顯得妖冶搖曳,于她冷淡時顯出幾分莫測的妖異,便是如今,就令人摸不透她的心思,只覺膽戰心驚。
鄒德全被她這話一問,閉了閉眼睛,半晌才開口道:
“奴才……罪該萬死。”
哪怕從宮中出去這許多年,他原來始終未擺脫這身份,打心眼裏覺得,當年他為淑妃做了那一事之後,這輩子都離不開宮廷。
果真……如此。
“師父……?”
不遠處的角落,樂寧有些猶豫的聲音響起。
陸宛祯先前是喝了她一碗用茶葉煮過的羊奶奶茶,覺得味兒不錯,又打發她再去煮一碗,故而鄒德全被帶入院兒裏後,也無人攔着樂寧。
她此刻正端着個瓷碗,在門口的位置神情猶豫,不知該不該進來。
陸宛祯原先的氣勢一凝,在瞧見她的時刻無聲無息的散了,對她略一點頭,示意她可進來。
樂寧便端着奶茶一溜煙兒小跑了過來,把碗往陸宛祯的跟前遞,目光卻在鄒德全的身上,眼中有藏不住的驚喜笑意:
“師父甚麽時候回的望安?怎不與徒兒們知會一聲,我同師兄們也好去接你。”
“先前我在外頭行蹤不定,不敢給師父去消息,擔心收不着回信,後來回了望安,卻聽說師父已帶着師兄去了洛陽,便一直在食肆中等着。”
“近來食肆的生意不錯……”
鄒德全還未說,樂寧就叭叭地将近日的事情說了,眉眼裏都是笑意。
陸宛祯少見到她如此高興的樣子,也未打斷她,只在旁邊聽着她講,偶爾低頭喝一口她熱好的奶茶。
醇香的奶味兒在唇齒間流淌,獨屬于羊的膻腥味兒被茶葉漂去,只留下淡淡的茶香,聞着便讓人欲罷不能。
喝起來與中原的奶味兒更是不同,陸宛祯輕松地又解決了一碗。
鄒德全也是驚訝于小徒兒怎也會來這兒,他還未猜到樂寧同當年那孩子間的關系,就聽樂寧小聲道:
“我受殿下和陸兄邀請,來這國公府做客。”
然後她又轉頭問陸宛祯:“殿下要給我看的驚喜,就是我師父?”
鄒德全臉色變了變。
幾乎是立刻間,他的目光急切地從樂寧的眉間逡巡而過,老來他的眼神已不大好,來回看了三四趟,才在樂寧的右邊兒眉尾處,看到了眉毛顏色稍淺的痕跡,淡的讓人一眼找不着。
鄒德全心下大震!
小徒兒竟然是……
是她?
他一時間失了言語。
陸宛祯卻不願讓樂寧瞧見鄒德全如今的模樣,不知為何,她改了主意,只想讓樂寧的高興再留的久些,于是二話不說,別過樂寧的肩頭,讓她面向自己而立,背對着鄒德全。
樂寧被她拉了一下,茫然地擡頭去看她。
陸宛祯卻略擡了擡下巴,示意她:“方才出門走得急,忘帶手帕了,幫我擦一擦。”
樂寧瞧見她唇邊那丁點兒痕跡,有些無奈地摸出一方布巾,這年頭無論男女,出門都會帶着手帕,免得身上哪兒沾了水不方便處理,只是女子的更精致些罷了。
她專注而認真地幫陸宛祯擦了擦,确認擦幹淨了,收手正準備走。
陸宛祯卻喊住她:“哎,還沒好。”
樂寧皺了皺眉頭,仔細盯着她的唇看了半天,“好了呀。”她小聲咕哝。
陸宛祯淡定而執着:“沒有。”
樂寧肩膀垮了垮,幹脆拿手去抹陸宛祯的唇,手指挨上去的剎那,陸宛祯略嘟了嘟唇,在她的指尖上輕輕吻了一下,沒等樂寧反應過來,她已後撤一步,眼中閃爍着笑意,滿意道:
“嗯,如今擦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宛祯:我撩,我使勁撩,我肯定可以撩動!
樂寧:她又在發什麽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