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東坡肉
在陸宛祯那個莫名其妙的“夫妻情分”之後, 樂寧就不再往這個太子殿下的身邊湊了。
畢竟她總覺得這個太子殿下的內心戲多的讓自己猜不透,從來了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與美食打交道,對旁的事情要麽不予理睬、要麽懶得理睬的樂寧,再次一頭栽進了竈房中, 鑽研美食去了, 整個下午和晚上都沒再出現在陸宛祯跟前。
這也不能怪她——
樂寧也不知是太幸運,還是太不幸,來到這世界後唯一煩惱的事情就是那對父母, 結果被賣掉的時候她正想反擊,也沒趕上這機會。
本想回去後想個法子讓夫婦二人老實點, 起碼日後莫要再随便打自己的主意, 以樂寧看過那麽多言情宮鬥宅鬥的經驗,不說是将夫妻二人整的慘兮兮,但起碼也有手段讓這兩人日後不再煩擾自己。
結果……
她前腳才剛被送進姚府, 這兩人後腳就沒了性命,如今大兒子下落不明, 以至于她之前想好的那些應對法子全無用處。
加上她現在常年鑽研于庖廚一道,見到個天上飛的、地上跑的, 就開始思索有甚麽可以做的新花樣。
有時一道菜的味道不對, 她能在廚房裏待上十天半月,還會請街坊鄰居都來嘗嘗,以便将味道改良到最佳。
如此一來,樂寧先是在庖廚上花費太多功夫,後又是習慣在有憂心事的時候下廚解悶, 這也就導致了她的時間越來越願意花在廚房裏,哪怕只是聽着陶鍋裏炖粥的聲音嗚嗚嗚響一天,她也不覺得悶。
至于陸宛祯那邊。
其實玩笑般的說出那句話之後,她就意識到自己這怪裏怪氣的樣子會降低對方對自己的觀感。
說來也奇怪,以她的性子,在宮中的時候,不論是朝臣,亦或是帝後二人,都覺着不錯。
唯在面對樂寧的時候……
她卻放肆的很。
奈何貓兒的這重身份不好揭穿,又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與樂寧有了這樁令人嘀笑皆非的婚事,陸宛祯自己心中也在拉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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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同她說,幹脆就想個法子把人留在身邊,默認了這荒唐的婚事吧。
另一個聲音又在氣急敗壞地罵,胡鬧!如此事情若讓聖人同周後知曉了,定會對你失望至極。
或許是她從小壓抑得太多,以至于如今有了個十分誘人的任性選項擺在面前,竟讓她遲遲未決。
陸宛祯獨自在院內的紫藤秋千在坐下,起初只是自己用腳踮着地面慢慢地前後晃蕩,後來那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她幹脆将小腿繃直,任由那秋千的影子在日光下拉長變短。
她單手撐着腦袋,倚在秋千旁的扶手上,晃着晃着,或許是覺着頭有些暈,陸宛祯幹脆閉上了眼睛,結果不知怎麽就這樣睡了過去。
最後還是被香味給弄醒的。
那是一陣肉香味,從竈房的方向傳來,說來也奇怪,在宮中的時候,陸宛祯不是沒從禦膳房邊兒上路過,裏頭傳出的香味同樣也霸道。
但她從未有一次停下過腳步。
不是覺得不成體統,就是恰好有事絆住自己,以至于很快就将肚子餓這件事抛到了腦後。
唯有在跟着樂寧的時候,她才能這樣……全心全意地惦記着吃的,重視自己的口腹之欲。
陸宛祯打了個呵欠,從秋千上輕巧地落到地上,站了一會兒,往竈房的方向而去,邊走邊道:
“裴相府上,如今怎樣了?”
分明周圍沒有下人們随着她,這話問出去之後更似是在與空氣對話,卻偏偏真有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已查抄,據聞從裴相府中查出胡椒三萬斤,黃金珠寶不可數。”
陸宛祯眼中的情緒起了些波瀾,她從阆苑、長廊下穿過,目光投向府中諸多的花草石頭,良久才慢慢道:
“胃口不小。”
哪怕如今的樂寧因着食肆生意紅火,自己又在裏頭貢獻了不少菜譜的緣故,鄒德全給他們師兄弟們以分成,所以靠着這小頭,莫說是過大富大貴的生活,起碼日常的吃喝所需的調味料都是能夠輕松買來的。
但這不意味着調味料不金貴——
在大黎,光是這胡椒就具有很高的價值,在洛陽那邊兒的花茶還未傳過來之前,這胡椒就是有錢人家做肉食去腥最重要的材料之一。
除此之外,那些富貴人家請客,待客之茶,皆是以其間加的調味豐盛程度以顯家底。
有時,這些香料的流通實力,比之布料也不遑多讓。
裴相家中搜出這樣多的胡椒,可見他在這個官職位置上,究竟斂聚過多少不屬于他的財富。
那些胡椒數字、包括宰相的俸祿、田地等化作數字,在陸宛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垂着眼眸輕笑一聲,同影一道:
“若有宮人來問,替我回複,三日後我必回宮。”
暗處的人未露出身形,只有一簇影子在院外日光下晃了晃,便是應下她的話語。
……
竈房內。
樂寧慢慢地用兩根長長的竹筷,将鍋裏那用醬焖了半天的肉給撈起來。
那是一大塊肉,乍看過去只讓人心中顫顫,若是那些個從未嘗過葷腥的人家看了,或許會十分激動,但對于陸宛祯這樣一個常年見到肉的人而言,乍看只覺得油膩。
她擰了擰眉頭,心道:
不至于吧,這樣記仇?
不就是調戲了幾句麽,今晚做的菜就這樣不合自己的口味?
樂寧哪知這位殿下心中在琢磨什麽,她根本都沒注意到竈房裏進來的那一道身影,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樂寧已經習慣了周圍有人來來去去,畢竟她所在的竈房裏大多數時候都是諸多廚子一同忙碌。
她細心地将綁着東坡肉周圍的草給取下來,用筷子輕輕從上往下戳——
四方如紅玉磚的東坡肉在盤子裏顫了顫,卻被她輕易地從頂端的皮一路穿到了盤底。
軟而不爛。
看來這蒸的火候是差不多了。
樂寧松了一口氣,多虧了神廚系統對佐料和火候的精确指揮,否則她鑽研這東坡肉估計能花掉大半年的時間。
如今哪怕不算令人驚才絕豔,也應當是能入口的味道了。
樂寧以小刀細細從邊角取下一塊,以自己的著筷将那炖過後又蒸過的紅燒肉送入口中,面上的神情依然是十分平靜的模樣,只眼眸裏帶了幾分若有所思——
豬皮特有的膠質口感經過處理後咬下十分有彈性,中間的肥肉幾乎毫無存在感,如雲朵送入了口中,又仿佛吃的直接就是空氣,偏偏那丁點兒可忽略不計的口感中和了底下浸慢了醬汁的緊致瘦肉味道。
肥而不膩。
很好。
樂寧面上的神情更放松了稍許,再半蹲着身子打量面前這塊肉的色澤,鮮紅如瑪瑙,仿佛一塊四方的深紅色玉磚,最上頭的那層皮近乎半透明那般,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動。
色、香、味皆全,樂寧想了想,如今這地兒是姚府,這些人或許都膩味了大魚大肉,所以哪怕這紅燒肉賣相十分不錯,但這樣大塊端上去,總會讓人心生疑慮。
樂寧拿起一把專用來處理熟肉的刀,洗淨之後擦幹,順着先前炖紅燒肉之前切出的那些隐藏在肉中的刀痕,将這塊四方大紅瑪瑙,分成無數的小細筷,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拿過那新生的細長竹芽,将那些四方的小東坡肉重新紮起來。
竹芽天然就有淺白、淺綠、翠綠等漸變色,配上醬紅色的東坡肉,從色澤搭配的角度而言再合适不過。
樂寧甚至不自覺地邊紮肉邊哼歌,先前炖肉的醬汁兒她未倒掉,在盤底細細地鋪了一層,将這小塊兒的東坡肉重新放上去,便一塊塊都顯得小巧玲珑,格外別致起來。
不知何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句:
“你就這麽喜歡下廚?”
樂寧被這突然飄來的聲音引去了注意力,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禁不住擡頭看去。
陸宛祯不知什麽時候又進了竈房,就在她的這竈臺前頭站着。
樂寧有點兒想不通,聖賢書裏不都宣傳“君子遠庖廚”麽?怎麽這位殿下總不走尋常路,一言不合就出現在竈房裏?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回來陸宛祯的問題:“對。”
樂寧其實不是個太記仇的人,尤其是在這個世界,除了撸貓的時候她會真情實感覺得幸福,其他的時候,若不是被逼急了,她鮮少會有什麽情緒波動。
這也就意味着,經歷了下午到晚上這段獨自鑽研廚藝的時間,她早原諒了陸宛祯之前亂說話的事情。
結果陸宛祯忽然又問了句:
“你是更喜歡如今的日子,還是喜歡更富貴些的?”
樂寧擰了下眉頭。
這是什麽奇怪的問題?
試問誰不喜歡生來就躺在錢堆上無憂無慮呢?
然而現實就是,大部分人都在持續性混吃等死,間歇性淩雲壯志,而少部分出生在人生終點線的玩家,都覺着生活毫無追求,于是忍不住找刺激。
于是她面色變了又變,最終只能回陸宛祯一句:“我不明白殿下這話的意思。”
陸宛祯幹脆換了個直截了當的問法:“若你能選,你想在怎樣的家宅中長大?”
樂寧懂了。
這不就是知乎上有些人閑的沒事幹,問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嘛。
她對自己偏愛的标準答案信手拈來:
“不必大富大貴,爺娘俱在,親人和睦,最好還有個兄弟姊妹,能與我互相照顧,家中無人得大病,不必舉債,卻也不至于受錢財所困。”
“我也不必拔尖,天姿平平即可,有一二愛好,可自得其樂,能有幸得一所愛再好不過,若是沒遇上也無妨,養一貍奴為寵,或可再尋一犬以伴,平日裏吃穿用度不必太好,閑暇時能自己動手下廚,忙碌時可去嘗嘗附近館子,足矣。”
世間最難能可貴的是平凡。
但能躲避大部分災難的平平無奇,才是最難的。
陸宛祯頭回聽這樣的言論。
她自小所見之人,無人不優越,無人不想拔尖,官場上,人人對高位仰斷了脖子,宮廷裏,各個為伺候更好的主子打破了腦袋。
哪怕是官學學塾,讀書人也在為那得而不易的恩科懸梁刺股。
偏偏……
有人竟然對這些半點興趣也無。
陸宛祯覺得新奇,又有些無奈,她料想了一百種、一千種答案,可惜敵不過現代人的腦洞。
“只是如此?”明明已經從樂寧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陸宛祯卻還是又問了一遍。
樂寧知道這位未來的九五之尊大約是看不上自己這樣毫無上進心的,她也只是聳了聳肩,回了一句:
“莫道此事尋常,天底下多少人生來就失去爺娘?長大後又遭逢災殃?”
尤其這是古代,大黎周遭有外族虎視眈眈,光是這時不時的與外族之戰,就跟現代的和平環境大有不同,何況國家對洪水、地震等天災還束手無策。
醫療、教育水平的落後,意味着很多人一旦得病,治愈的概率低之又低,受教育程度低又讓許多人一輩子渾渾噩噩,甚至都還未生出要做些什麽的念頭,就這樣得過且過走完了。
樂寧所說的生活在現代都還能讓一堆社畜羨慕,何況是這大黎?
陸宛祯起初是覺着詫異,後來仔細品了品,才回味出其間的不尋常來。
她生來就是王孫貴胄,自然知道超乎尋常人的富貴意味着甚麽,如今她是太子,便要不斷面臨着殺身之禍,日後她背負這社稷,不僅要擔憂己身安危,更要牽挂天下人的安危。
若是她是公主,或許出生也同樣富貴,只是日後有可能被作為和親之人,鞏固大黎同外族之關系,一生漂泊異鄉,再無回來之日。
若她是尋常人……
或許連平安長大都是奢侈,要麽如樂寧這般被自己的爺娘随手轉送,要麽有可能一場大水,就讓她直接埋葬。
陸宛祯低聲笑了笑,同她道:
“你倒是……讓人羨慕。”
那話語裏的情緒有些複雜,樂寧乍一聽沒摸着頭腦。
羨慕是認真的?
自己一個在現代每天快樂修仙,熬夜玩手機的學生,來到古代遇到無良知父母,先是被迫學廚,後是被迫嫁人,哪裏讓人羨慕了?
陸宛祯瞧見她神色有異,頓了頓,又改了口:
“我并非說你此刻生活。”
“我是說你這想法,難能可貴。”
當然,她羨慕也是真的羨慕。
陸宛祯想,若是樂寧從未從陸國公府走丢,她或許就能享受陸國公府給予她的一切寵愛,便是如今……
她丢了這麽多年,真讓陸國公府找回去了,怕也只會捧在手心,要什麽有什麽吧。
在陸國公府裏,樂寧親生的爺娘俱在,家庭和睦,有兄弟姊妹,如今她自己亦有一二愛好,若是她喜庖廚,以陸家的本事,說不定能将望安街上最繁華的鋪面贈予她,由着她去折騰。
她想着女裝時,可以是個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她想着男裝時,也不必受什麽人約束。
陸宛祯有些羨慕,又覺得,這人确實該做如此生活。
于是,陸宛祯想了想,認真地同她道:
“你會心想事成。”
這是她們倆相處這幾日以來,陸宛祯難得說的幾句聽起來十分友善的話之一,樂寧想到那對糟糕的父母,不置可否,只對陸宛祯道:
“殿下不必寬慰我,我對如今生活也尚算滿意。”
煩人的爹娘不再,沒人能再幹擾她的生活,這就行了。
陸宛祯又仔細地看了看她,不知為何,想着若是樂寧有一日真在自己的位置上,或許會露出一副“麻煩死了”的樣子,成天想着辦法遠離宮廷罷。
真不知這少時的經歷,對樂寧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她甩開腦海中的念頭,對樂寧揚了揚下巴:
“這是你折騰了一下午的菜肴?”
總算提到自己擅長的方面了,樂寧面上神情輕松許多,甚至有些高興地同她道:“是,殿下莫要看它肥肉如此多,嘗之定會喜歡。”
陸宛祯挑了下眉頭,也懶得伸手去拿筷子,只對她微微啓唇。
或許是這會兒氣氛不錯,樂寧手中捏着筷子,瞧見她的暗示,手腕便跟着動了動,夾下一小塊紅燒肉往陸宛祯的唇邊遞去。
陸宛祯強忍着見到肥肉就皺眉頭的沖動,面色平靜地将那塊肉含到了口中。
她猶豫着是直接吞,還是意思意思咬兩口。
但見樂寧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她還是勉強給了個面子,動了動腮幫子,等到牙齒咬下第一口肉的時候,她的表情更舒展了幾分。
唔,還不錯。
樂寧知她成日在宮裏莫說是雞鴨牛羊,便是鹿肉虎肉也是吃過的,珍禽走獸當屬這些王公貴族吃的最多,聽聞他們有時吃鵝追求過度新鮮,尋一鵝仔細喂養些時日,而後找一鐵板于底部加熱,讓鵝在上頭奔跑而死,依此作為最鮮的鵝肉來品嘗。
樂寧是不喜歡這種做法的。
她覺得太殘忍。
就跟後世一些特意去找奇怪吃法的人,喜歡嘗些猴腦、貓肉之類的一樣,讓她難以接受。
她先前已察覺出陸宛祯似乎對這肉有點抗拒,所以不是很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歡。
如今見到對方微表情都放松稍許,才跟着松了一口氣。
陸宛祯将口中的食物吞下,擡眼就見到她一眨不眨仔細看着自己的樣子,不由笑了笑:
“我好看麽?”
樂寧:“……”
又來了,三句話沒個正形。
但這個問題還真沒有別的答案,樂寧依實回答:“好看。”
陸宛祯聽着她如此誇,滿意地彎了彎唇,又暗示道:“你就不想仔細誇一下我?”
樂寧:“……”
看個大夫吧,求你了。
樂寧可不敢拿什麽讓人誤會的詩詞輕薄當朝太子的容貌,于是憋了半天,回了一句:“太子殿下光彩照人,令旁人見之,自慚形穢。”
陸宛祯品了品,勉強覺得行,于是心情更晴朗了些許。
她對樂寧稍一颔首,同她禮尚往來:“你也還不錯。”
樂寧讷讷道:“……謝殿下誇獎。”
陸宛祯聽着她一口一個殿下,突然覺得有些生疏,想到對方許久以前不顧自己所想,非要同自己取名芝麻的時候,忽覺有必要正經地介紹自己的名姓,無論從相識角度,亦或是,夫妻角度——
“吾名陸宛祯。”
樂寧沒料到她會突然介紹名姓,然而自己一個平民百姓并不可知乎太子名諱,于是雖然詫異點頭,轉口卻還是稱“殿下”。
陸宛祯聽罷沒怎麽吭聲。
……
夜晚。
樂寧依然同陸宛祯在她的院兒裏待着,依然是未見到姚夫人的一日,但有點兒小小的不同。
樂寧做的東坡肉被陸宛祯命人送了一份到夫人那兒,同理,府上給姚夫人做的那些個菜肴,也有送到陸宛祯院兒裏了。
故而樂寧雖只做了些簡單的涼菜,搭配的素菜同湯,卻不必她再操心了,樂寧很滿意。
吃完飯之後,陸宛祯似乎有事要處理,出了院兒裏不見蹤影,樂寧自己在後院兒裏溜達消失,又在那個小秋千上晃了晃,見到上面的藤花思考了半天,她想:
若是這種的是葡萄多好。
既能遮陰避暑,成熟結果的時刻還能摘了品嘗,簡直是一舉兩得。
她在秋千上晃了晃,而後看着地板又想玩個畫格子,半天都沒找到類似粉筆的東西,只能作罷,幹脆将自己的消食活動改為給貓兒擦身。
可憐的芝麻頓時淪落于樂寧的魔鬼掌心,被她拿着布仔細地擦過毛發的每個角落,本來蓬松的絨毛在從她身上下來之後,就變成緊貼在身上的樣子,整只貓顏值陡然下降。
樂寧哈哈直笑,被聽懂了意思的芝麻甩了一臉的水花,以至于樂寧只能找下人打聽這兒有無可沐浴之處。
下人想了想,特問了她一句:“後山有一僻靜熱泉,樂郎君可要去泡一泡?”
這姚府的位置在望安算是稍偏僻些的地方,在京城的某個角落,外頭就是山,恰好馬場後頭有一處溫泉泉眼,算是個絕佳的放松之處。
樂寧一聽有溫泉,忍不住雙眼發亮。
她确認地問了問:“尋常可有人去?”
那下人搖了搖頭,道:“侯爺不回府,夫人也不常去,偶有客來才邀至那處。”
樂寧點了點頭,美滋滋地收拾了衣物往下人所指的去處而去。
既然沒人泡這溫泉,而她又恰好能享受這待遇,那她就不客氣了!
抱着衣服走到後山處,樂寧能感覺到空氣裏的濕潤程度撲面而來,就連周遭的溫度都上升了些許,她忽然有些後悔——
為什麽要大熱天泡溫泉?
這豈不是火上澆油?!
樂寧猶豫半晌,決定進去看看,若是裏頭沒有人,環境又還不錯,自己就考慮考慮。
半個時辰後,她見到假山層層疊疊将中央那小池子給圍住,水池翻滾着霧氣,隐約有飄飄欲仙之感,邊上有一原始的水滴計時器,無數的竹筒上下相扣,每當一個竹筒的蓄水量滿了,就會自動扣到下一個竹筒上,發出“噠”一聲響。
池子邊緣周遭遠處是帶着長藤的樹木,近處圍了一圈不知名的小花輕輕飄搖,樂寧心中開始動搖。
尤其是那白色的小花兒花瓣在池子裏順着水流忽上忽下後,樂寧決定了:
溫泉處處有,但溫泉花瓣浴就不一樣了!
她見左右無人,在霧氣重重中,将衣服往某處幹淨石頭上一放,到池子邊試了試水,等習慣那熱度後,她先是伸腿,而後才慢慢地将自己渾身都浸進去。
暖意舒張進她的每一個毛孔裏,樂寧很快就被熏出汗,她同自己道:
只泡半小時!
熱的就當蒸桑拿了!
樂寧拿毛巾浸了冷水貼在額頭上,整個人舒服地尋了一處不太燙的石頭上坐下,在池子裏閉着眼睛哼歌兒。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
水波被人拂開的些許動靜傳來。
樂寧從那極度舒适的狀态裏驚醒,猛然驚覺有人靠近,然而她泡的已經有些發軟,想站卻沒站起來。
她睜開眼睛,正想起身,結果腳下踩到兩塊石頭之間的空隙,恰好扭到,她驚呼一聲,整個往水裏沉去。
就在她落水的下一刻,一雙手穿過她的腋下,将她提了起來,來人有些無奈道:
“這也能吓到?”
正是陸宛祯的聲音。
她處理完事情想來後山放松一下,誰知靠近了才發覺裏頭有人,她輕易猜出裏面的人是誰,想等人走了再進去,結果立刻就聽見那人驚慌失措的落水聲。
以至于她只能迅速運着輕功掠來,好險沒讓人喝太多水。
樂寧剛從水中被提起來,口中全是被嗆到的硫磺味熱水,咳得不行,面紅耳赤,手腳更是控制不住地亂舞,哪兒能借力就抓哪兒。
結果這一抓——
陸宛祯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樂寧還毫無所覺,五指從陸宛祯的脖頸處滑下,從她的胸口一路落到腰,又收成爪去拽住她的腰帶,陸宛祯脖頸通紅一片,卻任她去撓,只不輕不重地拍着這人的背,幫她順着氣,口中小聲罵道:
“屬貓的麽,爪子這麽利。”
明明是在罵人,聲音卻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溫柔。
樂寧好不容易從那驚天動地的咳嗽中清醒,含羞帶怒地去瞪陸宛祯,仿佛在跟她說,要不是你突然發出動靜,我也不會吓的落水。
陸宛祯卻仿佛看不懂她的眼神似的,笑眯眯地同她道:
“好了?你記不記得你方才做了什麽?”
樂寧臉上茫然。
陸宛祯好心将脖子亮給她看。
樂寧瞧見了上頭四道豎着的紅色爪印,登時漲紅了臉,開始道歉:“殿、殿下恕罪——”
“這傷便算了。”
陸宛祯搖了搖頭,扶着她站穩,又說道:“但你不只撓我的脖子,你還摸我的胸,摸我的腰。”
樂寧:“……”剛才那動作不能叫做摸吧?
陸宛祯話頭一轉,笑吟吟地問她:
“你讓我摸回來,我就饒了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