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辣味十足
樂寧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不曉得這位殿下如今是在同她開玩笑, 還是真有此意。
畢竟這人在對着自己的時候,雖通常而言總是一副笑顏,但樂寧卻從未猜透過,想到民間關于此人的諸多磨難傳聞, 她想, 要麽太子就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以至于總無法有手段保護自己,要麽就是個心狠手辣的, 畢竟想謀害他的人那麽多,總要有殺雞儆猴的魄力才是。
前者的溫柔樂寧還未發覺, 哪怕太子殿下通常對她帶着笑, 但樂寧卻從未猜透過她笑意下真正的情緒是甚麽。
尤其是此刻——
樂寧總覺着,這位太子殿下的心情不是太好。
故而此刻,聽見對方提的要求, 樂寧抿了抿唇,卻木讷地站在原地, 動也未動,剛擦幹的手捏着衣服下擺, 緊緊攥了攥。
陸宛祯輕易将她的動作收入眼底, 驀地莞爾道:
“怎麽,不願意?”
樂寧如今還摸不清她的脾氣,被這在大庭廣衆下主動親一個郎君的要求給憋得臉龐通紅,既是真的不情願,又擔心這人下一刻揮一揮手, 就令人将自己帶下去打一頓丢出府衙——
畢竟人家可是貨真價實的太子,婚事如國事,怎可如兒戲?
樂寧踟蹰半晌,摸到了自己裏衣腰帶上系着的骨笛,長吐了一口氣,放下心來的同時,清了清嗓子,準備回答一聲是,卻聽陸宛祯又忽然加了一句:
“是了,這廊下人來人往,你是害羞了麽?”
“不如夜裏回房,你再主動些?”
樂寧:“……”
害羞個屁,主動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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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陸宛祯原先是想再戲弄戲弄她,好在她的臉上再欣賞欣賞朝霞,誰知忽而有種汗毛直豎的危險感,于是想也不想地把先前準備好的臺階說出。
仿佛念臺詞那般匆匆倒出,而後陸宛祯就徑自轉身,朝着廳院兒裏的方向而去,遠遠還能見到她招手喚來婢女,吩咐道:
“将樂郎君做的膳食端至我屋裏,不許經他人手。”
樂寧隔着衣服用指尖摩挲了一下骨笛,放下了手,猶豫半晌,還是跟上了陸宛祯的腳步。
……
不多時。
小院兒內室。
陸宛祯面前的桌上擺滿了紅油辣菜,她手中端着一碗蒸出的雪白粳米米飯,上頭被肉片帶着的辣油染了一層誘人的紅,她吃的十分滿足,暗嘆道所幸這些菜都是瞧着火辣,原來尚能入口,否則她還不知要如何品嘗。
如今辣、鮮、香俱全,很是開了她的胃口。
樂寧瞧着她開懷,被準許同席後也跟着慢慢動了筷子,她前幾日瞧着陸宛祯的膳食,便猜到這人雖嗜辣,卻鐵定比不上現代的川湘地區那樣可怕,畢竟這年代的人們接受辣椒還十年不到,許多辣椒的雜交品種都還未研究出來,怎可能如此輕易就吃下重辣?
回鍋肉水分被炒去稍許,略有些硬的口感卻是幹鍋恰好的特色,瘦肉緊實,肥肉入口即化,讓許多平日裏不喜肥肉口感的人也能被征服。
魚片兒十分鮮嫩,伴着鋪在底下的豆芽一并撈起,放入口中後,豆芽一度提了鮮,魚肉被辣味兒涮過後,半點兒腥意不見,只其間夾雜的小刺需注意些。
口水雞爽滑的雞皮令人欲罷不能,魚香肉絲裏帶着的酸味兒既可緩緩那辣意,又可将人的胃口源源不斷地打開——
陸宛祯不知不覺就吃完了一碗,猶嫌不夠,又将碗遞給旁邊的婢女讓再上一份米飯。
就在等待的過程中,陸宛祯的目光仿佛不經意那般落在樂寧的身上。
她面上半分聲色也不露,腦海中卻不斷閃過去地牢提審時,那牙子交代的話:
“真是望安人!那真是望安人啊……草民不敢撒謊,那女娃子原先身上還帶着個長命鎖,我瞧着新鮮,想拿去當鋪裏換些銀錢,然那掌櫃的只道此乃官造之物,他不敢随便收……”
“官造物啊……那可不就是皇宮裏出去的麽!”
“後來我實在沒忍住,不願讓那樂有才憑白撿了便宜,我偷偷尋了匠人把那長命鎖給融成金塊兒,只在路邊随意買了個便宜貨塞與她……”
若真是富貴人家的嬰孩,陸宛祯想,那上頭肯定會有字。
奈何這牙子是個不識字的,就連後來樂寧的假長命鎖上的生辰八字怕也是胡亂造的,這就失去了線索……
就在陸宛祯當時以為這人無用,準備讓影一處理時,那人牙子瞧見她轉身的動作,本還想捏着底牌同這富貴人慢慢拉扯的他,忽而慌亂了。
“等等!”
“等等啊!我還有話要說!我記得長命鎖上的圖案!”
他做過那樣多的生意,樂寧是他經手過的最富貴的孩子,他不僅想靠着這個秘密在多年後敲-詐樂有才夫婦,還想萬不得已的時候,靠着曾經用炭灰印出的圖案去到先前丢過孩子的家中,再圖一筆安穩費。
這人牙子算盤打得極好,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先是被樂有才怒下狠手教做人,後又被陸宛祯的人尋到,如今不僅算盤落空,性命還三番兩次地遭受威脅。
陸宛祯彼時掐着時間,讓影一繼續審,想将這人口中關于樂寧的消息全部挖出來,她先一步回了宅院中。
此刻……
陸宛祯打量完樂寧,垂着眼眸,接過婢女遞來的米飯,在想:
樂寧會是曾經宮裏哪位的孩子呢?
這秘辛着實太難察,何況,她也不敢查。
按照樂寧的年紀來算,正是如今的聖人坐穩位子後,宮中生了變的時節,陸宛祯想,她怎敢
思路走到這兒,陸宛祯眼睫動了動,還是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于是心中忽又生出一分憐惜來。
被人牙子所拐,後又被樂有才夫妻苛待至此,偏偏還不知自己的親生爺娘,這樂寧未免也……太慘了些。
陸宛祯慢慢地嘆了一口氣。
斜對面的樂寧頓了頓,不明白這人自拿起第二碗飯至今越吃越慢的動作是怎麽回事,怎麽吃着吃着還嘆起氣來了?
陸宛祯在發出那聲音後,察覺到樂寧的目光,她即刻收斂了那諸多思緒,将手中的飯一口不剩地吃完。
樂寧哪能從她這微妙的動作裏猜到對方山路十八彎的心思,跟着吃完了一碗米飯,擦幹淨嘴巴,眼見着婢女們如流水般退下,又瞧見陸宛祯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她忽然想到了方才對方提的什麽回房之後的無理要求。
樂寧慢慢地開口,問了一句:
“殿下,如今風景正好,不如我給殿下奏一曲消消食?”
陸宛祯沒想到她真會吹笛子,畢竟先前當貓兒的時候,樂寧吹笛子只偶爾在召喚那些個蟲子時才會用到,況且往往曲調飄忽,性子随意,只将念頭融入曲中,便能達成效果。
現下聽得對方竟要給自己認真奏一曲……
陸宛祯心中不由有些得意。
她想了想,問樂寧道:
“哦?你擅何曲?”
身為太子以來,她要學的玩意兒實在太多了,樂理也是略通一二。
樂寧想了想這笛子的音階,試探着說了一句:“小星星?”
陸宛祯驚奇道:“這是何曲子?你自己做的?”
樂寧只道是家鄉那邊的調子,反正如今樂有才夫妻在的那村子早被大水淹了,對方找不到證據,自然是想怎麽編就怎麽編。
陸宛祯即刻正襟危坐,若仔細看,還能瞧見她眼中淡淡的滿意,尤其是想到樂寧從未給別人提出過這種要求,一時間只覺自己于對方而言更特別了些。
直到第一個音響起——
笛子仿佛漏氣一般,粗魯地吐出了一聲音。
又似是被人拿鋸子,粗暴地在木頭上拉扯所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嘶鳴。
耳膜被那聲調又粗又重地敲打一下,偏偏那音調還越飛越高,有種将人的理智在腦海中拉扯的感覺,一時間連院兒外停在枝頭的鳥雀都慌不擇路地朝外頭飛去。
唯一留在室內,直面沖擊的陸宛祯面色空白了一瞬。
她有一剎那的恍惚: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做什麽?
唯有吹笛子那人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妥,沉醉在自己完全不着調的曲子裏,表情似是有些迷醉,雖說調子不準,但是情感着實充沛。
何況向來在庖廚之地,力氣可以說是不小,吹曲兒也是中氣十足。
硬生生将笛子吹出了唢吶的尖叫!
陸宛祯面色發白,強忍住捂耳朵的沖動,熬過這漫長的拉鋸調,終于等樂寧停頓着想下一個調子的間隙裏,她忽然開始拍手。
“啪啪啪……”
屋子響起掌聲。
陸宛祯神情複雜,耳朵幾乎都無法辨別自己的聲音,有氣無力道:
“不錯,我從未聽過如此清新脫俗的曲調,樂郎君稍等,讓我再品一品,再呈下一曲。”
樂寧從善如流地收起笛子,期待地看着她。
陸宛祯面上很為難。
她方才為什麽要聽曲兒?!
做人不好嗎?
陸宛祯神情恹恹,恰在這時,窗外有影衛對她比了個手勢,她心神一震,立刻找了借口走出院子。
跨出門檻的那一剎那,陸宛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活過來了。
她這才轉頭看着影一,問道:“如何?”
影一将自己重新繪制的圖案描摹在絹布上,對她呈出,陸宛祯登時瞳孔一縮:
“這是……”
“陸國公府的家徽?”
作者有話要說: 樂寧吹笛如老王,大家可以去惡人谷感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