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睛上翻看着他,焦急地等待着他提出邀請。
但他把手插進大衣口袋,拿出一張千元鈔放到桌上。“能遇見你很高興,祝你幸福。”說完,他站了起來。
“等一等……”
“希望二〇〇〇年對你來說是美好的一年。”雅也向出口走去。
★4☆
加藤停下了腳步,還是老地方。他叼上香煙,點着了火,邊吸煙邊擡頭望着對面的華屋。自從去了深川警局,只要有時間他就會這樣,但絲毫沒有進展。水原雅也究竟什麽時候出現呢?他毫無頭緒。
水原肯定另外制了一把槍,因此才需要子彈。無疑,他想要新海美冬的性命。
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七點多了。華屋的出入口已經關閉。若在往常,這個時間還應該開着。大約三天前加藤就知道,今年除夕夜華屋要比平常早關門一個小時,原因就在于2000年問題。電腦的錯誤運行會以何種形式、何種程度出現,現在都無法預測,提早結束營業便是為防止問題出現。銀行之類的地方今年也會提早結束工作。首相說最好提前準備好足夠三天食用的食品,各個行業自然會提心吊膽。
加藤他們今天也提早下班了,但上司叮囑他們作好随時上班的準備,以防發生什麽意外。
盡管是千禧年之前的除夕夜,外面卻并不太熱鬧,人們肯定是擔心2000年問題。聽說只有今年去海外旅行的人數減少了。在家裏老老實實待着最安全,大街小巷都彌漫着這種氛圍。
加藤推測,從今天起,兩三天內水原應該不會活動,因為考慮到美冬會待在家裏不出來。如果水原采取行動,最早應該是華屋開始上班的日子,問題是他會瞄準哪個時機。
關于水原的情況,加藤根本沒向上司彙報。不論怎麽想,他都覺得上司不會理睬自己。私造槍支的人想謀殺華屋的社長夫人,那人可能和社長夫人同謀殺害了名叫曾我孝道的人,而社長夫人可能假冒了新海美冬這個名字,實際上是另一個人……那些頭腦頑固老化的上司,以及只想明哲保身、繼續升官的人,絕不可能相信這些。不,他連是否能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都不敢肯定。如果他們只是付之一笑,說僅僅是推理加空想,再責備他以前擅自行動,就倒黴了。
而且,加藤本就不打算把這些事交給別人。他決心親自追查那個女人。
加藤想,确實有一個能抓住新海美冬把柄的機會,就是水原要殺她的那一瞬間。如果能當場逮捕水原,就連她也不可能徹底假裝自己毫不知情。
加藤剛吸完煙,華屋大樓的側面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色大衣的女子。加藤見過她,就是下落不明的曾我孝道的妻子,叫恭子。
前幾天聽她說水原曾來過,此外加藤還獲得了一個信息,那是此前她一直隐瞞的情況——曾我孝道查出新海美冬聯系地址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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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曾我找到了美冬以前的住所,從鄰居那裏拿到一張賀年卡,上面寫着暫時寄住的朋友家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按那個電話號碼打過去後,感覺電話被轉了一下,然後就通了。曾我向接電話的人說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想尋找新海美冬的原因。
他當天就見到了那人,回家後還對恭子說:“太吃驚了。見面後才發現并非素不相識,竟然是美冬以前工作過的那家店的社長,而且還年輕了許多,容貌也變了。如果不問姓名,我根本就認不出來。”
恭子沒說這件事,主要覺得和丈夫的失蹤無關,而且美冬也囑咐她不要說。
“美冬說那人以前曾特別關照過她,不想給她添麻煩,我就一直沒有說。如今見警方也沒有認真調查,就想還是說出來吧。”
聽到這番話時,加藤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他覺出自己掌握了曾我被殺的真正原因。
對于冒牌的新海美冬來說,拿來舊照片的曾我确實是障礙,但也完全可以蒙混過去,比如說和小時候長相不一樣了等等。問題是曾我早就認識這個冒牌的人,這對美冬來說才是最大的問題。
加藤走過人行橫道。恭子正沿着中央大道向前走,看上去并不着急,只是時不時地低頭看看手表。
她在咖啡店前站定。加藤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追過去從後面喊了聲“曾我太太”。他特意盡量放緩語氣,但還是把她吓了一跳。她回頭看清來人,略顯吃驚地張了張嘴。
“您要回家?”他微笑道。
“嗯,您怎麽在這裏……”
“不用擔心,不是專門等您,只是碰巧看見了,就打個招呼。”
“哦。”她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今年店裏好像關門早吧?”
“嗯。由于2000年問題,聽說需要對系統進行監控……我不太懂。”
“上面寫着過完年從三號開始營業?”
“三號上午十一點開始。可如果因2000年問題發生了什麽故障,也有可能變更。”
“開門那天,社長和各位董事都會到齊喽?”加藤若無其事地逼近問題的核心。
曾我恭子點點頭:“估計會。”
“那樣的日子裏有什麽特殊活動嗎,比如所有董事一起開香槟酒之類?”
“不清楚。”她苦笑着搖了搖頭,“以前沒有這種情況。”
“可明年是千禧年。”
“是啊,也許會有某些活動。”
“你們沒聽說什麽?”
“沒有,只是說讓我們三號上班。”
“哦。”
加藤本以為公司會在年初有常規活動,水原雅也極有可能挑選那個時候下手,但從恭子的話來看,那種可能性并不大。
恭子将視線轉向加藤背後,同時顯得有些尴尬。加藤回過頭,見一個身穿米黃色大衣、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向他們走來。加藤從沒見過此人。
來人狐疑地注視着加藤,又把視線轉向恭子,眼神似乎在問:“這家夥是誰?”
“這位是警察。”恭子對來人說,似乎帶有辯解的成分。
“警察?”
“負責調查我丈夫的事情……”
她的說明完全消除了來人的疑心,他點了點頭。“有什麽進展嗎?”他問加藤。
“不,倒不是因為這件事。”加藤看了看恭子。
“是我的科長。”她微微壓低了嗓門。
“我姓森野,如果關于曾我先生的調查有了什麽結果,我也想聽聽。”來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加藤。
加藤明白了兩人之間的關系。肯定是約好了下班後見面,怪不得剛才她一個勁兒地看手表。
“不,我只是碰巧看到了曾我太太,就打聲招呼。很遺憾,目前還沒有關于她丈夫的新消息。”
“哦。”恭子垂下眼睛,看上去并不怎麽失望。對于丈夫的消失,看來她已徹底放棄希望。正因如此,她才會另尋配偶。
要責備恭子未免過于殘酷。丈夫失蹤後的這幾年,她肯定從未從不安和孤獨中解脫過。如果找到了可依賴的人,倒是值得欣慰的事。
加藤再次體會到時間确實在流逝,人的內心也在變化,而且,有些必須變化,否則人将無法生存下去。
“對不起,打擾了,我先告辭。”加藤交替看着兩人說。
“2000年問題會怎樣呢?”森野問道,“聽說警察也作了各種準備,以防出事。”
“是啊,不知道會怎樣。不歸我負責,所以……跨越到新年的一瞬間,你們最好不要外出。”
“我們也是那麽打算的,在家裏老實待着。”森野看了一眼恭子。
加藤想,這人如果單身,也許會去她家。
森野接着說道:“而且我也不夠資格參加船上Party。”
“什麽?”
“我們社長召集了家人和公司高層,要舉辦船上Party,還說飛機可能會因電腦故障墜落,但船絕不會沉沒。”
“是今晚舉行嗎?”加藤感覺到心跳明顯加速。
“聽說是。”
“在哪兒?竹芝?”
“具體情況不清楚,應該就是從那附近出發。”
“幾點開始?”
“呃……”森野困惑地搖了搖頭,“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我先告辭了。”加藤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5☆
酒杯裏的黑啤剩下一半時,雅也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九點,還有一個多小時。
他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感受到了金屬的沉重感,然後又把手伸向酒杯。不能喝醉,但要想盡量減輕沉悶的心情,只能借助酒精的力量。
從海岸大道進來不遠就是這家酒吧,裏面多是想和戀人共度二十世紀最後一夜的情侶,獨自坐在吧臺前的只有雅也一人。
侍者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對于這個進店後不脫大衣、模樣可怕的男客肯定很在意。過了明天,負責兇殺案的警察也許就會來這裏,讓侍者看雅也的照片。他會作證:嗯,這人确實在除夕夜來過。
雅也想,警察為什麽會追蹤我呢?那時警察肯定明白這樣幹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但他們依然會繼續幹沒有意義的事。這個社會就是由無數個無意義的元素堆積而成。
雅也選擇這家店并沒有太多理由。只要在這附近,哪家店都無所謂。可如果店門前沒有張貼老電影的海報,或許他就不會進來。
店內也裝飾着海報。《第三人》、《雨中曲》、《草莓聲明》,他都只知道名字,從沒看過。
沒有看到《飄》的海報,或許這裏的老板不喜歡。對了,似乎沒有那些所謂大片的海報。
像郝思嘉一樣的女子。
這句話被人用來形容真新海美冬所尊敬的女子,聽說她曾經營服裝店WHITE NIGHT。
她和新海美冬一起去了國外,回國後,兩人去了美冬的父母居住的公寓。那時,估計她還沒有具體的計劃。
不料發生了阪神淡路大地震那種驚天動地的大災難。那場把一切都毀滅了的大地震,使她下決心下一個天大的賭注。
雅也想,估計她想完全抹掉過去。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過去,或許有犯罪經歷,或許有巨額借款,但這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任何人都有想抹掉的過去。估計大家心中也都隐藏着一個夢想——完全變成別人,體會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生。她的情況還外加變年輕的優惠條件。她應該比真正的新海美冬大六七歲。
在那場大地震的早晨,她作出了決斷。周圍充滿了恐怖和混亂,只有她冷靜地分析了情況,确信這是獲得新生的良機。三具被埋在瓦礫下的屍體,就是新海夫婦和他們的女兒,但是她清楚,知道遺體身份的人只有她。
只能說太湊巧了。雖說碰上了好運氣,但如果沒有卓越的判斷力和洞察力,以及最為重要的毅力,肯定無法做到。雅也無法推測她是如何獲得這樣的能力的,但有一點可以确定,她的前半生肯定非同一般。
但她做得太過分了。為了抹去自己的過去,竟然殺了一個人。不僅如此,還殺死了另一個人的靈魂。
雅也再次看了看手表,和剛才相比沒有太大變化。當他發覺竟然因此松了口氣時,不禁暗自苦笑。不是因為別的,到了這個時候,自己竟然還在猶豫不決,還想盡量推遲将槍口對準她的瞬間。
他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個東西。
這是他引以為豪的作品,是他一生中做得最好,而且是唯一做完的成品。這把手槍無疑可以實現目标。
酒杯裏的黑啤已經沒有了。他不慌不忙地慢慢吸了一根煙,然後站起身。侍者馬上對他說:“多謝光臨。”雅也想,果然一直盼着我早點走。
外面很冷。他喝得不多,但酒精還是讓臉龐有些發熱。外面的冷風最好能讓頭腦保持絕對清醒。
槍口對準她的時候,她會是何種表情?她也會因恐懼而變色嗎?會哭着求我嗎?
雅也笑了。傻瓜,她怎麽會這樣!
雅也在大衣口袋裏握緊了槍。前方就能看到港口。
★6☆
在位于竹芝的著名酒店的大廳裏,加藤已經坐了一個多小時。因為是除夕夜,再加上即将迎來值得紀念的千禧年,盡管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鐘,大廳裏依然擠滿了身着華服的男男女女。加藤也清楚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這個場合不相稱,也注意到侍者一直詫異地望着自己,但他暗下決心,現在絕對不能離開這裏。
聽說要舉辦船上Party的那一瞬間,加藤腦中一閃。水原雅也肯定會趁這個時候下手。既然參與者是華屋的相關人員,新海美冬勢必要出席,肯定會在人前露面。水原不可能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
問題是他會選擇什麽時候。水原應該很難混進宴會場,那麽,就應該是上船或下船的時候。只有一個地方能上下船,客人将依序魚貫而行。如果藏在那附近,很容易擊中美冬。滿心歡喜地參加宴會的人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周圍有槍手。
加藤無論如何都要在上船前找到美冬。他給MON AMI打了電話,現在那家美容院也已歸到華屋旗下。
美容院往常這個時間應該關門了,但MON AMI還有工作人員,也許在除夕夜特別延長了營業時間。加藤說想找青江,但他不在。
“他去參加華屋舉辦的Party了?”加藤想套出對方的話。
“聽說是這樣。”女店員果然中計。
“那,上船前在哪裏集合?”
“和華屋的各位……”女店員說出了酒店的名字。
加藤馬上道謝,挂斷了電話。
新海美冬肯定在那家酒店裏。
加藤确信,只要跟在她身邊,一定會見到水原。水原在制造槍支方面也許是專家,但在射擊上恐怕是個外行。定期接受射擊訓練的加藤非常清楚,就算試着練過,如果只練上兩三發子彈,彈道不可能穩定。就算只相距五米,也很難保證射中對方。
水原肯定想近距離射擊美冬。然後他打算怎樣?也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或者趁局面陷入混亂時逃入夜幕中。
不管怎樣,一切形勢無疑都對水原有利。千禧年即将到來,人們失去了平常心。另外,為了應對2000年問題,所有系統都處于休眠狀态。
加藤剛想抽出不知是第幾根的香煙,卻發現煙盒已經空了。他一邊搜尋自動售貨機,一邊站起身。
就在這時,服務臺後面的電梯裏湧出了十多個穿着高檔華麗大衣的男女。
其中有一個最亮麗的女人,加藤死死地盯住了她。
剎那間,他以為認錯人了,那和他腦海中美冬的面龐相差太遠。不對,如果仔細看,沒有太大差異,但整體感覺和以前完全不同。她渾身散發着更加迷人嬌媚的光彩,就像是具有魔力的洋娃娃潛入了她的身體。
加藤一邊從上衣口袋裏取出手機,一邊離開。他站在通往化妝間的過道一側,撥打了提前輸到手機上的號碼。
鈴聲響了兩下後,有人接起了電話。
“新海美冬女士現在應該在你們酒店。”加藤說。
“新海女士?”
“新海美冬,華屋秋村社長的夫人。”
“噢。”酒店職員發出認同的聲音,“不好意思,能問問您的名字嗎?”
“我姓水原。”
“水原先生,是吧?”對方确認一遍後放下了話筒。
加藤把手機貼在耳邊,望着美冬。她站在離正門不遠的地方,正和周圍人談笑風生,似乎沒有注意到加藤。她旁邊有丈夫秋村、青江真一郎和倉田賴江,賴江身旁站着的白發男人應該是她丈夫。
身穿黑色制服的酒店服務生走到美冬身旁,對她耳語了幾句。加藤凝視着她的表情。一絲陰影在她神采奕奕的臉上一閃即逝,但并未逃過加藤的眼睛。聽到水原這個姓氏,就連她也會動搖。
她拿起服務臺邊的話筒。“喂,你好”的聲音傳進了加藤的耳朵。沒錯,就是她的聲音,但包含了濃厚的警惕意味。
“請放心,我不是水原。”
“你是……”
“我是加藤,警視廳的。你忘了?”她似乎一時不知說什麽。加藤繼續說道:“我現在就在你身邊。請往化妝間的方向看,旁邊有觀賞綠植。”
美冬拿着話筒扭過了頭,似乎很快發現了加藤,像是在對他微笑。
“作為今年的最後一次惡作劇,籌劃得真夠精細的呀。”她看上去已迅速恢複鎮定。
“我有重要事情,請給我一點時間。十五分鐘,不,十分鐘就夠了。”
“別胡說。你也在這裏,應該明白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那樣。”
“但形勢緊急。”
“可是,”美冬不緊不慢地說,“離千禧年沒有太多時間了。”
“求你了。這是為你好,關系到你的性命。”
“說得太誇張了吧?”
“你也聽酒店服務生說了,我用了水原的名字,我認為只有這樣說你才會接電話。水原想殺你。”
笑容從她臉上消失了,她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加藤。距離這麽遠,加藤還是感覺自己的心已被那雙眼睛吸了過去。
“看來三言兩語說不完,那就過完年再說吧。”
“必須現在說!”
“太讓我為難了,我要挂電話了。”
“等一等。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加藤嘆了口氣,問道,“你是誰?扮演着新海美冬、扮演着秋村隆治妻子的你,究竟是什麽人?”
即便相距很遠,加藤也能看出美冬眼中的某種光更加濃重了。她手拿話筒狠狠地瞪着他。
沉默幾秒後,她張開了嘴唇。“我的房間是二〇五五號。”她随即挂斷了電話。
加藤一邊把手機放進口袋,一邊用眼睛追逐着美冬的身影。她又恢複了笑容滿面的表情,回到原處,在丈夫耳邊低聲說着什麽。秋村隆治有些詫異地望着妻子,但很快也恢複了笑容,沖美冬點點頭。
美冬扭身向電梯間走去。确認看不到她的身影後,加藤也離開了那裏。
他乘電梯到了二十層,沿走廊前行,地上鋪滿了能完全消除腳步聲的厚地毯。在二〇五五號房間前,他深呼吸了一下,敲響了門。
門馬上開了。美冬依然穿着大衣,背後是美麗壯觀的夜景。在昏暗的夜色中,她的眼睛閃着迷人的光。
“只有五分鐘。超過這個時間,我丈夫會起疑。”美冬說。
“那我就長話短說。”加藤走進房間。裏面有一套沙發,還有寫字臺和置物架。“我還是第一次進酒店的套房。”他環顧着室內。
“你想把五分鐘花在談論房間內部裝飾上?”
“不。”加藤扭身看着她,“水原要襲擊你,他想殺你,用手工制造的手槍。”
“水原?是誰?”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裝糊塗?”加藤坐在沙發上,“估計他已經知道自己僅僅是被你利用,也知道你并非新海美冬。”
她站着俯視他,微微一笑:“我是秋村美冬。”
加藤咧了咧嘴。“喂,別來這一套了。你有性命之憂,水原是來真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那你說我是誰呢?”
“這正是我想問的。我知道你不是新海美冬。我去過京都,看到了新海美冬以前的照片,那并不是你,而是一個和你完全不同的人。”
她輕輕嘆了口氣。“僅憑這些就把我當成假冒的?”
“僅憑這些?能這樣說嗎?”
她脫去一直穿在身上的白色毛皮大衣,露出大紅色禮服。這讓加藤産生了一種錯覺,那鮮亮的顏色似乎讓室內一下明亮了許多,也更襯托出她肌膚的白皙。“我們好久沒見了,今天你見到我有沒有發現什麽?”美冬俯視着他,問道。
加藤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她接着說道:“你馬上就認出我了?”
他明白了她想說什麽。“确實和以前的印象不太一樣。”
“只是印象?”她微微歪了歪頭。
“不……”他輕輕搖了搖頭。
“我的臉也變了吧?以前見你的時候是處于哪個階段呢?”
“階段?”
“估計你已經察覺到了,我整容了,而且分為若幹階段,現在依然在進行。完美對我來說是遙遠的終點。”
“你是說接受過整容手術,所以長相和以前的照片不一樣了?”
“整容手術就是為了改變人的容貌。”
“你是什麽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第一次手術是什麽時候?”
“如果我告訴你,就能消除你這種荒謬的妄想嗎?”
“不知道,要先聽聽再說。”盡管聽了也不打算相信,加藤仍然堅持。
美冬撿起脫掉的大衣,看了看房間裏的表。說好的五分鐘馬上就到了。“大學畢業後,我曾經嘗試過各種道路,因為不清楚應該如何生存下去。就在這時,我遇到了一個女子,我發現那個人正是我的理想。我在她身邊工作,經常和她一起行動。當她舍棄一切、想去國外生活的時候,在我的再三懇求下,她同意帶我一起去。”
“她是誰?在哪裏?”
“這和你沒有關系。”美冬幹脆地回答,深呼吸一下後繼續說道,“我想成為那樣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模仿她。後來,連外形,也就是容貌,都想變得和她一樣。”
“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做手術的吧?”
“就是因為這個。”美冬莞爾一笑,“很遺憾,現在手頭沒有她的照片,否則就能拿給你看,那樣你就可以确認我與她相似到何種程度了。”
“請告訴我她是誰,這非常重要。”加藤站起身,瞪着美冬。
美冬卻用更加銳利的目光望向他。她又發揮出那種能将他的心吸入的魔力,使他無法再靠近一步。
“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太陽,我不能随便說出她的名字。”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會不會就是你自己?是不是以前你就被真正的新海美冬這樣仰慕過?而且,那個時候你見過曾我。所以到了今天,如果他再出現在作為新海美冬而活着的你面前,無疑是一種障礙,不對嗎?”
她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披上大衣徑直向門口走去。
“等一等。”
“到時間了。”她走出了房間。
加藤緊随其後。美冬來到電梯間,他站在她身旁。
“因為你,已經有好幾個人陷入了不幸,浜中、曾我、水原,也許還有其他人。”
“太過分了,這是誣陷!”美冬注視着電梯門,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是否你也因為我而變得不幸呢?”
電梯門開了,她走進去,加藤緊跟上去。
“我想知道你的過去。你究竟走過怎樣的道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什麽意思?”
“我覺得非同尋常,你簡直像被什麽東西支配着。”
“我?被什麽?”
“我正想知道這個。你剛出生的時候應該不是這個樣子,也許某些事情把你變成了這樣。是心靈創傷嗎?”
“心靈創傷?”美冬笑了,“很多人往往遇到一點小事就愛套用這種說法。難道是我小時候受過傷害,而且那種創傷一直在支配着我?饒了我吧,我可沒有這類無聊的故事。”
“難道你過去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就算有,我也不會被束縛。我只是在不斷學習生存方式。”
電梯到了一層。美冬走了出去,回頭看了看加藤。“不要緊跟在後面,我丈夫會覺得奇怪。”
“讓我保護你吧。知道有人要襲擊你,不能置之不理。”
“若果真如此,你為什麽一個人來?就算是除夕夜,也不可能所有警察都忙得沒有時間。說到底,連你也知道自己的話不着邊際。至少你知道別人聽了會不屑一顧,會認為這完全是你的妄想。”美冬向他走近一步,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告訴你,的确是妄想。”她扭身走開。
“水原就在附近,肯定會襲擊你。”
美冬只是将頭扭向他:“絕對不可能,我根本不認識姓水原的人。”
“等一下!”
美冬充耳不聞,徑直前行。若強行将她攔住,勢必會受到周圍人的阻攔,可能還會使自己無法自由行動。
加藤遠遠地望着美冬的身影。她和丈夫一起從正門走了出去,看來要坐車。
他們的身影消失後,加藤也奔向出口,穿過玻璃門,疾步向出租車走去。他告訴司機去日出棧橋。
“就在前面,走着也——”司機不滿地說。
“少啰唆,快開!”他拿出證件。
出租車急速開動了。加藤感到了身上的壓力,同時反複回味着剛才美冬說的話。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無情抛棄了一個為了自己不惜殺人的男人,簡直像扔掉用完的口紅一樣,若無其事,面不改色。就連聽到自己将被襲擊的消息,也絲毫不亂。
她看上去确實沒有受心靈創傷的支配。應該如何生存下去,她心中有堅定的信念。那就像深埋在地底的岩石一樣堅固,絕對不會動搖。
水原雅也呢?加藤想到了這個尚未謀面的人。
水原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浜中等人簡直無法和他相比。他被自稱為新海美冬的女人的魔性控制、操縱,犧牲了自己的人生。
現在一切即将拉下帷幕。
從酒店到日出棧橋是一條直線。很快,左側就看到了東京港管理辦公室的磚瓦色大樓。剛過了那棟樓,出租車就停下了。加藤給了司機一千日元,下了車。
日出碼頭營業所的停車場裏停着幾十輛轎車,估計都是參加今晚宴會的客人開來的,還停放着旅游大巴,但那邊靜悄悄的,看不到人影。
停車場前并排矗立着兩棟低平的建築,一個是坐船的碼頭,一個是專為使用游艇餐廳的客人準備的。加藤毫不猶豫地向後者走去。
這裏的入口裝飾得特別華麗。加藤混在衣着華麗、魚貫而入的客人中進了自動門。
建築內部富麗堂皇,簡直就像Party的會場,估計有近百人圍成一圈圈地談笑風生,有人手拿飲料。
加藤飛快地環顧四周,想找到美冬,但不見她的身影,也沒看見秋村隆治。他們應該已經到了,也許正在某處休息。
緊接着,加藤開始挨個觀察客人。他沒見過水原,但他相信只要水原在,自己肯定能認出。打算要殺人的人肯定會散發出不同尋常的氣息。
但他環顧一圈後,并沒有發現像水原的人。他來到角落,想觀望一下整個會場。他的目光變得異常銳利。
“讓各位久等了。”不知從哪兒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加藤循聲望去,發現連接甲板的出入口前站着一個身穿米黃色制服的男子。出入口前挂着一個寫着“A HAPPY NEW YEAR 2000”的牌子。
“接下來請大家上船。不要着急,請依序上船。”
此人話音剛落,人群突然亂了。建築對面有船上辦婚禮用的會客室,四周是玻璃牆,但現在拉着白色窗簾,看不到裏面。
那裏的玻璃門開了,從裏面走出身穿銀灰色燕尾服的隆治,新海美冬緊跟其後。她已換上純白的禮服。
客人們頓時發出了贊嘆聲,不用說,都是針對美冬的。她簡直有如雪國女王。
兩人走到通往甲板的出入口,并排站住。看來夫妻倆想以這種形式歡迎客人,他們似乎打算最後登船。
客人們一個接一個向甲板走去。秋村和美冬與他們逐一寒暄,低頭致意。出入口的門全打開了,外面的冷風吹了進來,美冬穿着露肩的禮服,卻絲毫沒有瑟縮之意。
剩下的客人已經不多。加藤一直擔心會有客人突然襲擊美冬,看來是杞人憂天了。難道水原不會在這裏出現?難道自己猜錯了,水原并非企圖在今夜槍殺美冬?
最後一個客人上了甲板,等候室裏只剩下幾個工作人員和加藤。
秋村隆治把目光轉向他,美冬也望着他,那視線既像蘊含着怒火,又像在欣賞着什麽。
美冬對丈夫耳語了幾句,或許在說:“那個人無關緊要。”很快,秋村隆治像是失去了興趣,把目光從加藤身上移開。
工作人員拿來了兩人的大衣,他們穿上後就去了甲板,美冬再沒回頭。
加藤走到出入口附近。身穿米黃色制服的人擋在他面前,把門砰地關上。那張臉上似乎寫着:無關人等一律不許入內。
加藤無奈地透過窗戶望着兩人的身影。碼頭上停着豪華客輪,架着帶罩的艦橋。美冬和她丈夫正走近艦橋。
“船幾點回來?”加藤問穿制服的人。
“暫定淩晨一點。”
“一點……”加藤嘟囔着正想低頭看表,忽覺視野中有什麽動了一下。他擡起頭,看向窗外。
一個人影正要從旁邊的班輪專用甲板上翻越栅欄,是個高個子男人。
加藤一把推開穿制服的人,打開門沖向甲板。高個子男人恰好要從他眼前通過。加藤拼命抱住了他,感覺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緊接着,他也倒在了地上。加藤飛速站起,對方也調整姿勢,站了起來。兩人互瞪着。船就在加藤背後,不知美冬等人是否看到了這一幕。
“放棄吧,水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