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
話筒,扭身對雅也說:“他說幫着問問以前的同事,您在這裏待到什麽時候?”
“打算明天回東京。”
中越在電話裏告訴了荒木,囑咐他盡快查一查,這才挂斷電話。
“那位荒木老師是誰?”
“原來是我的班主任。現在都是老頭兒了,退休已有十多年,是個很好玩的人。同學聚會的時候,還是我們的開心果。”中越似乎想起了什麽,“對了,我挨個打電話問問同學,也許會有一兩個人知道新海這個姓氏。”
“不用了,您這麽忙……”
“您一看就明白了,根本不忙,而且,聽您說和地震有關,我就不能不管。”中越表情嚴肅地說,“我表妹在尼崎,剛結婚,小兩口甜甜美美的,按說幸福的日子還在後面,可剛買的公寓塌了,可憐的表妹結婚剛兩個月就成了寡婦。”
雅也垂下眼睑。當時死了幾千人,肯定會有這樣的事情。不願想起的場景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他不禁顫抖了一下。
“我先問一問,有消息就和您聯系。”
“拜托了。”雅也把手機號告訴了中越。
離開MITUYA工藝,雅也信步走在四條河原町。他猶豫着是否該把整個過程告訴賴江,最後還是決定不說了。盡管中越很合作,但未必有好結果,而且,如果查出了關于美冬的事情,自己想先确認一下。
他剛想進咖啡館,手機響了,沒有顯示是誰打來的。中越應該不會這麽快就打來,他邊想邊摁下通話鍵。
“喂,是我。”
雅也吓了一跳,竟是美冬。“嗯。”他含糊應道。
“我想問你點事,現在說話方便嗎?”
“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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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關于賴江,她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沒在家。你聽說她要去哪裏嗎?”
“沒,沒聽說。”雅也心跳加速了。
“哦,那你給她打個電話吧,問問她。”
“估計出門了,或許和朋友去旅行了。”
“肯定是去旅行了。她就是這樣對兒子說的,但沒說具體去哪裏。”
“這怎麽了?”
“覺得有些怪。那人應該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卻沒跟你打招呼就去旅行了,有點無法想象。”
雅也低聲笑道:“你未免太絕對了,賴江肯定也有自己的安排。”
“即便如此,對你也什麽都沒說,絕對不正常。她應該每天都盼着和你見面才對。”
美冬的話過于肯定,但她認定的事情往往準确無誤,這正是這個女人令人恐懼的地方。
“美冬,你這麽在意,自己打個電話不就行了?”
“我沒有打電話的理由,所以才求你呀。如果你打,她肯定不會撒謊。”
“美冬,你到底在害怕什麽?賴江幾天不在家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
“別問這麽多了,反正你打個電話吧。如果知道了什麽,就和我聯系,明白了嗎?”
“嗯,明白了。”
“那就拜托了。”美冬說完自己的事就挂斷了電話。
雅也把手機放回口袋,撓了撓頭。這下麻煩了。就算隐瞞自己同行的事實,如果告訴美冬,賴江在京都,感覺也不太妙。他沒心情進咖啡館了,直接乘出租車去了酒店。
到了酒店,他先回到自己的房間,吸了兩根煙後,撥通了賴江房間的電話。電話鈴響了兩下後接通了。
“對不起,是不是在休息?”
“沒關系,只是有點迷糊。從哪兒打的電話?”
雅也回答就在房間裏,賴江讓他來她的房間,聲音似乎有些嬌嗔。
門一敲就開了,賴江和早晨的打扮一樣。
“吃東西了嗎?”
她笑着搖搖頭:“沒有食欲。”
“至少要補充水分。還發燒嗎?”
“剛才量了,三十七度六。”
“果然升高了。”
“本以為休息一下就會好,可這房間太幹燥。”賴江皺着眉頭擡看了看天花板,随後看着雅也問,“知道什麽了嗎?”
雅也搖搖頭。“見到了中越先生,但沒有什麽特別的收獲,還是因為年級不同……”
“哦……”或許早已有心理準備,賴江并沒有表現得很失望,“不好意思,還讓你專門跑了一趟。”
“沒什麽,可有件事讓我不太放心。”
“什麽事?”
“你說這次來京都沒告訴任何人,但你沒在家,回去後肯定會有人問起。”
“平時就我一個人生活,我不在對誰都沒有影響,而且,我告訴兒子去旅行了,只是沒說去哪裏。”
“但如果有人問……比如你弟弟。”
“他不會問……如果問起,嗯,我就說去關西轉了一圈。”
“關西?”
“我沒撒謊吧。如果問是關西的什麽地方,我就不客氣地說這和他沒有關系。”賴江笑道。或許是發燒的緣故,她的臉頰有些發紅。
雅也一邊附和着笑了笑,一邊在腦子裏盤算着,那就這樣告訴美冬吧:她好像在關西,但沒告訴我具體地方。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雅也憑直覺覺得是中越打來的,不能在這裏接聽。
“東京的朋友打來的,那一會兒見。”他慌忙拿着手機離開房間。
“老師幫我聯系了,就是荒木老師,說找到了教過昭和五十四年畢業生的老師,聽說住在上京區。”
“上京區……”
“在同志社大學一帶,姓深澤,深淺的深,經常用的那個澤。聽說現在不當老師了,繼承了家裏的書店。我替你問了聯系方式和地址。”
“太好了,真是太感謝了。”雅也記下了中越說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雅也沒跟賴江打招呼就離開了酒店,上了出租車,想先看看獲得的信息,之後再告知她。
正如中越所說,深澤書店在距同志社大學正門約二百米處。書店并不太大,但有大學教材專櫃,前面聚集着不少年輕人。雜志專櫃也內容豐富,盈利額度較大的漫畫只在角落裏有一點,或許是出于當過老師的某種信念。
裏面的收銀臺後有位女店員。雅也走過去,問她深澤在不在。女店員指了指人行道,一個胖墩墩的男人正在那裏卸雜志。
“是深澤老師嗎?”雅也在男人身後問道。
男人蹲着扭過頭,表情柔和了不少,估計是因為很久沒有人稱他老師了。“現在是開書店的了……我是深澤。”
“我姓水原,就是找新三條小學畢業生的人。”
“啊,剛才荒木老師給我打電話了,就是你呀。”深澤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沒想到這麽快就來了。”
“對不起,突然造訪,因為我明天就要回東京。”
“哦,那就來這邊吧。”
深澤打開收銀臺旁邊的門,裏面是一間小辦公室,放着桌子和櫥櫃,到處都堆着書。“你想問昭和五十四年畢業的孩子?”
“是的。太久了,也許您已經忘了。”
“你想問哪個孩子?”
“新海,新海美冬。”
“啊,新海……”深澤原本柔和的表情好像猛地陰沉下來,“那個人怎麽了?”
“曾經住在西宮,因為那場地震下落不明了。”
“這個荒木老師已對我說過,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您還記得新海?”
深澤顯得有點猶豫,随後輕輕點了點頭。“大致還記得。”
“是個什麽樣的學生?”
“什麽樣的……我感覺就是個普通女孩,不怎麽突出,也沒有什麽問題。我記得成績還說得過去。”說到這裏,深澤翻着眼睛看着雅也,“你……水原先生,是吧?”
“是。”
“你是警察?”
雅也睜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後仰:“不是。為什麽這樣問?”
“沒什麽……”深澤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一絲猶豫,“大約三個月前,有一個人來打聽新海的事。那人是東京的警察。”
“警察?叫什麽?”
“好像是……姓加藤。”
雅也猜應該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加藤。他為什麽來這裏?
“和那個警察調查的不是一件事嗎?”
“不是,我不明白為什麽……警察會來。”
“是嗎?”深澤似乎仍有些難以釋懷。
“請問,那個警察問了些什麽?”
深澤揉了揉下巴,擡頭看着雅也,目光中充滿疑問。“就是上小學時的事,我也沒說太多。另外,那人還問我有沒有新海臉部照得比較清楚的照片。”
“然後呢?”
“我告訴他當時的照片沒有了,但有後來拍的一張。學生們聽說我要辭職,就組織了同學聚會。那時那群孩子已經是高中生了。”
“您把那照片給警察了?”
“沒有,對我來說,那是很珍貴的照片。我只讓他看了看。”
“警察看後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深澤明顯有些煩躁,或許他感到自己被卷進了一樁風波。
“那照片還在嗎?”雅也問。
深澤嘆了口氣,拉開旁邊的桌子抽屜。應該是在加藤來的時候,他将照片從家裏拿來,之後就一直放在裏面。“就是這張。”深澤遞過照片。
雅也接過照片。比現在年輕許多的深澤坐在正中央,周圍是一群年輕人。
“這個就是新海。”深澤指着右邊的一個女孩。
雅也點了點頭。他覺得該說點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他只顧得拼命保持鎮定。
那不是美冬,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4☆
浜中把幾個戒指擺在櫃臺上,正用布挨個擦拭。加藤确定裏面沒有顧客才進店,剛堆出笑容的浜中馬上沉下了臉。
“用不着把臉拉這麽長吧。”加藤笑嘻嘻地說。說實話,浜中作出這種反應讓他有種快感。浜中做高級寶石飾品店樓層負責人的時候,肯定整日道貌岸然裝腔作勢,背地裏卻貪婪地在年輕女人身上尋歡作樂。加藤覺得這種人就算因此斷送了人生,也絲毫不值得同情。
“有什麽事?該說的我都說了。”浜中移開視線,擦拭戒指的手又動了起來。
“想問問簡歷的事。”加藤拉過為客人準備的椅子坐下,直直地仰視着浜中的臉。
“簡歷……”
“那個女人的,就是新海美冬。你怕是看了簡歷才知道她的經歷。”
“那又怎麽了?”
“簡歷上當然會貼着照片喽?”
“那還用說……簡歷嘛。”浜中擡起頭,似乎不明白加藤在問什麽。
“看到照片,你注意到什麽了嗎?”
“注意?注意什麽?”
“是她普通的照片嗎?”
浜中似乎沒有理解問題的主旨。“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麽,那照片确實沒什麽特別。”
“哦,是嗎?”
“加藤,你——”
加藤打斷了浜中的話:“你能告訴我新海美冬進華屋的經過嗎?你當時是樓層負責人,應該知道。”
浜中撇了撇嘴,然後舔了舔嘴唇。“詳細情況我不知道,因為她被錄用後我才認識她。以前對你說過,她最初并不在我負責的賣場。”
“見到她之後,你很快就提拔了她。”
浜中聞言緊閉雙唇,收拾戒指時動作明顯有些焦躁。加藤觀察着他的反應說:“不用太詳細,應該聽她說過是怎樣被錄用的。既然浜中先生你想知道關于她的一切,這種事肯定不會落下。”
浜中把戒指放回櫃臺裏,瞪了加藤一眼,然後點燃香煙。
“沒怎麽打聽,就是普通的中途錄用。”
“就是這個問題,中途錄用很常見嗎?”
“不怎麽稀罕。根據經濟環境而定,有時會突然人手不足。像華屋這樣的大店,不能靠臨時工或鐘點工來維持。”
“是因為不想降低店員的素質?”
“如果沒有一定的經驗,絕對不行。”浜中露出遙望般的目光,“對了,她有工作經驗。”
“什麽意思?”
“有首飾和寶石飾品方面的豐富經驗,這是被錄用的條件。她以前好像曾在類似的店工作過,才被錄用。”
“以前工作的店?這在簡歷上有吧?”
“店名早忘了。”
“為什麽?你連她的小學和中學都想調查,對她以前工作過的店不會不感興趣。”
浜中嘆了口氣:“聽說倒閉了。”
“什麽?”
“聽說倒閉了,對那家店感興趣也沒用。”
“倒閉……”
“所以才重新找工作。喂,行了吧,都說過好幾次了,我想忘掉她。每當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你總是來讓我想起那些可惡的往事。別再來煩我了!”浜中嚴厲地說,把香煙撚滅在煙灰缸裏。
加藤微帶笑容,慢慢站起身。浜中還在怒氣沖沖地瞪着他。加藤搓了搓鼻子下邊,卻突然揪住了浜中的襯衣前襟,隔着櫃臺用力往前揪。浜中臉上露出一絲膽怯。
“別在這兒沖我橫。受女人擺弄、被人家利用來利用去的人到底是誰?如果你不這麽窩囊,別人也許就不會遭殃。”
“別人?”
加藤沒有回答,撒開了手,又一次坐在椅子上,盤起了腿,仰望着浜中整理襯衣。
“能不能幫我想想那家店的名字?也不是一點都不記得吧?”
“不,真沒仔細看。如果聽到那家店的名字,或許能想起來……”
“哦,算了吧。那什麽時候決定錄用新海美冬的?”
“什麽時候?應該是那年年初,一九九五年。”
加藤搖搖頭:“能更确切些嗎?記不記得是阪神淡路大地震之前還是之後?”
“地震?”浜中微微張開嘴,“想起來了,美冬說過是地震後來東京找的工作。”
“地震後?果然。”
“怎麽了?和地震有什麽關系嗎?”
加藤假裝未聽見。
“浜中,能給我介紹人事主管嗎?”
“啊?”
“華屋的人事主管,我想見見錄用新海美冬的人,你能想辦法替我安排嗎?”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浜中嘆了口氣,又把手伸向煙盒,“我這張臉對華屋的人不可能管用,那些人見到我肯定會吓得躲着走。”
“是嗎?也許。”加藤撓了撓頭。
“喂,加藤,”浜中壓抑着情緒,低聲道,“為什麽光問簡歷和錄用時間之類的問題?以前一次也沒問過這類事情,到底是怎麽了?能不能告訴我一點實情?我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加藤猶豫了一下,覺得可以告訴此人,但随即打消了念頭,還不能對任何人說。他下定決心。“新海美冬是哪所大學畢業的?”
看來自己的問題又得不到回答了,浜中的肩膀無力地垂下來。“應該是……西南女子大學,在大阪,好像是文學系。”
“嗯。關于那個時候的事,你沒調查過?”
“沒法調查。”浜中顯得有些不耐煩,“畢業生名冊不可能輕易搞到手。”
“哦。”加藤慢慢站起身,“既然要做跟蹤狂,就該更徹底地把這些情況調查清楚,那麽我也就不用費勁了。”
浜中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圖,莫名其妙地注視着眼前的警察。加藤也望着他那呆滞的臉。“喂,你迷戀的女人的名字是什麽來着?把你害得這麽慘的女人叫什麽?”
浜中有些不安地歪了歪腦袋。
“快告訴我她的名字。”加藤又說了一遍。
“美冬……呀,新海美冬。”
“對,新海美冬,确實是這個名字。”加藤點點頭,“打擾你工作了,對不起,好好擦你的戒指吧。”走出店的時候,加藤感覺到浜中一直盯着自己的後背。
不對,加藤一邊向禦徒町車站走,一邊在心裏嘀咕道,不對,浜中,把你的人生搞得一團糟的女人不叫這個名字,是和新海美冬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加藤是在三個月前去的京都。他先去了美冬畢業的中學,詢問有沒有昭和五十七年畢業生的相關資料。他随便編了一個理由。只要說是為了調查,一般不會遭到拒絕。
校方給他看的畢業生相冊,除了集體照外,還有不少體育活動、文化節、修學旅行時的照片。加藤在名單中找到了新海美冬的名字,但不論反複看多少次,在本應有她的集體照中,就是沒有找到像她的少女。照片太小了。
加滕想同美冬的班主任老師和同班同學聯系,但相冊中沒有聯系地址,中學裏已經沒人了解當時的情況。于是,加藤又去了小學,在那裏得知有個姓深澤的男老師,曾經是新海美冬所在的六年級三班的班主任,後辭職繼承了家裏的書店。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地址。
深澤并不怎麽記得美冬,看樣子又不會有太大收獲。但是,看到他拿出來的一張照片時,加藤感覺心跳加速。叫新海美冬的姑娘也參加了畢業幾年後舉辦的同學聚會,但她并不是加藤熟悉的那個女人。
那女人是冒牌的——只能這樣想。她在某個地方替代了真正的新海美冬,然後一直作為新海美冬活着。那麽,是在何時何地替代的呢?真正的新海美冬又消失在哪裏?
解除這些疑問的答案只有一個。加藤徹查了阪神淡路大地震的相關資料,發現了能證明自己的假設的數據:死者六千四百三十四人,其中身份不明者九人。
這九人的遺體都是在火災嚴重的區域發現的,或者受損嚴重,或者發現時有多人的遺骨混雜在一起,無法用科學手段來判定身份。這九人雖被算入死者人數,罹難者名單中卻沒有記載。今年一月,在位于神戶市北區的市立鴨越墓園的無緣墓地立了墓碑。加藤通過調查發現,身份不明的屍體發現的地方,現在已無法确定。
那九個人之中,是否就有真正的新海美冬?在西宮朝日公寓的舊房子裏,會不會也發現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屍體?如果那是新海美冬,為什麽無法确認身份?
理由只有一個。另外有人自稱是新海美冬,而且,美冬的父母已雙雙去世。
加藤腦海中浮現出倒塌燒毀的建築物。從那裏發現了三個人的遺體,那或許就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但是,另一個人出現了。一個和那家女兒年齡相仿的女人,指着其中的兩具屍體說,這兩個人是我的父母,我叫新海美冬。然後,她看着剩下的那具屍體,說不認識這個人,和我們沒有關系……
加藤一回到警視廳,就面臨着一堆待寫的報告。西崎正趴在桌子上寫着什麽。加藤想,如果告訴這個小夥子,新海美冬是冒牌的,他會露出何種表情呢?
加藤想認真調查此事,但覺得上司不可能批準。就算新海美冬另有其人,只要不涉及案件,刑警們不可能參與調查。盡管華屋惡臭事件尚未解決,曾我孝道的失蹤事件也沒查清,但上司已不可能對這兩起案件再感興趣。曾我那件事甚至不清楚究竟能否立案。
如果能發現曾我的屍體,事情就會另當別論,會成立調查總部,也會投入大批警力,加藤手上掌握的信息就有價值了。
得知新海美冬冒用別人身份時,加藤腦中最先跳出的想法就是“總算明白動機了”。當初他懷疑曾我已被殺,而且肯定是美冬在暗中操縱,最頭疼的是找不到動機。然而,若她是冒牌的,一切就合乎邏輯了。
就是那張照片!
曾我孝道手上有美冬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還想把照片交給她。照片上肯定是真正的美冬。站在冒牌的美冬的角度,要和他見面,确切地說,曾我的存在都是大麻煩。
但是有一個必須解決的疑點,美冬有不在場證明。她一直在約定地點等曾我,最終空等了一場。
還有一個疑問,屍體是怎樣處理的?一個女人很難做到。
結果又得出了有共犯的推論。誰可能是那個共犯,加藤還沒有目标。
如果發現了屍體,偵查員都調動起來,就能公開對美冬身邊的人進行調查,但加藤一個人能查到什麽程度,就不好說了。
說實話,加藤不想把關于新海美冬的調查委托給別人。她的過去、目的,以及她背後的真正面孔,這一切他都想親手查清,不想被任何人幹擾,調查繼續下去,最後對決的時刻肯定會到來,他不希望那時有其他人在場。
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難道是出于自負?因為自己注意到了其他人都沒留意的女人新海美冬?當然有這方面因素,但絕不僅僅是這樣。
我或許迷上那個女人了。
加藤沖着毫無進展的報告笑了笑。
★5☆
新幹線列車窗外的景色不斷向後流動,但對雅也來說,僅僅是映入眼中的影像。各種思緒交錯在一起,處于永遠無法理清的混沌狀态。
突然意識到有人在對自己說話,雅也慌忙扭過頭。賴江露出了苦笑。
“又發呆了。從昨天開始就感覺你怪怪的。”
“沒什麽,想到回到東京後的事,心裏有些煩悶。”
“不是說把你介紹到我弟弟的公司嗎?”
“加工首飾的工作?我幹不了。對了,你剛才說什麽?”
“我是說,讓你專門陪我去了京都,到頭來我卻生了病,光讓你照顧我了。”
“不用在意,好久沒去京都了,正好借此機會去看了看。不說這個了,感覺怎麽樣?”
“沒事了,早晨按時吃了早飯。”賴江眯起了眼睛。
昨天,雅也在京都轉到深夜。他想盡量找到認識美冬的人,但時間太短,又沒有任何線索,不可能有任何成效。他回到酒店時已筋疲力盡,可擔心賴江起疑,還是去她的房間看了看。或許是吃了藥的緣故,在他敲門之前賴江一直在睡覺,甚至沒有問他去了什麽地方。
“你弟妹……是叫美冬吧,今後還打算繼續調查她嗎?昨晚你說不想再調查了。”
賴江歪了歪頭。“不好說。這回準備不充分,關鍵時候我又病倒了,什麽都沒法幹。”
“我說這些話也許不太合适,但我覺得你最好不要調查了。現階段你弟妹沒什麽問題吧?所以我覺得你應該相信弟弟的眼光。最關鍵的是……”雅也調整了一下呼吸,接着說道,“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太可惜了,因為你有自己的人生。”
賴江原本低垂的睫毛猛地抖動了一下。她翻着眼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謝謝,你真體貼。”
“哪裏。”雅也搖了搖頭,目光再次轉向窗外。
現在雅也滿腦子依然是深澤拿給他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和美冬不是一個人,但她才是真正的新海美冬。
從地震發生那天早晨起,和我共患難的女人,到底是誰?
雅也仍無法接受她是假冒者的事實。對雅也來說,她不是別人,就是新海美冬。
昨晚他幾乎一夜未眠,心中動搖了多次,想給美冬打電話,問她究竟是誰。他的手最終沒伸向電話。還是調查清楚再說吧。但這不過是讓自己信服的借口。聽到自己的質問,她究竟會有何種反應?說實話,他害怕知道。
雅也第一次見到她是地震發生的那個早晨,随後,在接二連三運進屍體的避難所裏知道了她的姓名。她在父母的屍體前接受警察的詢問。那時她向警察出示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了嗎?雅也推測肯定沒有,至少沒有出示的必要。從那場空前的災難中逃生的人們,如果說沒有帶身份證件,絕不會被懷疑。警察也沒有要求雅也出示類似的證件。就算是有這種要求,肯定也無法滿足。
如果想替代別人的身份,肯定是那個時候。
雅也依然鮮明地記着美冬當時的樣子。只有穿着的那身衣服,沒有行李,凍得渾身直顫地抱着膝蓋,在黑暗中差點被人強奸,後來被他救了。她完全是突然遭遇不幸的受災者的模樣,和周圍人沒有絲毫區別。
但是,即便因寒冷在顫抖,她在想的也不是如何逃生,而是其他事情。她想賭一把,想利用這次災難冒充別人的名字,并徹底成為那個人。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變成新海美冬有什麽好處?難道是觊觎新海夫婦的財産?他們應該沒什麽財産。難道是保險金?
雅也心中還有一個疑問。就算美冬假冒了別人,為什麽不把這件事告訴我?這四年多,兩人克服了各種各樣的苦難,不擇手段。兩人都隐藏了本來的面孔,只有獨處時才表露出來——應該是只在黑夜中才向彼此暴露本性。
但她并沒有在我面前展現真正的面孔。我和她度過的夜晚難道都是幻影?
回過神來,雅也發現賴江已在旁邊睡着了,也許還有點低燒。到東京還要将近一個小時。
賴江今後還打算繼續調查美冬嗎?這次京都之行讓她的想法有所改變,但沒有消除懷疑。以後因某個契機,她很可能再次對美冬萌生戒心。
由于突然發燒,賴江沒有察覺到美冬的秘密,下次不可能再這麽幸運,那時也無法保證自己能跟着一起去。
雅也注視了一會兒熟睡的賴江,閉上了眼睛,暗暗下定決心。
到東京車站時,剛過下午五點鐘。
“怎麽辦呢?吃晚飯還稍微早了些。”出站後,賴江看着表說。
“今天最好早點回去,再燒起來就麻煩了。”
“已經沒事了。”
“不能這麽大意。上出租車吧,我送你。”
聽到雅也的提議,賴江的眼神中夾雜了驚訝和喜悅。
“你送我?”
“嗯。”
“咱們方向正好相反,太麻煩了,不用了。”
“不把你送回家我放心不下。”雅也從她手中奪過提包,向出租車停靠站走去。
“等等,那還是找個地方先吃飯吧,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
“我會想辦法解決。”
“想辦法?”
雅也沒有回答,邁步向前走去。
賴江的家在品川,是建在一條窄坡道邊上的西式獨棟樓房,以前雅也跟蹤她時曾去過附近。從外觀看,這房子一個女人獨住太大了。
“這房子真漂亮。”下了出租車,雅也擡頭望着房子說。話一出口,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這句話會令賴江發覺他早就知道是哪棟房子。擔心她起疑心,但她似乎沒有懷疑。
“完全按設計師的建議蓋的,住起來并不太方便。”賴江苦笑着從手提包中取出鑰匙。
雅也手拿行李,跟在她後面。躊躇、猶豫、自責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打着旋渦。賴江把鑰匙插進了鎖孔。必須作出決斷,他對自己說。
開門後,他站在賴江身後。屋內一片漆黑,路燈的亮光照着她的後背。
“好像來送貨的了。”賴江撿起原本夾在門上的單據。
雅也拿着包,推着她似的進了屋。門在身後咣當一聲關上。
“哎呀,這麽黑。”賴江在牆上摸索着開關。
雅也放下包,馬上伸出雙臂,把賴江纖細的身體完全環抱住。
她像是發出了什麽聲音,或許在說什麽,但雅也顧不上聽。他緊緊抱住她的身體,随後用嘴堵住了她的嘴唇。
這應該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舉動,但賴江沒有絲毫抵抗。雅也聞着香水味對自己發誓:不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要保護美冬,即便和她一起度過的夜晚只是幻影。
東京車站标志性的相約見面等候地點,于1968年首次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