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都可以?”
雅也停下腳步,眉頭緊鎖。“為什麽要問這個?”
“如果回答是後者,我絕不會原諒你。給我說清楚,是哪個?”
雅也眨了幾下眼睛,避開她的目光,突然嘆了口氣。“剛才我說了,我自己不知那時怎麽了,不管是誰都無所謂。”
“騙人……”她搖了搖頭,“你騙我!”
“有子,原諒我,以後不要再和我來往。”雅也擡腿向前走。他的後背似乎在說,別跟着我。
★3☆
足立區扇大橋邊發現一具死于非命的男性屍體,被塞在遭丢棄的汽車後備廂裏。屍體全裸,面容和指紋均遭到破壞,脖子上有被勒的痕跡。汽車是偷來的。
搜查隊的當務之急是确定死者的身份。警方以東京都為中心,對最近報案的離家出走或失蹤的人再次進行調查。線索只有牙齒的治療痕跡。
搜查一科向井組的加藤亘也參與此項工作。他早已厭煩這類單調的偵查工作,雖被指派了定額任務,但他多是在咖啡店裏消磨時間。
這天晚上,他同樣沒怎麽認真調查就回到了警視廳。他沒去總部,因為不願看到上司向井那張緊繃的臉。
加藤來到座位,見年輕同事西崎正趴在桌子上寫着什麽,估計又是報告。前幾天發現了和死于非命的男屍酷似的失蹤者,但通過電腦分析,發現并非同一個人。
“頭兒發牢騷了,說你不認真幹活。”西崎擡起頭笑道。
“不用管他。太不合理了,在信息化的時代,卻要四處找人挨個打聽,荒唐透頂。”加藤坐在椅子上,扯了扯領帶。
“一個不漏地盤查最合理,這是上頭的一貫主張。”
“他們只是想要‘已全都調查’的業績。若發現調查有漏洞,會被追究責任。正因為他們先考慮這些,才總會被壞人鑽空子。那些人在熟練地使用電腦,警察至今還在用算盤。”
Advertisement
西崎苦笑着站起身,像是要去廁所。
加藤點着香煙,轉了轉脖子,關節嘎嘣嘎嘣直響。
香煙燃去兩厘米時,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旁邊西崎的桌子上,上面放着寫了一半的報告。
加藤拿起那份報告,一目十行地看了看。是和一個叫曾我孝道的失蹤者的妻子的談話記錄,就是前幾天确認和本案無關的那一例。加藤想,這種東西根本不用專門去寫。
他漫不經心地浏覽報告內容,目光突然停在了一個地方,随後睜大眼睛,仔細閱讀後,又從頭讀了一遍。
這時西崎回來了。“怎麽?”
“這是什麽?”
“啊……前一段鬧得沸沸揚揚,還麻煩了鑒定科,所以想總結一下。”
“我問的不是這個。這裏出現的女人,你見過?”
“女人?”
“喏,曾我孝道當天去和前上司的女兒見面。就是那個女人。”
“啊,你是說約好在咖啡店見面的那個,叫什麽來着?”
“新海,新海美冬。我問你見過她沒有?”
西崎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不明白加藤為何突然興奮起來。“沒有,因為不知道死者是不是曾我孝道。結果證實不是。”
“這個新海美冬,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
“哪個?”
“聽到新海美冬這個名字,你沒想起什麽?這名字可不常見。”
“沒有。我也覺得是個少見的名字……是誰呢?”
“華屋惡臭事件,你忘了?”
“華屋?那案子倒還記得。”西崎表情一變,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啊,新海……對了,跟蹤狂的……”
“浜中。”加藤搜索着記憶,“那個跟蹤狂姓浜中,是華屋的樓層負責人。他說新海美冬是他的情人。”
“想起來了。那女人很厲害,始終否認和浜中的關系。加藤,你當時覺得她在撒謊。”
“這個新海美冬,”加藤指着西崎的報告,“會不會就是那個女人?”
“不清楚。”西崎歪了歪腦袋,“這名字很少見,應該不會是同名同姓。就像剛才說過的,本想查明屍體身份後再……這也是頭兒的指示。”
“這倒沒關系,我明白。”加藤把報告放回西崎的桌上,又點了一根煙。
“如果是同一人,你覺得有什麽疑點嗎?”
“不,倒也不是什麽疑點。”
“可看你那表情,明顯是很在意。加藤,那時你不是構思了一個大膽的推理嗎?你說跟蹤狂有兩個,跟蹤新海美冬的人和騷擾其他女店員的并非同一個,另一個跟蹤狂就是惡臭事件的案犯——我覺得挺有意思。”
“寫小說可以,但無法讓上頭的人認同。”
加藤想起了當時的情況。盡管奇特,但他對自己的推理頗有自信。如果上司能認同他的觀點,派人徹查,肯定能找到證據。但上司只拘泥于浜中,最後進了迷宮。
加藤清楚地記着新海美冬的臉,特別是她的眼睛,深深地烙在他腦海中。被她注視時,會有種莫可名狀的不安,似乎整個人都要被她吸進去。只要回想起她的眼神,那種感覺就會再現。
那個女人又出來了……
這肯定是偶然。常年幹刑警這行,當然會遇到這種事情。每次辦案,會見的人數都非常龐大,雖然案子完全不同,但幾年後可能又會找同一個人調查。這種情況他也碰到過。
但對那個新海美冬,加藤認為不能當成偶然。華屋一案,那女人也處于微妙的位置,而這次和她約好見面的人又失蹤了。
他回過神來,發現西崎正擔心地看着自己,便苦笑着彈落煙灰。
“我這是怎麽了?既然死者不是曾我孝道,不管和新海美冬有怎樣的關聯,我們都管不着。”
西崎似乎看透了加藤的內心,什麽都沒說,只是咧了咧嘴角。
過了兩天,扇大橋屍體的身份即告查清。在位于三鷹的口腔醫院發現了與死者的情況完全一致的病歷,那人是一家小型印刷廠的老板,很快,他妻子及其情夫因殺人嫌疑被捕。
這些和新海美冬沒有任何關系。
★4☆
像往常一樣正和遙香一起吃早飯時,電話鈴響了。最先作出反應的不是恭子,而是女兒。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電話。那眼神中包含的已不是單純的期待,而是更悲壯的懇切,随即又和母親四目相對。這是近一年來已無數次重複的情況。恭子沖女兒微笑着輕輕搖搖頭,那意思是說——不是,肯定不是。她想盡量減少女兒的失望,同時也是為自己築起防線。
恭子拿起話筒。“喂,這裏是曾我家。”
“喂,我姓岡川。”傳來一個異常明快的男性嗓音,“對于家裏有小學生的家庭,這絕對是一個好消息。不好意思,先問問您家是否在對孩子進行某種形式的英語教育?”
“英語教育?”
“是的。如果目前還沒有,您一定要嘗試一下。并非傳統的坐在課桌前的方式……”對方喋喋不休。
“我家就不用了,沒那麽多錢。”
“用不了太多費用。如果您不清楚,我能登門給您進行詳細說明嗎?”
恭子又說了一遍“不用了”,随後挂斷了電話。最近這類電話很多,有的推銷房子,有的推銷墓地,還有的建議投資。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得知家裏的電話號碼的。
回過神來,恭子突然發現遙香正悲傷地注視着自己。恭子默默地搖了搖頭。女兒垂下頭,慢慢地又開始吃早飯,那憂郁的表情已無法用失望這種詞來概括。讓孩子如此失落,僅憑這一點,就可以說那些不顧忌別人、亂打推銷電話的人罪惡深重。
給憂郁的女兒鼓了鼓勁兒,總算是送她去了學校。之後,她草草收拾一下碗筷,準備出門。她只是形式上化了化妝,穿上大減價時買的素氣套裝,應付似的在鏡子前站了站,可情緒絲毫沒有好轉。憂郁和空蕩蕩的凄慘在心中打着旋兒。
去年這個時候,恭子做夢也沒想到會成這個樣子。當時處于幸福的頂點。遙香即将升入小學,恭子異常興奮,專門請朋友陪着去挑選孩子入學時穿的衣服,當時朋友還羨慕她有錢買高檔名牌。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感嘆道,僅僅過了一年,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化?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臉上沒有絲毫光彩。
距噩夢發生的那天,已經快一年了。
不,噩夢還将持續。那天和往常一樣出門的丈夫究竟出了什麽事?現在依然沒有得到答案。她作好了丈夫已不在人世的思想準備,但至今依然有淡淡的期望,或許他有一天會突然回來。不光是遙香,她自己也是,每次電話鈴一響,就會想是不是孝道打來的。
她是從去年秋天開始工作的,之前用孝道留下的存款應付日常花銷。但還要付房貸,特別是發獎金的那個月,還貸額度相當大,存款迅速減少,已不允許她總是這樣在家裏等待丈夫了。
公司對孝道是按停職處理的。他以前有沒用完的帶薪休假,全部算進去後,領了大約一個月的工資,去年夏天的獎金也發了一部分。拿到這些錢時,恭子切身體會到丈夫能為家裏掙錢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事情。同時,她被“今後再也沒有保障”的恐懼感籠罩了。
她盡量不去考慮壽險。如果能拿到保險金,生活确實能輕松很多,也不用再擔心房貸。但如果想拿到這筆錢,當然先要确認孝道已經死亡。恭子害怕自己會有盼着早日找到丈夫屍體的想法。
恭子最初找到的工作是服務員,在位于荻窪的家常餐館。即使不想在可能被熟人看到的地方工作,但也顧不上挑三揀四了。參加幾次面試後她明白了,像她這個年齡,再加上有孩子,找份工作實在不容易。孝道以前經常發牢騷:“不景氣的程度遠比政府想的嚴重。不用多久,日本會到處都是失業者。”恭子痛切地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她在那家餐館幹到今年一月,從二月開始,在銀座的寶石飾品店賣手提包和錢包。在這裏可能被許多人看到,比餐館危險,但她已不會害臊,因為不是和年輕姑娘穿同樣制服的餐廳服務員了。誰有這個店的東西,身價似乎就高了一個層次,應該說在這裏工作是值得自豪的事情。恭子本來就對提包等小配件感興趣,工作時看看這些東西就感覺愉快。最重要的是收入高,如果一直在這裏幹下去,就能維持和遙香的生活。幸虧認識了那個人——恭子從心底感謝那個安排她來這家店工作的人。
可孝道究竟去了哪裏?
他剛失蹤時,恭子詢問了所有親朋好友,翻看了賀年卡及通訊錄,連明顯沒有交往的人都打了電話,問他們最近是否見過丈夫。她最初還不想讓別人知道丈夫失蹤,後來已顧不上在意這些。
孝道的同事也多方幫忙,詳細詢問失蹤前孝道的狀态,并把結果告訴她。但通過這些調查,得出的結論是,無論怎樣孝道都沒有失蹤的理由。他當時正負責幾項工作,進展都還算順利,下周還将簽署一個大合同。
恭子認為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女人。她聽人說過,如果男人的行動匪夷所思,背後肯定有女人。她也這麽認為。熟悉孝道的人都斷言肯定不可能,但恭子并沒有完全相信。她從孝道的朋友那裏打聽出曾經與他交往過的女人的姓名,用盡手段查出了聯系方式,不顧一切地打了電話。沒人會樂意突然接到這樣的電話,所有人都對恭子冷言冷語,還有人在電話裏大發雷霆。恭子覺得自己特別凄慘,但也換來了對丈夫的确信:他失蹤前絕對沒有情人。
現在,恭子每天都在等待發現和丈夫特征一致的死者的通知。一個月前,在足立區發現了這樣的死者,她還去了警視廳,作好了被問到各種細節的思想準備,但最終證明是別人的屍體。聽說前幾天案犯已被捕,好像是死者的妻子及其情夫幹的,詳情不明。在孝道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她盡量避開和殺人案相關的新聞報道。
得知死者是別人時,一種複雜的心情在心中上下翻滾。她确實松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她渴望得到明确的結果。她察覺自己竟然有種類似失望的感覺,不禁驚呆了,開始憎惡并責備自己。
對恭子來說,在店裏工作的時候是能将丈夫從意識表面驅逐出去的短暫時刻。即便如此,有好幾次一發現從店前經過的行人中有像孝道的人,她竟然忘記眼前有顧客,直接沖了出去,就算知道認錯了人,也管不住自己的身體。她已把相關情況告訴了同事們,最初大家都覺得有些瘆人。
恭子工作到六點,收拾完離開店時已六點半。回家之前,她先去了父母家。父母和哥嫂一起住在陳舊的獨棟木質樓房裏。恭子上班時,就把遙香寄放在那裏。
接了女兒回到自家公寓,恭子發現房門前站着一個男子。這人鼻子和下巴下方都胡子拉碴,頭發偏長,沒系領帶,看上去不像普通上班族,而且眼神銳利。他死死地盯着她們,恭子不禁雙腿發軟。
她低頭想從包裏拿鑰匙時,男子問道:“您是曾我太太?”
聽到那低沉的聲音,一直心驚膽戰、擔心這人會跟自己搭話的恭子不禁打了個寒戰。“是的……”她顫聲答道,把遙香藏到身後。
“這麽晚來打擾真不好意思,我擔心白天您不在家。”
“您是哪位?”
“警視廳的。”男子拿出證件,“我姓加藤。”
“警察……”她以為終于找到了丈夫,或者又發現了特征類似、身份不明的屍體。
加藤連忙伸出手掌以防她誤解。“并沒有發現您丈夫。我只是想問您點事情,才冒昧拜訪。”
“您想問什麽?”
“就是您丈夫失蹤時的事情。”
“噢……”她想,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可問呢?
“我知道您已經把情況對我同事說了,前幾天足立區的案子也得到了您的大力配合,但我今天問的和那些不太相同,想和您面談。”警察看了看躲在恭子身後的遙香,沖她微微一笑,“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我盡量不占用您太多時間。”
恭子明白了,看來不能就這麽站着交談。
“那您請進吧。”無奈之下,恭子說道。
她從沒讓不認識的男人進過家門。如果這人是冒牌警察,突然露出強盜的真面目,母女倆将毫無抵抗力——恭子一邊這樣想,一邊沏了茶,好在男人似乎并沒有改變态度。
正如加藤所言,他的問題集中在孝道失蹤前後,特別仔細地詢問孝道和新海美冬約好見面的細節。見面有什麽事?和新海美冬是通過什麽途徑認識的?孝道失蹤後,與美冬有沒有聯系?這些問題問得十分詳細,恭子不明白他目的何在。
“請問,新海怎麽了?”送加藤的時候,恭子在門口問道。
“沒什麽,”加藤笑着擺擺手,“我只是想詳細掌握情況。打擾了。”
送走警察,恭子依然想不明白。丈夫的失蹤和新海美冬沒有直接關系,這個人究竟想知道什麽?
她猶豫着是否該把這事告訴美冬。美冬是自己的恩人,正是她幫忙介紹了現在的工作。
也許會讓美冬不快——恭子決定還是不說為好。
★5☆
現場在港區海岸,天空有海鷗飛來飛去,日出車站就在左近。
死者是一名年輕女子,被扔在路邊,被路過的卡車司機發現,死因不明。
轄區警局姑且通知了警視廳,警視廳聽了大致說明,決定姑且派人過去看看。加藤想,若幹個“姑且”重疊在一起,就派到了自己頭上,真倒黴。
他正吸着煙,西崎回來了,臉上帶着微笑。“他們說咱們辛苦了,似乎在盼着咱們回去。”
“肯定是。這種小事還讓警視廳的人出面,他們也不好幹。”
兩人上了停在路邊的西崎的車。
加藤租的公寓在大森,西崎住在更靠前的蒲田。只要到了第一京濱國道,就可以直線行駛了。加藤猜測,上司派他們兩人,也許僅僅是因為他們去現場方便,西崎還有車。另外,兩人都是單身,就算大半夜被叫出去也不用擔心家裏人不高興。
“咱們在這裏吃了拉面再回去吧。”加藤沖左邊的招牌揚了揚下巴。
“好啊。”西崎積極響應。這兩人早已習慣了,就算看了死屍也不會影響食欲。
兩人把車停在路邊,走進了一直營業到清晨五點的拉面館。
炸醬面吃了約三分之一時,加藤停下了筷子。“咱們說說新海美冬行嗎?”
“新海?”西崎面露詫異,“啊,那個女人。當然可以,你還覺得什麽地方有問題?”
“那個阿佐谷的寡婦……不對,就是丈夫失蹤的那個,我去見了。”
“哦?”西崎向後一仰,“看來你還真挺重視。為什麽?”
“不是同名同姓,果然就是那個新海美冬。”
“這又怎麽了?加藤,你不也說這種偶然有可能嗎?”
“唯獨那個女人,讓我覺得絕非這麽簡單。”
“莫非是因為那女人太有魅力了,你遲遲無法忘懷?”
西崎想開個玩笑,加藤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用筷子插住了薄薄的肉片。
“你猜現在那女人在幹什麽?別吃驚,她現在已成了兩家公司的老板。”
西崎聞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用杯子裏的水沖下了口中的食物。“這麽不景氣的世道,居然有人這麽能幹。”
“一個是美容院,現在擁有人氣極旺的美容師,生意火爆。另一個你猜是什麽?原創首飾的制造和銷售,而且聽說在和華屋進行業務合作。”
“啊……”西崎用筷子攪着碗裏的面條,“不知該說什麽了。我不知道這種事情是經常有,還是非常罕見。”
“怎麽可能經常有?就在兩年前,她只是個普通店員,還是阪神大地震的受災者,當時能維持生活已很不容易。為什麽現在會擁有什麽超級美容師,又能和華屋開展業務合作?”
“人家的确做到了,有什麽辦法?這世上确實有些厲害角色,就是與衆不同。”
“問題就在這裏。”加藤用筷子指着西崎,“正因為是這種與衆不同的女人,卻偶然地和兩起案子有關,怎麽都讓人覺得不對。我覺得背後肯定有文章。”
西崎邊吃拉面邊苦笑道:“你想多了,而且,那個……曾我,就是失蹤的阿佐谷的公司職員,那究竟算不算案子還不好說呢。”
“一個大男人消失了,當然是案件。”
“我無法理解這種感覺。”西崎端起碗,歪了歪頭,“加藤,就算有關聯,可新海本來和曾我約好見面,最後也沒等到曾我。你認為她在撒謊?”
“我沒這麽說。”
“怕只是偶然有關系。”西崎開始喝面湯。
加藤不想再說下去了。不論怎麽解釋,也很難讓別人理解自己心中并不清晰的想法。
曾我恭子說新海美冬為她介紹了在華屋的工作,加藤對此也覺得可疑。對于新海美冬來說,曾我恭子僅僅是想給自己送家人照片的人的妻子,在曾我失蹤前與自己從未謀面。雖說曾我是已故父親的部下,但以這種程度的關系,會幫忙介紹工作嗎?
加藤委托杉并警察局的熟人要來了曾我孝道失蹤的相關資料。杉并警察局并未認真調查,只在形式上向新海美冬和曾我的同事詢問了情況,但他們曾去美冬和曾我約好見面的咖啡店調查。咖啡店的人作證,确實見過一名像美冬那樣的女子。
出了拉面館,加藤幾乎一言不發。西崎也沒主動搭話,或許他誤以為自己沒回應有關新海美冬的事,惹加藤不高興了。
第二天下午,加藤坐在位于麹町的咖啡店裏。三點剛過,一個身穿西裝的胖男人出現了。天氣寒冷,那人額頭上卻冒着汗,手拿一個茶色大信封——正是約好的标志。加藤站起身,沖那人點頭致意。
“您是加藤先生?”那人問道。
“是的。冒昧約您,真對不起。”
“沒什麽。關于曾我的事情,我會鼎力協助。昨天打電話告訴他妻子了,她很高興,說警察終于開始行動了。”
此人姓菅原,是曾我孝道的同事。聽恭子說,他和孝道關系最親密。
加藤先請他說了說曾我孝道失蹤前的情況。
“估計您也聽他妻子說了,工作方面很順利,下一周要有一筆大交易,看着挺忙的。和我們聊天時,看不出和平時有任何差異。根本無法想象他會離家出走,人間蒸發。”
他睜着細長的眼睛,看得出說的并非應酬話,而是發自內心地這樣認為。
“菅原先生,那天您離開公司前和曾我說過話嗎?”
“說過。他罕見地收拾東西想早回去,我問他是不是有安排,他說約好和人見面。就這些。”
“當時大約幾點?”
“這個,記不太清,應該過了六點,快到六點半的樣子。他剛失蹤時,他妻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我記得是這樣回答的。”
加藤确實也聽曾我恭子說過。
“菅原先生,您知道一個叫新海美冬的女子嗎?”
菅原點點頭。“聽曾我的妻子說過,是她約好和曾我見面的,是以前我們公司新海的女兒。”
“關于她,您還記着聽曾我說過什麽嗎?什麽都可以。”
“嗯,”菅原歪了歪頭,“我們經常談到新海部長,但沒聽他說過新海的女兒。”
“關于那個新海,就是美冬的父親,你們主要說些什麽?”
“曾我總說以前深受新海部長關照。”菅原縮着下巴點了點頭,一這樣就成了雙下巴,“所以,當得知新海部長在那場地震中去世的消息,曾我十分難過。好像是地震一年後,正好他去大阪總部出差,說是要順便去神戶看看。”
“地震一年後……就是去年。”
“嗯,應該是。啊,沒錯沒錯,還不到一年呀,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聽曾我的妻子說,他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找到新海美冬的住所,但既然約好要見面,看來是通過某種途徑找到了,連他妻子也不清楚具體過程。菅原先生,您聽說過什麽?”
“這些細節我也沒聽說過。”菅原繃起了臉,“只是多次聽他說,想把新海部長以前的照片交給他女兒。”
“您見過那張照片嗎?”
“沒有,我沒見過。曾我是個正人君子,覺得不該随便把恩人的照片拿給別人看。”
加藤點點頭,聽說曾我甚至不想讓妻子看。恭子說她見過一次,那是一張極普通的家人合影。恭子對美冬印象不深,已記不清照片上的樣子。
“菅原先生,您見過新海美冬的父親嗎?”
“沒有,我一直在東京,新海部長在大阪總部。曾我說他就是在那時深受關照。”
“有沒有人比較了解新海——我是指新海部長。我想問點事情。”
“在大阪待過的年齡差不多的人,估計都了解新海的情況。”菅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戒備,“您為什麽要問新海部長的事情?我認為這和曾我的失蹤沒太大關系。”
加藤想,果然探究過頭了。他露出笑容。
“是這樣,接下來我打算去見新海美冬,想提前了解一些背景。”
“哦……”菅原疑惑的表情并未消失,“如果只為這個,我覺得最好不要過多調查新海部長的事。”
“您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聽曾我說的,并不清楚詳情。”菅原從桌上向前探了探身,似乎不願讓周圍人聽見,“前幾年我們公司出過問題,新海部長引咎辭職。”
“噢,問題?”
“聽曾我說,新海部長并無責任,這個就先不說了。因為有這樣的背景,估計大家都不願在公開場合談及新海部長。”
加藤笑道:“說公開場合未免太誇張了,只跟我說就行。”
菅原也笑了,笑容明顯是擠出來的。“加藤先生是警察,告訴警察不就等于公開了?不對嗎?”
“哦,明白了。”
“因為是這種情況,對不起了。其他事情我都會盡力協助。”
“謝謝您。我來買單。”加藤伸手去拿賬單。
“不用了,這部分稅金,您還是充當尋找曾我的費用吧。”菅原說着搶過賬單,向收銀臺走去。
菅原覺察到警察關心的并非曾我的失蹤,而是公司的問題,所以有些不高興。加藤偷偷聳了聳肩。
出了咖啡店,加藤坐上地鐵,乘有樂町線到了銀座一丁目,沿中央大道前行。不久,右側出現了“桂花堂”的招牌,就是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約好見面的那家店。
菅原說,曾我在傍晚六點半左右離開了位于麹町的公司。和新海美冬約的時間是七點,可以推斷當天曾我和現在的自己走的是同一條路線,然而曾我并沒有出現在桂花堂。在這條簡單的路線中,一個大男人不可能被人綁架。
既然綁架不可能,那就是說曾我出于自己的意願去了別處。難道另有什麽事情?約定的時間馬上就到了,就算突然被別人邀請、突發急事,也該給新海美冬打電話。
但如果是新海美冬給他打了電話呢?
假設新海美冬說希望更換見面地點,那會怎樣?曾我肯定會毫不懷疑地前往,無論在哪裏。即便不是銀座也沒關系,哪怕是再适合綁架不過的荒郊野外。
能導演出曾我孝道失蹤的人只有新海美冬,加藤對此确信無疑。
還有一個問題。就算是美冬把曾我叫到別處,單憑一個女人不可能實施行動,而且,她當時确實在桂花堂。難道有共犯?
但如果沒有證據,只是為了讓推理成立,假設多少次也毫無意義。正因如此,加藤才想進一步挖掘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的關系。僅僅是為自己送家人照片的男人,應該沒有讓他失蹤的必要。
過了桂花堂又走了一會兒,華屋出現在視野中,加藤走了進去,留心避開在一層工作的曾我恭子,上了扶梯。
三層賣場的員工和兩年前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沒看到當時受跟蹤狂騷擾最嚴重的畑山彰子的身影。
曾被惡臭氣體熏暈的櫻木正在店內巡視。他比兩年前胖了不少,倒更顯威嚴。
加藤剛走過去,櫻木立刻反應過來。盡管面帶驚訝,他依然露出文雅的笑容。“好久沒見,上次給您添麻煩了。”他低下了梳得平整光滑的頭。
“因其他事情正好來到附近,要說順便有點那個,可我想問問之後的情況。”
“哦,您來這邊。”櫻木把加藤領到裏邊的桌子旁。看來他不想在客人面前談論那件事。
加藤只想問關于新海美冬的事情,為掩飾意圖,他先從其他店員開始問起,比如說最近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受騷擾的後遺症等,還若無其事地問了她們是否有戀人。櫻木說,再未出現異常情況,感覺那些女店員已經把那件事忘得一幹二淨。畑山彰子調到了橫濱分店,但這次調動與那件事無關。
加藤假裝無意地問了問新海美冬的情況。他知道她早已辭職另立門戶,但聽櫻木說起時,他還是裝出第一次聽到的樣子。
“真厲害。現在她和華屋有合作業務,見面時我都要對她用敬語。”櫻木苦笑道。
“那麽年輕,真厲害呀。還是單身吧,有沒有戀人?”加藤裝出一副輕浮的模樣,故意色迷迷地笑了笑。
櫻木卻突然嚴肅起來,把食指放到嘴邊。“在我們這裏,禁止談論這個關于她的話題,請您也不要問其他店員這個問題。如果有閑話傳開,那就麻煩了。”
“怎麽?”
“您是警察,我就直說了吧,聽說她就要結婚了,對象并非普通人。這事只有少數人知道,希望您一定要保密。”啰唆了一大堆,櫻木才說出那人是誰。
聽到竟然是華屋的社長,加藤不禁愕然。
★6☆
出租車來到了青山大道。加藤把具體路線告訴司機,快到表參道時下了車。确認地址後,他邊走邊擡頭看鱗次栉比的高樓。
他在一棟銀灰色建築前停下腳步。設在外面的金屬示意板顯示,裏面有若幹家公司,BLUE SNOW在四樓。
加藤上了電梯,來到四樓。
BLUE SNOW的入口有一扇玻璃門。辦公室似乎也兼作展廳,能看見裏面擺放了好幾個展櫃。加藤走了進去。展櫃對面擺放着辦公桌,有七名員工在工作,全是女子。
“歡迎光臨。”坐在前面的長發女子微笑着招呼,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
加藤拿出名片。“我想見新海女士。”
前臺小姐看到名片上的頭銜後,立刻瞪圓了眼睛:“您預約了嗎?”
“沒有。只要告訴新海,兩年前華屋發生的那件事便是由我負責調查,估計她就明白了。”
她似乎有些猶豫,随即說聲“請稍等”,就消失在裏面的門後。
等候的時候,加藤看了看旁邊的展櫃。裏面擺放着戒指等首飾,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