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夜，王城街道上一片繁華，即使已近初冬，這個時候也還是熱鬧的，聽聞前幾天更甚，但因為六爺他們家的妖怪小公子在市集鬧事的緣由，這熱鬧才淡了些。
全寺停下腳步，一個拿着風車的小孩子從他身前繞過去，他的母親一把扯住他：“尕仔，該回家了，不聽話，一會兒妖怪要出來抓你！”
那小孩膽兒大，圍着全寺跑了好幾圈，他手中的風車因着極速的空氣摩擦轉的歡快。他沖自己的母親吐吐舌頭：“才不會，漂亮的哥哥才不是壞人!”
全寺伸手抽掉了他手裏的風車，那風車在他手中倏然停止轉動。
小孩愣了一下，擡頭看着他：“叔叔，把風車還我。”
全寺将風車遞給他母親，蹲身至他一樣的高度：“小孩子晚上要回家，不然可怕的怪物會來打你屁股。”說完他伸出手，翻着眼白，甩舌頭做了個鬼臉。
那孩子呆了一下，然後竟點了頭。他的母親感激的道了聲謝謝，小孩跟着他媽媽走出幾步，他又轉過身，向全寺說道：“叔叔，你的鬼臉做的一點都不可愛，嗯……”他想了一下：“比不上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
他擡起頭，看向身側的這座朱樓，并不是一貫煙花場所的模樣，只是刷的青綠，似乎是為了迎合那牌匾上的樓名：“萬物生”。
全寺想了想，邁步走了進去。
一樓大廳裏的人很多，他一進門，就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子貼上來，他長得端正，穿一身金色華服，袖口和領口均有金絲滾邊，披着頭發只在稍處綁了一根玉色的發帶，行動間飄逸非常，渾身上下透着倆字：“有錢”，明明看上去都三十多了，卻也渾身香的嗆人，全寺略不自在的離開了點，很明顯，這是個主事兒的。
“呦，這位道長裏面請!”煙花之處的老板，總是有着超凡的記憶力和一雙能識人物的慧眼。
“您是第一次來吧，嗨，這地方好啊，保證你來一次往後都想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幾日來我這樓裏的道長，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多。”
全寺問：“來做什麽？”
那老鸨父抖出一條翠綠的帕子，全寺想說，跟他的衣裳有點不搭色。
“做什麽？”他狹長的雙眸沖着全寺眨的風情萬種，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來這裏，自然做的就是那些事了!”
“道長，您快給我說說，喜歡什麽樣的人，我這裏呀，都是有的。”
全寺默不作聲，摸出一錠銀子，那鸨父眼前一亮，忙揣到懷裏收下。
“您這邊請，我叫幾個聽話的給您來挑。”他笑的越發殷切。
全寺點頭。
半個時辰以後，全寺已經身處一間碧綠的包間，他面前站着五六名男子，迥然不同的風格，看樣子，老鸨父為了給他挑選這些，的确是下了些功夫。
全寺看了一圈，搖了搖頭。
鸨父驚訝：“就……就沒有能過眼？”
全寺說：“你這裏，沒有模樣特別标志的？”
此話一說，在站的衆男子不開心了，有的說：“呦，這位爺的眼光還高啊！”
有的說：“難道我的樣子還算不上标志。”
旁側有人道：“算得上是，但還不到特別。”
老鸨父說：“道長，我這些都是中上等了，旁的都有人包了!再有的，連這些都不如。”
全寺琢磨他說被包了這事，問他：“都包了？”
老鸨父說：“可不麽！”
全寺說，“那就算了！”
老鸨父有些遺憾的嗔怪的瞧了全寺一眼，然後叫他的人出去了，複又過來勸他：“我說道長，您錢都付了，我這裏也斷沒有把錢往客人手裏回塞的道理。”
全寺揚手：“沒事，我問你幾件事，你老實說，錢留着就是。”
老鸨父笑的一臉褶子：“那感情好，那感情好，無功不受祿，我必定知無不言。”
“近日，你這裏可發生過什麽怪事？”
“怪事？”他想了一想：“有啊，聽說城裏最近都不安穩，影響了我的生意不說，還弄的人心惶惶的，不過就是丢些錢銀，又不是發生什麽命案，居然還驚動了皇家，皇帝派出許多皇家道衛查這件事。”他眨眨眼：“我聽說這事還跟我們那個六王爺有關，喂，道長聽說過吧，六王爺這人物，簡直了，啧啧，聽說還能驅使妖怪，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過，若是他真做了那樣的事，想必小皇帝也不會真拿這個叔叔怎麽樣。”
“為什麽？”
兩人正聊的火熱，門口傳來喧鬧之聲。
“你這小倌兒，躲什麽呢，老子有的是錢，跑那麽快還想找別人不成？”
“喂喂，你放手……”
聽到這個聲音，全寺愣神了。
“當然是……咦，道長？”
全寺道長走過去打開了門，門外站着拉拉扯扯的兩個男子，其中一個甚是瘦弱清秀，端莊自然，鸨父也跟過去，腦中迅速反應一下，貌似他這裏沒有這麽水嫩清秀的人兒吧！
争執的二人也停下來，同時瞧向這邊，那清秀的小公子面上一喜，全寺迅速拉過他，沖鸨父說：“就他了！”
推出鸨父，啪的一聲關了門。
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那男子眼瞅要發作，老鸨父拍手兩下，立刻過來兩個青俊的倌兒，一左一右穩住了，他才緩解了怒意，罵罵咧咧摟着走了。
鸨父一甩香怕，早将方才那個小公子是否樓裏的這疑問丢到了腦後，于他來說，只要掙得到錢就行了。只是，他砸咂嘴，好不容易碰上個不辦事，喜歡聊天的主兒，他也正才說到酣暢之處，還有幾樁聽來的有關六王爺的皇室密辛沒有講呢，哎，被打斷了，他委實憋的慌，得趕緊找別人聊聊天去了。
全寺打量面前興高采烈的人：“真是上瘾了是不是，花滿樓假扮妓子，萬物生假扮小倌兒，好玩麽，像方才那種情況，倘若我不出現，你當如何？”
依青扶扶頭頂上的男子發髻：“我打算用忘憂鈴啊，搖一搖，沒煩惱。”
全寺道：“哼，你還真是能耐！”
她跑過去抱着他的胳膊：“你好兇！”
“兇？呵呵，我不打你都是好的！”
她說：“那你打啊！”
還真是……
全寺抽出手，做勢舉起來。
她大呼小叫：“啊啊，你真的能下的去手嗎？”
全寺：“……”
他當然是收了手，徑直去桌邊坐了。
依青問：“夫君找到小公子了嗎？”
“還沒有，并不能感受到妖氣。”
“那怎麽辦，我看六爺似乎很焦急呢？”
“焦急？”他笑了：“該吃吃，該睡睡，該樂樂，他哪裏有焦急的樣子呢？”
全寺今日行走街巷，聽了不少閑話，但既然有傳言出來，那必定不全是空穴來風，照理說，六爺貴為王爺，又不理朝政，他自小帶大的皇帝侄子，不說應該格外尊敬他，但是也還沒到懷疑他謀逆的地步吧，偏偏這小皇帝因為六爺深谙妖道，聽聞還能操縱妖獸，就對其格外忌憚。但就連全寺都沒見過什麽妖獸，這小皇帝倒是深信不疑。
再觀先前來王城路上的暗殺事件，此時皇帝派出道衛調查小公子事件，六爺的處境并不太平。
他那個人倒是心大！
依青說：“那怎麽辦，是繼續要查麽？”
全寺沉吟片刻，正要回答，腰間綠葫蘆卻劇烈晃動起來，與此同時，門外又傳來聲響……
“我告訴你，今日本公子掏了銀子，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可由不得你!”
“你放手不放？”咦，這聲音？
依青竟然先了全寺一步，打開了門。
這萬物生裏的争執總是驚人的相似，又是一起客人強行拉倌兒作陪倌兒不願的典型案例。
可是，胡依青卻愣住了，被那客人強行拉住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公子，他的眉目都極為标志好看，長着少見的微笑唇，偏偏面上還總有種叛逆執拗的氣質，看上去不好惹，卻又想逗上一逗。事實上，他這個人也的确屬于不好惹的類型，因為這個人，她認識，妖界丞相白無黑。
“白無黑!”
在她叫出這個名字以後，對方卻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那眼神明顯表示他不認識她。
依青疑惑，怎麽回事？
突然從門裏出來兩個人，似乎還是想和自己搶人，這位滿臉青春痘的高大男客官不開心了，他罵了句髒話，然後妄圖快快拖走這個被胡依青喚做白無黑的年輕公子。
全寺卻及時攥住了青春痘客官的手腕，客官轉過身，感受了下自己手腕的力道，再看看全寺，胡說八道起來：“诶诶，沒想到這樓子裏竟然還有這麽白淨的道長，不過本公子不喜歡你這樣的，就要他了！”
做勢要走，被拉回。
“咦，什麽意思？”
全寺說：“把人留下。”
這客官該是個有錢有勢的，還喝了些酒，更也許是十分喜歡這年輕公子，不願意松手，還要再理論幾句，大概要搬出些大人物的名字來，只是才起了個頭，就被依青打斷了，她走到那青春痘跟前，笑眯眯湊近他：“希望你醒來後能覺得自己的錢沒有白花。我搖你哦！”
“什麽？”那人才要問，身體一軟，已經人事不醒。
在引起別人注意之前，全寺一腳将客官踢進了屋裏，然而他手卻一松，方才抓到手中的年輕公子似乎要逃？
他喚了聲“縛妖索！”那公子便被捆成粽子模樣。
依青低頭看了看空了的手腕，她夫君說：“不好意思，用慣了。”
依青：“……”
被捆成粽子的人很不開心，他立刻抗議：“你有病是……”
門又是一開，眨眼三人已經進到屋中。
全寺快手落下門栓。
依青湊過去：“白無黑，你怎麽在此處，方才還裝不認識我？就你一個人來嗎，我那幾個姐姐還好嗎？”她又對全寺說：“他是白無黑啊！你不認識了嗎？”
全寺一臉懵的看住她，白無黑是誰，他該認識嗎？
白無黑是何人，乃是妖界的丞相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幾百年前妖界最新的法令制度就是他着手編纂的，也是數百年來妖界經濟社會加快發展，妖界人口持續增加的大功臣，據說，在妖王陛下還在的時候，他們還有着拜把子的交情。所以別看他現如今年輕的水嫩，實際上也老的能受的起旁人一聲“爺爺”。
此時，被捆住的白無黑同樣很是懵懂，他對于全寺将他捆住這件事表現了難以容忍的暴怒，也就方才在拉他進屋的同時全寺點了他的啞穴，否則此刻，怕是要大喊大叫招來不少人。
依青問：“他怎麽了？”
全寺不答，只是說：“你想我解穴，可以，但是，不準喊叫，否則，就會一直捆住你。”
他想了想，點頭了。
全寺拍他的背部一下，果然，他即刻清咳一聲，出聲了：“你們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依青湊上去，“別鬧了，我是胡依青，我是五妖妃殿下啊！”
“五妖妃殿下？”他十分不屑“很厲害嗎？”
依青：“你傻了？”她又問她夫君：“白無黑啊他是，夫君也不認識了？”
全寺苦笑，他不認識倒很好理解，因為他并非妖王陛下啊！
“快放開我，這繩子，老天，越收越緊！”他深擰着眉，嫌棄的嚷：“這捆了什麽的，幹淨的吧？”
“哼，現今落在你手裏，我無話可說，反正也要被其他臭道士抓住，你還好些，起碼認識我！”
依青問：“臭道士為什麽要抓你？”她偏頭向他夫君說：“夫君，我不是說你。”
“誰知道他們發什麽狂犬病？”
依青現下已經有了十分的肯定，此人定是妖界丞相白無黑無疑，如假包換。試問，妖界著名的毒舌丞相，有潔癖，罵人喜歡用犬類名詞和與犬相關的動詞，這人不是他還能是誰呢？自己從妖界到人間來找夫君，還是他幫忙為她隐藏了靈力，帶出容紫界的，雖然他放着耳朵沒幫她隐掉，但這裏面，到底是有他一臂之力的，依青還欠他個人情呢。
如今妖界妖王陛下不在，丞相大人的地位便舉足輕重，妖老太後不像是那種會輕易放他出來遛彎的人。
難道，她是來抓自己回去的？
白無黑又重複一遍：“這麽多人抓我一個，連狗都不如！”他看了看臉色不好的全寺，不屑的嗤了一聲：“不包括你。”
全寺沒理會他，只對依青說：“他的妖氣特殊，這樓裏道長有不少，怕是已被察覺，你去開窗子，咱們快些離開。”
“跟着你們也行，但可一定得保護好我，那幫狗犢子可難纏呢!”
依青：“……”
依青終于忍不住，她認識的白無黑素質可沒像這般差透頂。
“夫君，我覺的他有點問題。”
全寺點頭：“沒錯，但恐怕只有六爺才會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六爺？”她有點疑惑：“他如何會知道呢？跟他有什麽關系麽？”
全寺已經帶着白無黑來到了窗邊，他一邊觀察一邊囑咐，我先帶他下去，你，能跳下來嗎？”
依青點頭：“跳下去沒問題，但你還沒有回答我。”
全寺縱身一跳，他的聲音恰好低低的傳過來。
“因為，他就是六爺要找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