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次她執行任務歸來,等待她的都是同樣一句話,而她的回答也不曾改變。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
另外,不出意外下篇更新《渣了那個漢子》,動動小手點個預收呗~
☆、我信任你
“你可以不來。”姬白練說。
“我以為沒什麽大礙。”
姬白練看她一眼,那單薄的身體像是承受不住痛苦,越發顯得柔弱。
“坐吧。”
少艾的手指動了動,最終卻只是席地而坐,倚着床邊,這樣涼的溫度才能夠讓她保持清醒。
血腥氣一點一點彌漫開,姬白練一如既往雪白的床鋪上洇開大片大片的血跡,無聲無息,只有刺鼻的氣味沖擊着少艾敏感的嗅覺。
她皺起眉,卻沒有回頭。
一個床上,一個床下,是他們能夠約束自己的最短距離,不斷告訴自己,不能靠近。
倘若往日裏,她可以說只是為了解毒為了練功,那麽此刻,如果僅僅因為覺得太熱就急切地想要靠近冰冷的軀體,那又算什麽呢?
她熱得面色酡紅,感覺胸口有火焰在熾熱燃燒,而他冷得好像置身深淵冰谷,再重視形象也控制不住地蜷縮成一團,彼此後背相對。
少艾忽然站起身來。
姬白練卻沒動。
“師父。”少艾聲音輕弱。
“你回去吧。”姬白練面朝床裏。
“沒有必要回避。”少艾道。
姬白練身體微頓,忽然放松,輕淺笑笑,“也是。”
他坐起身,漫不經心地抹去嘴角下颌的血,扯掉已經被染紅前襟的衣服,原本雪白的肌膚此刻更是毫無血色,嘴唇紙一樣白,泛着淡淡的青。他瞥一眼床上,“撕拉”一聲,扯掉礙眼的血污,手指因為用力而輕微發抖。
“來吧。”
他們擁抱在一起,能夠感受到彼此身體的溫度,正好契合自己的需要。熱的得到了冷,冷的感到了熱,但除此之外,他們還能夠聽到彼此的心跳,平穩而有力,沒有為此産生一絲一毫的多餘跳動。
姬白練笑笑,“你長大了。”
“我的成人禮在三年前。”任何意義上。
“我說的不是這。”姬白練笑容寡淡。
“那是什麽?”
姬白練的手輕輕覆上她胸口,“這裏。”
少艾默然,許久,“嗯。”
以前的心情總會過去,當它過去的時候,她就再也不是曾經的少女。
“這樣很好。”姬白練淡笑,轉過身去。
少艾知道那是因為他又開始吐血。
可惜她回來晚了,否則,完全不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疼了,他大概也是,疼到冷到根本沒有辦法和她一同解毒。
深夜時候,少艾才回到自己的院落,剛好看到花酌酒在樹下習武,一把木劍虎虎生風,将樹葉都切割成碎屑,紛紛揚揚地落下,在地上鋪了一層。
花酌酒察覺她到來,忽然橫劍襲來。
劍尖剛好落在少艾胸前正中的位置,被少艾兩根手指夾住,再不能前進半分。
“咔嚓。”木劍折斷,花酌酒同時松手,捂上手腕。
“這麽用力?”花酌酒甩甩手。
“你的左手力量差太多。”
“我知道。”花酌酒也有些撓頭,“又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練成的事兒。”
“我明天出去。”少艾道。
“哪兒?”
“采藥。”
花酌酒立刻道:“我也去。”
“你專心練功。”少艾微微皺眉,“武林大會就要到了,你的武功根本不行。”
“但是你的傷——血?”花酌酒一驚,上前扯住了少艾的衣服,“這兒怎麽有血?”頓了頓,“不是你的——他的?”
“不小心蹭到的。”
花酌酒張嘴就要說什麽,但是半路又努力咽了回去,換成另一句:“你沒洗澡?”
這話說出來又覺得尴尬,松手退了一步,轉身道:“我繼續練劍。”
少艾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中神色不清。
明面上,少艾的身份堪稱光明正大,就像木蘭山莊莊主姬白練同樣在武林中是位鼎鼎有名的後起之秀一樣,哪怕暗地裏做這些殺人越貨的事情,名聲卻十分響亮。這名聲當然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經歷了一番苦心經營。
少艾的父親嬴清言就曾經是江湖聞名的神醫,雖然死得早些,但已經為少艾鋪墊了醫學基礎,再經由姬白練,最終将她培養成一位名醫。
“少艾姑娘。”少艾背着藥簍剛走進醫館,掌櫃的就迎了上來,“這兒有個病人不太好,你要不要看一下?”說着,伸手要來接過背簍。
少艾微微一躲,“我馬上過去。”
她的背簍輕易不會交給別人,因為裏面有很多東西見不得人。
她很快放好東西洗過手,就開始為病人診脈。雖然殺的人多,但救的人也不少,她每年都會在這裏義診,救過上千人的命,所以名聲非常好,才得了神醫素問的名號。
然而......
少艾微微勾起嘴角,将手中藥方遞給傷者的家人,“沒有大礙,按方服藥,三天後再來一趟。”
家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些笑容,他的父親曾經也看到過。鼎鼎有名的浮生谷神醫,上一輩的少年英傑,因為懸壺濟世而備受敬仰,可最後卻落得個衆叛親離的下場,被師門朋友背叛,以至于慘死。
救人有什麽用?開心是別人的,仇恨才是自己的。
天色漸晚,長長的看診隊伍終于變得稀稀落落,少艾端坐了一下午,已經覺得胸口悶痛,精神不濟,偏偏還要對每一個前來尋醫看病的人保持友好,倘若不是為了做足名上功夫,這種好事她可做不來。
最後一個人也回家去吃飯了,少艾肚子也餓了,剛站起身的時候還有些不适,正轉身時,就感覺身後來了人,腳步聲沉重,一聽便知道傷得不輕。
少艾緩緩轉身,就看到街上緩步走來,到最後甚至是爬着來到她面前的那個人。
“啪。”他伸出手,搭上了桌案,用力拉其身體時,受傷筋絡突出,彰顯出過人的力道。
終于,他将自己的上身拉上了桌面,努力維持着身體的平衡,才慢慢擡起頭來,從他那披散着污油的長發中露出那張臉。
然後,對少艾笑了笑。
他暈了過去。
“姑娘。”掌櫃的湊過來詢問。
少艾瞥了那暈過去卻依舊死死扣住桌面的人一眼,轉身就走。走出兩步又停下,“送到我房間來。”
掌櫃的微微睜大眼睛。
掌櫃是在少艾吃完飯才把人送來的,敲門的時候,少艾正在重新包紮傷口,不得不披起衣服開門,迎進了一個陌生人。好在此前掌櫃的似乎給他洗過澡,總算看起來不那麽邋遢。少艾開了門向旁邊一讓,“就這麽放着吧。”
掌櫃的會意,把人一丢,就扔在了地上,接着關門走人。
這具軀體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少艾踢了踢,沒反應。伸手在靴口一抹,手中立刻就多出一把匕首,狠狠向下紮去。
匕首沒有落下,一只手抓住了它,鮮血汩汩而下。
少艾目光淡淡,“醒了?”
少年的目光十足銳利,看清少艾後才柔軟幾分,有些無辜,“我頭暈。”
少艾陳述道:“你是殺手。”
少年沒有回應。
“一個殺手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完全失去意識。”
“因為我信任你啊。”
少艾笑了,“那不如讓我紮一刀。”
少年目光驚恐,“難道姐姐你信任別人的時候就願意被紮一刀?”
“我如果相信一個人,”少艾道:“即便他紮我一刀,我會認為他是為我好。”頓了頓,又笑了,“可惜,沒有這個人。”
少年歪歪頭,依舊維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勢,卻努力将視線與少艾相對,看起來很認真,“那我可以試一試嗎?”
“試一試我會不會紮死你?”
少年眼中帶笑,“當然不會,你不是女俠嗎?”
“殺手和女俠可不是朋友。”
“但我們可以是朋友。”
少艾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不用刻意讨好我,我會救你。”
少年有些失落,“被你發現了啊。”頓了頓,嘆息一聲,“我很疼啊,姐姐。”
少艾忽然捏住他的下巴,目光微冷,“別叫我姐姐。”
“為什麽?”
“我沒有親人。”
少年目光黯了黯,又笑起來,“那正好,我也沒有。”
“既然起了,就自己坐過來。”少艾向屋裏走,指指凳子。
身後少年忽然開口,“姐姐——”
“刷。”
一個匕首擦過他的耳朵紮在門上。
一滴血珠顫巍巍地墜在他的耳垂上。
少年只是愣住片刻,又接着說:“你也受傷了。”
“殺你不成問題。”
“我是說,需要我幫忙包紮......”
“閉嘴。”
少年委屈地閉上嘴巴,也不介意少艾在旁邊,就這樣扶着地面爬過去,攀上凳子坐下。
“為什麽來找我。”
“因為附近都說你醫術好。”頓了頓,“而且你是女俠,總不能見死不救。”
她并不想做女俠,只是眼前的人暫時不能殺。
少艾為他診脈,接着道:“檢查傷口。”
少年沒有忸怩,就露出了身上橫橫豎豎的傷,最新的一道在後背,傷口細長發黑,深可見骨,不是刀傷,而且有毒,好在并非劇毒。
少艾看着這道傷口,問:“什麽東西傷的。”
“很重要嗎?”
少艾沒說話。
“我也不知道,繩子一類的東西吧。”
少艾摸着這道熟悉的傷口,用力按了下去,“你真不怕我動手?”
少年的身體打了個晃,疼得聲音發顫,“不怕。”
☆、我擔心你
“我向來有仇必報。”
“我知道。”
但是少艾并沒有殺了他,非但如此,她還專心為少年治療身上的傷。常年受傷的人對傷勢抵禦能力比較強,少年竟然兩天時間就已經緩了過來,還果斷地賴在了少艾的房間內,而少艾也并沒有出言讓他走。
“你怎麽不問我叫什麽?”
“不想知道。”
“我叫重九。”少年自顧自道:“我被撿回去的時候正好是九月初九,所以叫重九。”
“我知道你叫少艾,你姓什麽?”
少艾動作一頓。
少年卻渾然不覺,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姓嬴?”
匕首亮在他脖子上,拉開一道口子,細細的血流淌下來。
少艾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卻冷,“那你姓什麽?”她似乎笑了下,“姓宋?”
重九抿了抿唇,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姐姐我錯了,別這麽兇嘛。”
少艾瞥他一眼,确定他能老實一段時間才收回匕首,結果聽到他嘀咕了句:“小心嫁不出去。”
少艾擡手按上他的傷口,少年吃痛張嘴,一顆藥丸立刻飛進了他的嘴巴,被少艾猛一擡下巴,咕咚一下,藥丸已經落了下去。
“趕緊走。”
少年從方才的變故中回神,“去哪兒?”
“離開我的房間。”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我走。”少艾拿起背簍向外走,被重九一把拉住。
他看着她,有些委屈,“我不乖嗎?”
“男女授受不親。”
“可你不是姐姐嗎?”
“姐姐會給你服毒嗎?”少艾冷笑。
“你不是做了嗎,那就會。”重九執拗地扯着她的衣袖。
少艾沒動,但是少年動了。他的身體顫抖起來,嘴唇變白,但牙齒緊咬,像是拼盡了全力一般死不松手。
可惜力道依舊太小,少艾輕輕一扯,就撥掉了他的手。
“別叫我姐姐。”她微微皺眉。
重九控制不住地全身瑟縮起來,從床上滾落,想要追随着少艾而去,卻癱軟在地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背影離開,臨走時還将門一帶,砰的一聲在他眼前關上。
可是他卻笑了。
嬴少艾......
少艾從來不在別人面前提及自己的姓氏,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究竟姓什麽,但是她自己最清楚。
“小姑娘。”一個聲音憑空響起。
少艾一驚。
她的警覺從不疏忽,為什麽卻沒有發現這個聲音的主人的身影?
來不及擡頭,只看到視線之中多出半幅水綠色的裙擺,上面盛開着大朵大朵的請水紅蓮,層層裙褶鋪展開,像波紋蕩漾。
少艾卻瞬間後退!
“怕我麽。”一聲輕慢的笑,優雅而散漫。
少艾只認得她的聲音,但這一次,她看清了她的臉。
這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分明舉止懶散又輕浮,卻偏偏能夠從中看出一股優雅,加上幾分上位者的從容。
她對少艾笑着,面容親切。
少艾暗暗扣上了指環。
“不用緊張。”女人彎起眼睛,“我暫時還不想殺你。”
少艾卻沒有放松。
“我只是想看看......”她輕笑一聲,“打傷蕭崇河的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果然,她知道了。
當天晚上,對蕭崇河指出她的存在的那個女人,就是她!而現在,她是要來為蕭崇河報仇嗎?
“你還是有些緊張。”女人歪着頭笑,“你在擔心我會為蕭崇河報仇嗎?”
少艾勾了下嘴角。
“不不不,”她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他的仇,當然有他自己來解決。我真的只是對你有些好奇而已。”
“一個美名遠播的神醫,卻因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去刺殺同樣聲名鵲起的大俠——這有些說不過去吧?”她輕輕邁上一步,裙擺随着她的動作起伏。
“而且,用的還是不入流的武器,甚至算是暗器。”女人有些苦惱地搖頭,“還真是讓人意外。”再次邁上一步,她已經來到少艾面前,面對面。
少艾忽然笑了,“閣下便是謝家寨當家的謝女俠吧。”
女人微微揚眉,“哦,認出來了?”她摸着自己的臉,“我的标志很明顯?”
少艾并不否認,“很特別。”
謝華裳是武林中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掌管着武林龍頭的謝家寨,但卻颠覆了常人對武林正派的認識,做了許多常人不敢為之事,因此引起衆多人的争議。但不能否認,至今為止沒有人能撼動謝家寨的地位。哪怕所有人在提起謝寨主的時候都會先想起她的風流韻事,但當他們想到謝家寨的時候,也依舊不得不豎起拇指。
謝華裳聽到她的評價眼睛又彎了起來,“其實我也一直想見你一面。”說着,亮出手指來數,“蕭崇河我很熟,關翔我也見過一面,只有你還陌生得很......”她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過少艾全身,“見過之後忽然覺得......”
“什麽?”
“挺漂亮。”謝華裳自己笑了。
少艾卻皺起眉頭。用漂亮來形容一個殺手,堪稱侮辱。
“不高興嗎?”謝華裳立刻明白過來,“有能力保護自己,那長得漂亮就是你的優點,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少艾忽然覺得謝華裳和自己大概不是一路人。
“美也是一種武器啊,小姑娘。”謝華裳語重心長。
此前的殺機似乎消失殆盡,兩個人從最初相見時的劍拔弩張,發展到現在,話題向着奇怪的方向進展。
但少艾并不喜歡過多和人讨論容貌的問題,自然沒有興致,謝華裳反而十分放得開,說道:“你先是個人,再是女人,最後才是俠客或者其他,”謝華裳笑道:“所以我看到你就覺得你漂亮,這和我看到男人就先看他俊不俊俏是同樣的道理。”頓了頓,忽然點着臉頰說:“其實你師父就很不錯啊,”她一臉向往,沖少艾眨了眨眼睛,“你有沒有試過?”
少艾越過她向前走。
謝華裳輕慢帶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還真試過了啊。”
少艾腳步不停,下一刻,就感覺腦後生風,立刻肩膀一沉,卸去謝華裳的左手,就感到她水綠色的裙擺在眼前一晃,她想也不想,指環中紅線彈出,卻再收不回來。
謝華裳指尖繞着紅線,一圈一圈,神色有些淡,“就是這個紅線,傷了他?”
匕首一出,紅線斷。
謝華裳似乎愣怔片刻,忽然笑了,“我似乎說過不是來找你報仇的呢。”
這話少艾從來沒信過。如果只是來看她一眼,又何必現身。
“可是我自己也想認識認識你。”謝華裳一用力,手上一截紅線掙斷。
少艾暴起。
水綠色的裙擺和青色的衣角糾纏在一起,烏黑的長發錯綜複雜,兩道人影糾結交錯,夾雜着凜冽寒光。
那道寒光眼看就要劃破謝華裳的頸項!
而謝華裳的手已經落到了少艾前胸。
少艾沒有躲,因為這是唯一的機會,她可以碰到謝華裳。
但寒光僅僅擦過謝華裳的幾縷發絲,而謝華裳的手掌已經碰到了少艾胸前。
紅線彈出!
少艾很少用劍殺人,她更喜歡用線!
她被一掌擊飛出去,然而那紅線也擦過謝華裳的指尖,迸出一線血珠。
謝華裳有些詫異地揚眉,很快笑起來,眉眼彎彎,“你很喜歡用暗器,這看起來可不夠光明磊落。”
“能殺人就夠了。”少艾抹掉嘴角的血,“為什麽收力。”
“因為你胸口有傷。”謝華裳拖曳着裙擺走到她面前,緩緩蹲下,塗着鳳仙花的指甲擦過她嘴角,“小姑娘,不要對自己太狠。”
少艾為她再次出現的說教語氣而皺眉。
“你可以不會愛別人,但是一定要愛自己。”謝華裳的手輕輕放在她心口,少艾也在第一時間抓住了她的手腕。
謝華裳笑笑,直起身來,“姬白練大概還不知道自己收了一個什麽樣的徒弟。”
少艾垂眸,“他知道。”
“是嗎?”謝華裳笑得更開心了,“那我還真是期待啊,期待有一天他會後悔。”
“他不會。”
“你不會讓他後悔嗎?”謝華裳有些好奇。
少艾不說話。
“所以咯。”謝華裳點點她,又點點自己,“我當初也是這樣回答。”
她轉身像要離開,但少艾還是擡起頭問:“為什麽收力?”
“我不是回答你了嗎?”
“那不是回答。”
“好吧好吧,”她似乎有些無奈,“你的命,要留給蕭崇河來取。倘若他發現你被我要去了半條命,恐怕還要怪我不給他光明正大的報仇機會。”說着,有些感慨,聲音悠長,“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呵......”
“那你呢。”
“我?”謝華裳像是聽到什麽的事情,忍不住笑起來,“我當然是,所以我不殺你,”頓了頓,笑得有些危險,“不過我和你師父倒是有筆賬要算。”
她慢條斯理地整理衣袖,聲音散漫悠然,“你回去提醒他一下。”
聲音沒有消散,謝華裳已經走遠。少艾站起身來,輕輕嘆了口氣。
今天的計劃又被打亂。不過……不是沒有收獲。
☆、不為活着
少艾回來的時候,發現房門前窩着一個人。
重九擡起頭,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對她笑笑,“你回來啦。”緊接着又注意到她的臉色,眨眨眼睛,“你受傷了?”
少艾皺起眉頭,繞過他走進房間,在他面前關上房門,就聽到身後一聲“哎喲”,重九被磕到了鼻子。
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接着再無動靜。确認重九離開,少艾才開始調理內息,雖然謝華裳最後收了力,但依舊有餘力波及,胸口悶痛。只是少艾已經習慣,不以為意,只做了簡單處理。
她想起姬白練說過的話,她最近的确懈怠了,其他事情占據了她太多心神,可偏偏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必須要武力解決才行,當務之急是提升功力。
少艾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猛然睜開。
門外,重九來回踱步,許久才鼓起勇氣,“姐姐,要不要吃點東西?”
“進來。”
重九端着一些吃的走進來,不知道哪裏蹭的一臉灰,笑起來顯得牙齒格外白,“我親手做的,你嘗嘗好不好吃。”
少艾看他殷勤地送上飯菜,挑眉,“為什麽做這些。”
“因為我喜歡你。”
少艾勾了下嘴角,“喜歡我什麽。”
重九認真想了想,“你就像我的姐姐。”
“我沒有弟弟。”
“那就把我當成弟弟吧,我很乖。”
這一話題就此結束,少艾看看他的臉,“你去洗洗吧。”
重九抹了一把,手上都是黑的,吃了一驚,連忙往身上蹭了蹭,又嫌不幹淨,捂着臉就往外跑,“等我洗洗,馬上回來!”
少艾通過沒有關上的門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狼狽逃竄的身影,微微笑了,夾起一口菜放入口中,表情就有了變化。
她忽然安靜下來,臉上湧出某種複雜情緒,又很快不見,木然地繼續吃飯。
但是重九卻始終沒有回來。
“啊呃......”
一聲輕響。
少艾立刻起身。
又緩緩坐了回去。
再度起身,這次沖了出去。
剛才是醫館掌櫃的聲音!
少艾的視野中立刻出現了一個灰色的人影,似乎在向外追趕,而他的前方,姿勢有些踉跄地跑着的,正是重九,看起來傷得不輕。
她卻停下腳步,來到掌櫃面前,“什麽事情?”
“剛才有人......闖進來了......”
話未說完,少艾已經丢給他一瓶藥接着去追那個殺進來的人。她在的時候如果放任醫館出事而不理,傳出去影響不好。
他們并沒有走出多遠,因為重九又一次和那個灰衣人打在了一起。重九帶傷的動作明顯不敵,只能倉促招架,因為剛好面對這個方向,看到少艾的時候,一分神,立刻就被灰衣人的匕首劃在腰間,被一腳踢飛出去,重重撞在樹上。
他後背原本正在恢複的傷口被重新磨破,火辣辣的疼,內外一沖,人就暈了過去。
只有少艾已經清醒着,哪怕當時完全可以沖過去幫忙,卻還是冷眼旁觀着重九被拍在書上。
而她,則瞄準了這個空子,紅線彈向了灰衣人!
刷。
灰衣人仿佛身後也有眼睛,少艾剛一感到,立刻被他捕捉到氣息,熟練地躲開,像是能夠猜到她的下一步似的,立刻彈出幾步,面向少艾。
匕首上還有重九的血,他伸出舌頭輕輕舔過,似乎笑了一聲。
下一刻卻沖了上去,匕首狠辣地直插她的胸膛。
沒有成功,只劃破少艾胸前衣物,刺啦一聲,咧開一道口子。
“啧,罪過罪過。”灰衣人裝模作樣地調侃一句,“我什麽都沒看見。”
“你就是這麽做殺手的?”放棄其他易攻擊的部位,卻去白費力去劃破一層衣服,有什麽用?有這個機會就可能被人殺死幾次。
“不用你管。”灰衣人聲音繃緊,微微眯起眼睛,“我和你可不是一種人。”
“現在是了。”話音剛落,兩道身影再次交錯。
兩個人的右臂同時被劃破,區別在于,灰衣人的傷細而長,少艾的傷短缺寬。
“可惜了,差一點兒。”
少艾看看自己的傷口,微微眯眼,“我不能讓自己再受傷。”
“我知道啊。”
“但是你卻做了。”
灰衣人點頭,“沒錯。”
“那就別怪我。”少艾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在灰衣人身後,細細的紅線剛剛鎖在他的頸項之間,只要稍一用力,便會有鮮血迸濺。
但是少艾沒有用力,因為一把匕首自他身後探出,抵在她腹部。
灰衣人輕松地扭了扭脖子,“雖然只是腹部,但你要相信我可以殺死你。”
話音落地,兩個人同時松手,并且立刻彈出幾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然而,少艾的紅線足夠長!
刷。甩向灰衣人。
灰衣人卻沒有動,他只是順手揪起了旁邊的重九擋在身前。
原本繃直着雷霆版襲來的紅線驟然一松,在重九面前停下,卻被灰衣人趁機勾住,再收不回來。
“你還挺擔心這個臭小子的嘛。”灰衣人勾起嘴角,玩味道:“我還以為你真的想要殺了他呢。”
“這是我的事,你逾越了。”
“嘁。”灰衣人撇嘴,把重九遠遠丢開,“你看,他也挺信任你的,居然被我這麽折騰都沒醒,看來是真的暈了。”
他的手指在一圈一圈繞着紅線,與少艾對峙。
少艾伸出手指沖紅線輕輕一彈。震蕩的波紋向灰衣人傳去,他的手指立刻劃開一道細痕。
“嘶。”灰衣人看着手指的傷,微微皺眉,“我快沒藥了,你帶了沒。”
少艾自胸前掏出一個小瓶,向他扔了過去。
灰衣人松開紅線接住小瓶,沖她一挑眉毛,“行嘞。”
空中翻躍出一道灰影,卻又很快落地,剛好在重九胸口一點,才再度騰空,臨走還留下一句嘀咕。
“看來這小子是真暈了。”
重九的确是真的暈過去了,不然,在灰衣人把他當擋箭牌的時候,他就會醒來。
他在相信她,寧願将自己的性命交付。
但是少艾并不感動。沒有比信任她更愚蠢的事情。
重九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天篷,第二眼便看到了少艾。
少艾正在旁邊為他診脈,确定他的傷情大致穩定,才道:“你的肋骨斷了兩根。”
重九摸摸位置,點頭,“哦。”
“殺你的是什麽人?”
重九困惑地想了想,又搖頭,“不知道。”
“你和關公堡有什麽仇怨?”
重九眼睛閃了閃,“唔,殺的人太多了,記不清,可能有吧。”
少艾手中多出一塊令牌,“我看到了這塊令牌。”
重九并沒有太驚訝,“鷹字令。”
少艾對他的反應比較滿意。除了太容易相信他人,重九對其他事情的表現都還算符合殺手的角色。
“關公堡有人要殺你。”
重九點頭,有些乖巧,“我知道了。”
少艾沉默着,忽然擡手,像是要摸摸他的頭。
重九的目光立刻落到了她的手上,帶着些許期盼。
然而那只手卻只是取走了他手腕下的脈枕,“你休息吧。”
少艾剛要走,被重九扯住衣袖,回頭就對上他可憐巴巴的目光,“別走......”
少艾扯出衣袖離開,關門時将少年失望的目光隔斷。她輕輕舒了口氣。
之後重九再沒有等來她,只有醫館幸存的夥計來幫忙。當他問起的時候,夥計告訴他,少艾留下一些藥物離開了。
重九這才想到,似乎,一個月的時間又快到了。
的确,又到了不得不啓程回山莊的時候,木蘭山莊或者說姬白練就像是捆在她身上的一道繩索,時刻提醒着她的歸屬。
她不喜歡束縛,卻唯獨這一種不同。
木蘭院中,琴聲袅袅,輕靈的音符漂浮在空氣中。少艾倚在門邊,撫摸着腰間的白螺,取下後放到了嘴邊。
吹奏白螺十分講究技巧,想要吹出音律就更考驗能力,将一只手放在螺口,不斷的移動位置,控制着氣流的流出,從而産生不同的音樂效果。經過白螺過濾的聲音低婉悅耳,漸漸與琴聲交織在一起,合成相同的旋律。
然而,在琴聲與螺音漸漸融為一體時,姬白練卻突然雙手按弦,琴聲戛然而止,突兀的發出一聲铮響。
少艾的螺音同樣停下。
一滴血緩緩自姬白練的指尖滑落,白的白,紅的紅。
他在口中輕輕一含,另一只手将琴輕輕一推。
“嘣。”七根琴弦全部斷裂,琴身上慢慢裂開一道紋路,直到“咔嚓”一聲,徹底分為兩半。
少艾在旁邊看着不說話。
姬白練起身,眉目清雅,看不出半分心緒,只道:“這次回來得早。”
“嗯,沒什麽大事。”
“但還是受傷了。”姬白練只需要目光一掃,便能分辨出她身上哪些舊傷,哪些新傷。
“遇到些意外。”頓了頓,跟着姬白練踏進房門,又停下,“你認識謝華裳嗎?”
姬白練漫不經心,“嗯?”
“她說有一筆帳要和你算。”
姬白練似乎想了想,笑,卻不以為意,“哦,似乎有這回事。”
“你見過她了?”
“是。”
“那這傷,”他看着少艾胸前一個淡淡的掌印,“是她的?”
“嗯。”
他按在她胸口穴道為她梳理內傷,有些無奈地搖頭,“你什麽時候能夠不帶傷地回來。”
少艾微笑,“什麽時候你讓我去殺的人能輕松一些。”
姬白練微微挑眉,“那你讓花酌酒去殺的人為什麽不輕松一點。”
少艾道:“你說過不會摻和我的事情。”
姬白練道:“他已經打上門來,我總不能毫無防備。”
少艾并不知道花酌酒是如何“打上門來”,但結果必然是誰都沒有吃虧。
“你知道我讓他去殺什麽人?”
今天回來的早,在此之前,她先去找到了花酌酒。花酌酒的左手劍已經有模有樣,只是欠缺鍛煉,所以她将他派了出去,為她殺一個人。
姬白練颔首。
“你沒有意見?”
姬白練笑了,“你是我教出來的,性格也和我一模一樣,我會有什麽意見。”頓了頓,一側眉毛輕巧揚起,“說你做得好?”
少艾忽然按住了他撫摸的手。
姬白練停下動作,“怎麽。”
“不用這麽麻煩。”少艾道,“直接來吧。”
“不痛?”
“痛才能讓人清醒,這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