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當是被蚊子咬
周末的婦癌會議因為蘇格的臨時參與平靜落幕,周一時他們才回到市內,這時臉上的紅腫也消了,疤痕謹慎一點微紅,回到醫院跟張沫簡單報告過後,宋以朗似乎是收到風聲,算準時間拎着咖啡來倒她面前。
“抱歉,暫時不能喝咖啡。”
“為什麽?”
宋以朗張着一雙狗兒似無辜的雙眼,e on,不會連一杯咖啡的時間也不給臉吧?”
“不是的。”她無奈的笑,“我挂了號,待會兒做胃鏡檢查。”
宋以朗聽了也緊張,“做什麽突然照胃鏡,不舒服?”
她回給他一個苦笑,“尋常人沒事怎麽會去做檢查,當然是不舒服才會來這。”
亦步亦趨陪着她來到檢查室外,就算是從業人員也是得按照報到順序排隊等候,等着的時間長,他有一句沒一句陪她閑扯淡,最後不能避免的說起自己的父親。
張沫跟他的關系在醫院內還是秘密,她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放低音量,小心隔牆有耳。
“無所謂,我跟他是父子,總該是昭告天下的時候。”
“宋老師不介意?”女人到底是了解女人,宋彩不讓人知道,或許是還有埋怨,但那份心情是否已經消化,在不知情下都不好替當事人擅作主張。
“媽拉不下臉,但是心裏面已經後悔多年,否則她會阻止我繼續待在聖醫,她不允許的事總是手段激烈,實在有愧她專家頭銜。”
宋以朗似乎也挺招架不住自家老媽的脾性,揉着後頸面色驚悚。
想起宋彩的模樣,那挺直的背脊,微彎自信的上唇,驕傲的眼神,如果說相由心生,她确實是一個不容人抗拒的女強人。
她想這樣的女教授,姑且不論說出口論調是否正确,橫豎只要有人反抗,她就會拿長刀殺過去。
“宋老師如果在古代肯定是楊家女将,你在他面前永遠都是弱勢分子,不過總歸到底,她也是因為關心才亂,假以時日總會接受張老師,不過你得要有自覺當那座橋,東跑西跑,總有一天會貫通。”
宋以朗看她飛揚的神情,自信的神态,驀然想起一句話——被愛的人,顧盼之間總有風采。
他心上泛開一股不祥預感,問了句,“那麽,現在有讓妳關心則亂的人?”
問題來得猝不及防,她垂下眼簾,睫毛忽閃,算是默認。
如果說愛情有什麽征兆,必定是展現在最沉默的眼裏。
“我以為妳會介意……”
“介意什麽?”
“沒事、沒事。”
他的聲音被掩蓋在叫號聲裏,等不及再問一次,段笙笙不得不加快腳步走進檢查室裏。
因為是相熟的技師,檢查很快就結束,換好原先的衣服出了更衣室,宋以朗早就離去,空了的位置只留下那杯咖啡,上頭的笑臉被打上叉叉,改畫了一張愁苦圓臉。
她忙攔下一旁的護士追問,“宋醫師呢?”
“宋醫師啊?他說要回家整理行李,準備出發到無國界醫師團了啊!”
宋以朗性子火爆聞名聖醫,突然的就來,也突然的要走,他要離開的消息一天內就傳遍院內,因為有過短暫的緋聞,段笙笙無可避免要被院裏的人追問消息。
可她有一套原則,不招惹事,只要問心無愧,也不怕被人在背後指點,大大方方就說,“我們就只是一般同事,比清水還清。”
“那為什麽宋醫師要把這些東西留給妳?”急診科的小護士眼神暧昧,給了她一本厚厚的藥膳食譜。
打開被翻得陳舊的老書,每一道能顧胃健脾的藥膳都被貼了标簽,她怔怔看着,心頭有種莫名情緒,不是愧疚,也不是後悔,而是更清明的看待宋以朗是個什麽樣的男子。
眼尾餘光瞥見宋以朗一閃而過的身影,她沒有猶豫,随即丢下書追了上去。出租車招呼站前面停了一輛車,宋以朗正把為數不多的行李丢到後車廂,她慢吞吞走近,喊了他一聲。
“宋以朗,去到那後要來信息通知。”
宋以朗寬闊的背脊一頓,慢了幾拍才轉身,“不用了,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有消息肯定都不是好事,妳就忘了我,好好過自己的生活,當然哪天厭倦蘇格了,我随時都歡迎妳來我懷裏。”
她以為兩人再見會有尴尬,可是他還是一如往常不正經,她微微一愣,随即板起臉罵他,“不要胡說八道,那本書我拿到了。”
他招手表示不用客氣,正打算坐進車裏,回頭見她站在那,仿佛是禁不住心底惡魔的誘惑,又踏出車外小跑着朝她而來。
“段笙笙,我确實是有些不正經,可是我的心很正派,也很君子,君子不奪人所愛,可是君子喜歡交朋友,趁着最後一點時間,能不能陪我在市裏面走走,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筆勾消。”
“要去哪?”她不怕宋以朗不正經,事實上,她對他這種人畜無害的誠懇模樣最難以招架。
“我想投資一塊房産,陪我去看看。”
“你要投資,這未免風險太大。”
段笙笙對突轉的話風有些摸不着頭緒,可是宋以朗一直在那邊說“走嘛走嘛”的痞子樣,天知道她最不能招架的就是這副模樣,看看時間還有些餘裕,她立即說,“就一個半小時,不能多只能少。”
随他上了車,本以為他的投資會是在市內,可是當車子彎彎繞繞進入山區時,她立刻就後悔了。
“宋以朗,你在窮鄉僻壤想投資什麽?”
“我啊,想蓋個學校,不用招收太多人,弄個森林小學,每天就看看大自然,學學辨別動植物,最好是天天戶外教學,不要窩在教室裏念憋屈的唐詩宋詞,或是死背英格力胥。”
“你一個名校畢業生,可以體悟出這樣的見解不簡單,可是你知不知道,要蓋一座學校,籌辦資金跟聘請師資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下了車走在森林裏,确實芬多精令人通體舒暢,尾随宋以朗走在石子路上,隐約可見林子的盡頭有一片地,踏入林中走了約五分鐘,撥開竹林葉,霎時眼前一片晴朗。
“這學校不只我入股,還有我爸,我媽,哪天它們要養老,就在一旁弄個矮房子住,多快活。”
宋以朗說得充滿理想,她卻不以為然,“宋老師是都市人,你讓她住深山老林恐怕不習慣。”“這妳就錯了,她說厭倦了都市人的功利心,看透了人的粗鄙,要回歸山林挽袖洗手作羹湯。”
她聽得古裏古怪的,又問:“那張老師呢?”
“他啊……”宋以朗突然捧腹大笑,“他說要上山砍柴,當個歸隐山人,可是昨天打高爾夫扭傷了腰。”
“宋以朗,你們一家子還真逗趣。”
她看看這片山林,掏出口袋裏僅存的五百塊,“那我投資一點,在買磚這件事上盡點心力。”
“這是妳的錢還是蘇格的錢?”他要收不收的,先問再說。
“我跟蘇格都經濟獨立,誰也不要拿誰的錢。”
宋以朗一聽立刻咧開嘴,“那好,我先收訂金一百,改天開始動工再收尾款。”
抽走她手裏的一張紙鈔,他不知打哪變出來的簽字筆,遞給她,“為了怕空口無憑,妳在上面簽個名。”“這是破壞貨幣的事,我才不幹。”
宋以朗敲了她腦袋一記,“笨,我這張收藏不用,不就沒這問題了。”
她讪讪地在紙鈔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又叮咛一聲,“到時候要動工,可以找葛曉蕾募款,她人脈廣,臉皮厚,很适合擔任這職務。”
“段笙笙啊,我們做人,最重要的是靠自己人,你們一人搭把手,我這學校很快就會蓋好啦。”
他的遠大夢想她實在無法想像,只能幹笑着陪他發夢。
繼續往山上走,空曠的山林裏遠處有鳥叫聲陣陣,她拿出手機拍照,想傳給蘇格看看,才發現手機有幾通未接電話,通通都來自不同人。
回撥回去時,對方似乎處在很雜亂的地方,耳朵裏盡是救護車熟悉的鳴笛聲,她心頭一凜,連忙追問:“您好,我是段笙笙,請問是哪邊找呢?”
“段醫師嗎?我是省公安局劉大隊長,現在在聖醫陪蘇醫師就醫,能請妳過來一趟嗎?”
聽到就醫兩字,她也慌了手腳,“為什麽就醫,他受傷了嗎?”
“這……蘇醫師出庭時意外受傷,我這一團混亂一時說不清,他的手機裏就只有妳一個特別聯絡人,麻煩妳過來一趟吧!”電話收了線,她往回跑到宋以朗身側,氣喘籲籲拉着他往回跑。
“宋以朗,半小時內送我回聖醫。”
“嗳,半小時哪有可能,知不知道我要因此吃多少罰單!”
被扯着走的宋以朗一開始被扯着走,最後也得要跟着跑才堪堪跟得上她的速度。
“段笙笙,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沒事要我飙車總要有理由。”
她心不安氣不定,坐在副駕上心神不寧,“省公安局的人通知我蘇格受傷,我不知道他到底傷得多重連一通電話都不能打,宋以朗,算我拜托你了,半小時內替我趕到,我捐款十萬蓋學校都行。”重新發動引擎,宋以朗瞥了她眼眶霎時紅了一圈的模樣,涼涼地開口:“段笙笙,十萬我不要,半小時內替妳趕到也不是不行,我只想要一個東西。”
“你說啊。”她心急如煩,就是捐血捐骨髓都可以。
“我想吻妳一次。”
“……”
宋以朗半是玩笑半是認真上了路,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她秉着氣息看到窗外風景飛逝,而儀表板上的速度早已破百。
準時在第二十九分鐘抵達聖醫前,她手按在車門上,幾度猶豫要逃還是要給,見宋以朗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心一橫,下車前突然反身擦過他的唇。
幹燥的唇瓣沒有太多激情,輕輕貼了一下就離開。
“段笙笙,還不夠。”
待機許久的宋以朗伺機扣住她手腕,一手壓在她後腦勺推向自己,深深地、充滿不甘心,重重吻上她。
舌頭與舌頭糾纏,他知道這輩子就這麽一次機會,吻得特別纏綿。
“記住了,謝人要有誠意,這個吻過後,我們一筆勾消。”
她被推出車門外,看着黑色轎車揚長而去,心裏面還沒有時間去消化剛剛的吻,腦子只有七下八下蘇格的事。
用衣袖擦過紅唇,她從口袋拿出員工證別在襯衫上,一路尋到蘇格所在的病房,才要開口問,門口的便衣女警便氣勢洶洶攔下她。
“小姐,請出示證件。”
“這就是我的證件。”她拉高員工證,“剛剛有位劉隊長聯系我,麻煩妳,替我通報一聲。”
女警順手抽走她的員工證,進到裏頭一會兒,随即讓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給罵了出來。
“段醫師,不好意思,我們家新人不認識妳,快請進來。”“不要緊,謹慎為上。”她接回員工證,走進床邊,“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他會讓人打傷?”
躺在床上的男人左手手臂上纏上一圈白色紗布,似乎是手術的麻藥未退,整個人仍深陷昏睡裏。
“這……說來話長。”男人搔搔腦袋,一臉歉意。
她翻開病歷夾,看到主治記錄下病人叨叨絮絮的長篇主訴,頓時覺得膽戰心驚還不夠,甚至殷約察覺左手上臂都開始麻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