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理智不能當飯吃
“你真理智,但理智不能當飯吃。”
蘇格愣了下,抹把臉苦笑,“妳今天火氣有些大。”
被這麽一說,段笙笙原本已經消退的火焰,霎時又冒起,“我火氣大還不是因為你遲鈍。”
“我是真的挺遲鈍。”他小聲嘀咕,倒是老實坦承。
很多次的訪問裏,記者總問他的性子是什麽屬性,他大多會回答遲鈍、慢熟。
這點他十分自知,也從不回避,畢竟根深柢固的性子要改不是那麽容易,況且也沒必要。
可是這麽直接面對批評還是頭一遭,對象是段笙笙,他也難免有困頓的心情。
周遭往來的女人雖多,可是即便是薛凝,也從來未曾觸及過他內心最柔軟隐密的角落,那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一處,乘載着他的無意識,只有透過某些人某些事,他才仿佛開竅,仿佛又活了過來。
小舟靜默着繞湖走了一圈,帶着他們回到陸地上。
下了船,蘇格依舊拉着她的手,跟着人群走過一圈又一圈,半路上突然又一波人潮湧上,原來是漢服文化活動的最□□,幾名英氣逼人的女孩兒扮裝女武将,正于舞臺上衣袖翻飛華麗舞劍,她被狠狠推了下,火灼似地的灼熱感從胃部燃燒到咽喉,她捂着唇,面色凄慘,下一秒忍不住蹲在路旁嘩啦一聲吐了出來。
頭已經重得擡不起來,她能喝酒,可是不知道自己喝不了五糧液,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就是說她。
蘇格臉色不太好看,抿着唇拿手帕替她擦拭臉。她跪坐在地上指着酒店的方向,痛不欲生,“蘇格,我想回去了。”
看她滿臉通紅,滿眼都是霧氣,他将她一把抱起,聲音沈得不能再沉,“笙笙,妳胃病沒好就不該喝酒。”
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也怕一說話就要吐,她沒有力氣與他抗争什麽,虛弱的閉着眼靠在他身上,感覺吹拂過臉龐的微風,聽到貼在耳邊的胸膛下那激烈起伏的心跳聲,她對這狀況感到羞恥又抱歉,可是又這麽貪求依戀,甚至慶幸自己這胃疼的真是時候。
回到病房後,蘇格立刻透過前臺找到留宿在飯店的內科醫生來替她診治,确診是胃發炎後,對方留下一些藥,讓她得照三餐服用。
“笙笙,起來吃藥。”
蘇格倒出快煮壺的熱水放溫,才把她喊醒。
“蘇格,你會不會跟薛凝複合?”她靠在他區起的腿上喝水,半睡半醒間問了自己執着幾個月的問題。
蘇格拿水杯的手頓住,不明白現在她是睡着還是醒着。
“笙笙,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她半眯着眼,執意問:“我們這樣一起吃喝,一起看煙花,做盡情侶之間能做的事,我感受的一些事,都是我的臆想嗎?蘇格,如果是的話,不要給我胃藥,把我送進精神病院,我實在是受不了自己這樣患得患失的,一下擔心你要走,一下擔心你不走卻愛上別人,知不知道想到你有屬于別人的可能我有多難受?”
她把手遮着雙眼,慢慢流淚,“我覺得好累,做自己堅持的事是我選擇,可是偶爾,我也想耍賴,被罵了也想有人安慰,在人前挺直腰杆後也希望有人抱抱我,告訴我彎腰哭也沒關系,如果你不是那個人,為什麽要一直站在我看得見摸不着的地方?”
因為病裏面脆弱,她已經沒有理智防守,一股腦地把所有話都滾了出來,邊說邊哭,全然沒有平日堅強高傲的模樣。
鐵壁般的臂膀抱緊她,他閉着眼,心裏面有掙紮。
“笙笙,人生有那麽多變數,我怕引誘妳倉皇投入,會因為期待過高而跟我反目。”
聽見有一絲曙光,她忙撐起自己,迫不及待保證,“我怎麽會跟你反目,我保證,以後你說什麽我聽什麽,你讓我往東,我也絕對不往西。”
她像是急于跟父母保證自己是乖孩子的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袖擔保,渾然不覺自己此刻有多荒謬,看在蘇格眼底有多掙紮。
蘇格推開他,将她距離在一臂之外,“笙笙,我就怕妳這樣,妳想做什麽、想幹什麽、想去多哪兒都可以随心所欲,不要顧忌我,也不該顧忌我。感情要給很簡單,但是要收複很困難,我希望妳清醒時再來跟我談這件事。”
蘇格一直在防守,她一直很清楚,卻不明白原因,這會兒她累了去攻防,直接把話從心底全掏了出來。
“如果我很清醒,就不會跟你說這事兒了。知不知道你走之後,我買了一張瑞士地圖,想着你現在會在哪裏,住在什麽地方,看怎麽樣的風景,跟誰成立了事務所,白日裏做些什麽,夜裏又跟誰喝酒,會不會認識新的夥伴,找到更貼合你三觀的女人……這兩年裏我天天想,天天都疑惑,未知讓人恐慌,這些你身為一個心理學博士到底明不明白?”
“笙笙。”蘇格強制按壓下她揮舞的雙手,“我都知道,這些我都明白,妳現在乖乖的,把藥吃下去。”
憑着胃痛蒸騰出的莫名底氣,她像只滑溜的章魚,掙脫出他的禁锢,“你才不明白,在我們挂了情人鎖後還要再裝傻嗎?如果你要是把這一切都當成只是同事情誼,那我們就到此為止,我可以回頭去找宋以朗,你也可以繼續去安慰薛凝,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倆誰都不欠誰!”
“段笙笙!”聽她開始沒有節操的胡言亂語,他也怒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不知道,我在問你要答案呢。”她半醉半清醒,抱着肚子側躺在床上,已經是置死地于後生。
一向是站在高處看風雲人間的蘇格,傾刻間也有過混亂,因着她身體不适,他隐忍怒氣不與她計較,徑直走去冰箱打開一瓶牛奶放入溫水裏溫熱,接着放入一根吸管喂到她嘴邊,“段笙笙,這兩年妳長進不少啊,牛脾氣也是!”
她還在持續地疼,喝了一口溫牛奶,心裏面懊惱煩躁得無以複加,一顆胃藥下去平複了胃酸,疼開始減輕,她也開始找回理智。
“蘇格,你當我沒說那些話,當我是喝醉在發酒瘋胡言亂語好了,我不想知道了,我該玩笑的。”
她虛弱的翻過身,看到床頭櫃上的皮夾跟手表,再扭頭看室內的格局,慢了幾拍才發現自己躺着的是他的床鋪,心裏面油然升起一股什麽,可現在她的意志與耐力像是被拉至疲乏的橡皮筋,頃刻就要斷裂,所以她怕了悚了,立刻成了縮頭烏龜。
“我是吓唬你的,你不要那麽好騙,我真的是開玩笑。”
人在恐慌至極時會退縮,這一點在她身上體現無疑,蘇格放下牛奶,在吧臺邊暫定好一會兒,眼中的躊躇轉堅定,似乎是在傾刻間決定了什麽。
“段笙笙,說出口的話覆水難收。”
“蘇格,我錯了,當我說錯了可以嗎?”她抱着腦袋縮在大床的一角,身子看起來單薄又可憐。
清醒後她就退縮了,她怕得要命,像是面臨世界末日,他的一句話都能讓她的人生天翻地覆。“不喜歡的人不屈就,喜歡的不放棄,不委屈自己吃穿,不遷就他人的脾性,發現不适合自己,就果斷抛棄,永遠只為自己而活,段笙笙,妳能做到這些嗎?”
蘇格沒頭沒尾的一段話讓段笙笙慢慢坐起身,盯着他,滿布水氣的眼睛充滿不解。
蘇格凝着神,斂着容,雙眼沉靜如一窪深潭,仿佛走過千山萬水,看過人世百态,慢慢地走進,将她摟進懷裏。
“妳可以做到嗎?”
她緩慢卻堅定的點頭,“我不喜歡宋以朗,所以不屈就,我喜歡你,所以從來不放棄,我不委屈自己的前程,所以不貿然飛去找你,我也不遷就他人脾性,才能只身走到至今,蘇格,我心中有你,一直一直沒有放棄,可我總是沒有自信,你出現的時間那麽剛好,我甚至把這當一個信息,覺得有一天我們會花開結果……”
她說不下去,心在顫抖。
落地窗外是第二波煙花秀,湖面上的小舟同時點亮潋灩燈火,所有人潮都集中到湖畔去看清乍現的湖光水色,他們所在的地方被安靜滲透,漸漸地,也有了一絲燥熱。
他的目光中有揉碎的春光,随着一聲輕嘆傳入耳裏,一雙手拖起她的腦袋,随即而來的,是她沒有預期的觸碰。
蘇格偏着頭,謹慎中試探地貼上她幹燥的唇。
起初是微微的一驚,酸酸的酥麻感像是電擊,絲絲竄流過每一寸神經,她安靜下來,順從地閉起眼,略昂起頸子任他的呼吸籠罩自己。
他自然感受到她的應允,含着她的下唇,淺淺的試探,輕輕的吸吮。
湖心綻放最後一朵煙花時,他終于松開她的雙唇,望着她雙頰陀紅,似乎陷入夢境,淺淺的笑滲入眼中。
“如果不介意,今晚睡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