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慘綠少年情窦初開
段笙笙腳步像蝸牛,粘膩又拖沓,心情像一灘爛泥,胡爛又提不起勁兒。
趴在窗口看着他離去的車燈,她吞下一顆安眠藥,想安靜睡上六個小時,可是才剛過上班潮,就讓不斷發送的信息聲給吵得不得安寧。
抓起不合手的大尺寸手機,後知後覺才想起這是跟蘇格借來的私人機,她不習慣OS系統,手忙腳亂解開安全鎖,看到柳絮不斷發送來的即時新聞。
看到她在訊息裏哭訴着,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告訴她換了手機的事,趕緊撥打電話過去,柳絮只是一勁兒的哭,壓根兒不覺從蘇格的手機聽見段笙笙的聲音有什麽不妥。
柳絮的新聞果然在隔一天引起軒然大波,媒體在工作室微博消息一發出後就守在了醫院前,不過是早上七點,SNG車已然如軍隊排列在聖醫大門前,炮口一至向內,等着柳絮的出現。
段笙笙頂着睡眠不足又安眠藥未退的混屯腦袋跑回醫院,一進門沒找到公關室主任,就先讓眼尖的狗仔給瞧見——
“就是她,那女人是柳絮的主治!”
沒有預期的狀況突然降臨,女狗仔一喊,所有閑置在旁的記者一呼而上,她慌了手腳,打翻端在手上的咖啡杯,卻沒吓退蜂擁而上的記者狗仔。
“請問妳就是柳絮的主治段醫師嗎?”
“能不能跟我們說明一下狀況,柳絮現在已經懷胎幾個月了,懷的是男是女,萬子勤來探望過嗎?”
“為什麽出産孕婦要長住醫院,是不是胎兒有什麽問題?還是柳絮自己本身有隐疾呢?”
“聽說柳絮之前多次打胎過,這消息屬實嗎?”
各種難以招架的問題如海嘯而來,她保持沉默一路悶着頭用力闖出人牆層層包圍,這時保安終于姍姍來遲,替她擋在兩側,一路護着她入內。
順利逃過一劫的段笙笙還處于後怕中,進到醫院大門又撞進了另一堵人牆裏,這一次她很快被扶正,聽見頂頭傳來擔憂的嗓音,“段笙笙,妳傻了嗎?剛才竟然站在那不走!”
一看是宋以朗,她才長籲口氣,滿臉委屈,“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宋以朗胸口劇烈的起伏,看來是從急診一路跑着過來。
看到段笙笙身上被扯壞的肩包,還有被咖啡潑灑過的白色上衣,他視線一偏,立刻二話不說拉過她便朝急診室走。
“去哪啊?”跌跌撞撞的被推到診療臺上,她還一頭霧水搞不清自己怎麽無端端成了病患,就看宋以朗先是拿出手機拍照存證,緊接着抓來藥品消毒上藥,動作一氣呵成,俐落果斷。
傷口因為消毒水作用終于感受到明顯的疼,下意識要往傷處抓去,可最先碰到的,卻是他粗糙的手,“別碰,我再替妳打一支破傷風。”
十分标準的SOP流程,表示只是輕傷,但是為什麽他的表情看來如此凝重,像是她得了什麽絕症一樣?
“宋醫師,你這麽嚴肅的表情,我會以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閉嘴。”宋以朗嚴肅低吓,直接拿起手機開啓自拍模式讓她審視自己的臉頰,“看,臉都腫得像泡水發脹的饅頭,會不會留下疤痕都不一定。
“這種程度不會的。”她以自己的專業判斷,蠻不在乎擦傷會在自己漂亮的臉蛋上留下疤痕。
相較于她的随性,宋以朗謹慎得多,“把袖子卷起來,打手臂。”
“有必要如此浪費醫療資源嗎?宋醫師,我趕着上班。”她心亂如麻,想要趕緊搞清狀況,整理好她的檢查包趕往別墅。
“我覺得有必要。”他口氣嚴肅,高舉針筒,拇指微微往前推動針筒幾寸,直到晶瑩的透明液體噴薄而出。
兩人對峙了好半晌,公關室主任終于循線找來,看到段笙笙臉上的傷,立即大呼小叫,“這太誇張了,有沒看見哪家媒體,我要告死他們!”
對于周遭人的反應她只覺得啼笑皆非,一片混亂下她不可能去記得是哪一臺錄像機撞到自己。可是她不記得,不代表別人沒看見,宋以朗掏出手機點出照片,遞了出去,“我拍下賀視以及訊網的娛樂記者拉扯畫面,還有,這是傷口照片,另外我會開立一份診斷書,待會兒我會把檔案一起整理給妳,記得去備案。”
公關室的女主任本來還氣憤難平,這會看到宋以朗如此積極也不免側目,眼眸裏甚至燃起一起玩味,語帶調侃問:“宋醫師,你眼睛真厲害啊!”
好在宋以朗不是慘綠少年情窦初開,丢了個眼神過去,“急診室門口動靜這麽大,死人才會那麽遲鈍。”
這話中帶貶,嗆得女主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盡快把照片跟驗傷資料Pass給我,先走了,段醫師,妳保重。”
女公關來去一陣風似的,被留下的人反而是一陣尴尬。
打完破傷風,段笙笙揉揉手臂推開注射藥物,接着扣好衣袖就準備起身。
“謝謝你了,我得回去了。”
“嗯。”宋以朗也不挽留,拿出口袋裏常備的口罩戴上,只有低頭收拾藥品的手在微微發抖。
“宋醫師,外頭有急診能請你過來支援嗎?”
急診護士因為找不到後援來敲門,被打斷沉思的宋以朗露出職業微笑,立即恢複往日吊兒郎當的神色,“當然可以啊,親。”
而同一刻,段笙笙已經回到到了産科辦公室整理聽診器準備外出,張沫倚靠在桌邊,扭頭看着愛徒走近,立即朝她招手,“過來過來,我看看。”
張沫是嚴師益友,可是當一個平日總是嚴肅以對的長者突然對妳露出親切和藹的微笑,看在段笙笙眼中只有別扭。
“不用了,我已經到急診上過藥,不礙事。”
張沫雙手尴尬的停格在半空中,打量她确實上過藥的傷處,“打過破傷風沒有?”
“打了。”
他露出滿意的微笑,“哪個家夥這麽機靈替妳處理的?”
“急診室的代班醫師宋以朗。”
“宋以朗?”看到張沫訝異的表情,她也覺得不對勁了。
“你不認識?前幾天還在急診跟人打架呢。”
“那小子……”張沫一張老臉突然古怪的癟了下,她神經再粗線條也猜得到這兩人有過節。
“老師,這家夥以前得罪過你了是不是?”想起他雖性子火爆,可是個性善良,邊收拾的當下,不自覺便替宋以朗說起情,“別跟他計較,他不是壞脾氣,只是直性子,可是在照顧病人這事兒上可是不打馬虎眼,值得信賴。”
聽她說得起勁,張沫悄然一笑,“這麽說,科室裏在傳妳有個追求者就是這家夥了?”
被無預警反問,段笙笙嗆了下,“你也跟人八卦了?”
“科室裏傳來傳去還能不進我耳裏?”張沫雖然是單身漢,可是也懂女孩的心思,“可惜妳死心眼,就專情在一個人身上,怎麽樣,有進展了沒有,沒的話我還是有相親名冊,清華北大海歸任你挑選。”
“沒有進展,但至少沒有退步,所以不用相親,也不要聯誼,放我一馬吧。”她哀聲求饒,實在是怕了張沫老太太的興趣。
“其實嘛……”張沫以筆尖搔搔腦袋,“我聽說宋以朗不錯,妳其實可以考慮處看看。”
“你又不認識宋以朗,怎麽覺得他就一定适合我了?”
“怎麽不認識,他是我兒子。”
摸摸鼻子,張沫面露困窘。
段笙笙抱着病歷夾的手頓時僵往,有些矇了。
“老張……這玩笑不能亂開的,我見過宋以朗的媽,她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嫁給我這糟老頭是吧。”搔搔自己頂上短缺的銀發,張沫就像偷吃糖的老頑童,嘿嘿笑了兩聲,“我們倆離婚二十年了,她把我的姓從兒子身上拔了,接着送出國二十年,連一面也不讓我見着,我們父子偶爾在國外時見上一面,但是算算也五年前的事,他啊,很聽媽媽的話,把我這老子都忘了。”
聽到這點,她停了手上的動作,頗不以為然,“看不出宋以朗這麽孝順啊。”
他笑出一聲凄涼,低聲嘆息。
“不怪他,我當年為了升職壓力大,沒班時就泡酒吧抽煙酗酒,有次喝醉時我倆吵了一架,我一時糊塗推了她,導致以朗的媽小産,再後來,我收到一紙離婚協議後就再也沒看到他們母子倆。”
“………”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句話本要脫口而出,可是聽到宋彩因此小産,她到嘴邊的話就消融了。見他面色黯然,她放下公事包,找出宋彩的名片,“趁着宋老師現在人在國內,你要不要去見見她,我可以讓蘇格安排。”
張沫像是聽見什麽窮兇惡極的大人物,立即猛烈搖頭,“不用了,有緣我們自然會遇見,倒是以朗我想見見。”
“那有什麽問題,他在急診室待命,你随時都可以去找。”
兒子近在咫尺,張沫突生手足無措,頻頻撥弄自己童山濯濯的腦門,“呃……笙笙,妳替我看看,我這突然過去會不會不妥,要不要換身衣服比較好?”
段笙笙好氣又好笑,心裏挂心柳絮,可是又無法撇下這個單薄可憐的小老頭不管,最後折衷下,她先是以電話确認柳絮暫時無大礙後,帶着張沫去找人。
急診值班室宛如戰場,來去的都是一身髒兮兮的醫護,她不放心兩人會不會因此起沖突,悄悄靠在門板前面等着。
“老爸,別哭了,這橋段太矯情,況且我不是為了你而來,也不是要來找你追讨什麽,吸引我暫時來這栖身的是你的高徒段笙笙,當然你要是願意替我倆牽線,百年後我會燒多一點紙錢給你。”
張沫雖然是産科一把交椅,幾千人的講臺上都能侃侃而談,可是在自己兒子面前,也難掩焦慮。
“老爸不是不願意,但是她不好搞,要是勉強一起,最後沒結果怎麽辦?”
這番話已經不是第一個人同他說起,他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所以從一開始的打擊到現在的泰然自若,他的情緒早能拿捏妥當。
甩動脖子上的聽診器,他倚靠在輪床邊,看着走廊外那扇窗戶倒映出的纖細身影。
“要是最後我跟她沒結果自然會走,可是老爸,既然給你安上新身份出場了,那是不是該派上點用途,讓我跟笙笙可以走得順利些?”
聽到這段,段笙笙簡直想敲開他的腦殼,看看裏頭除了醫學百科外還裝了什麽,有些人注定要愛上,而有些緣分則只能抵達友情為止,宋以朗這麽聰明,怎麽就是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