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夫君好聽話】
天氣正熱,怕顧晨希晚上睡得不好,如意特地在屋裏多放了幾塊冰,才将一切安頓好,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如意擡起頭,正好看到門被用力推了開來。
于詠賢一身黑色騎裝,拿着馬鞭大步的走了進來。
「堂主,」如意微愣,随即一喜,「你回來了!」
于詠賢臉上的心焦沒有掩飾,在回途中遇上了薛日泓派出來報消息的手下,說顧晨希出事,她一聽連忙獨自一人快馬加鞭地趕了回來。
「你家少爺沒事吧?」
如意遲疑着不知該如何回答,「少爺無礙。」
于詠賢聞言着實松了口氣,聽到他出事的消息,她一急,根本無法多想,壓根不顧其他镖師的攔阻,硬是趕了回來。
她将手中的馬鞭甩到一旁,幾個大步走進內堂,沒親眼看他無事,心中總是不踏實。
窗邊的燭光輕晃,斜卧在床上的顧晨希一如過去的飄然出塵,俊美得不似真人,除了他額頭上那刺目的白帕子外,看起來氣色還行。
時辰已不早,顧晨希手裏拿着書,一旁還有如意替他泡上的好茶,這日子平靜滿足得令人想要嘆息。他放下手中的書,打量着眼前英姿飒爽的女子。
如意稱她堂主,所以是朔月堂的主子、他的妻子——他細細的打量着她,原還在懷疑這幾日婢女說的話,但如今看到她出現在面前,心頭的跳動騙不了人,他肯定自己喜歡她,甚至只要看着她,就忍不住覺得愉快。
「你回來得早了。」他記得如意說過,她還要三日才回。
看到他臉上的笑,于詠賢在安心之餘,又不禁有些氣惱。
接到他出事的消息,她就一頭熱的趕回來,對一個不把她當一回事的男人而言,她擺明了存心讓他笑話了。
他不在乎她,她卻還是沒辦法把他撇下。她不禁在心中咒罵自己:于詠賢,你就這麽點出息!
「朔月堂有事,」她斂下眼,撫着馬鞭上的紅色瑪瑙石,「便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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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不由輕笑,「娘子無須怕羞,我知道娘子關心我。」
于詠賢的身子微僵。娘子?!她懷疑自己聽錯了,縱是成親後,他也總是喚她堂主,雖說她曾盼他改口,但他總說如此叫喚習慣了,如今他叫她娘子?她有些傻了。
看出她的神情有變,顧晨希挑了下眉,「怎麽?為夫平日不是喚你為娘子嗎?難不成直呼名字,詠賢?」
于詠賢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
「也不是,詠兒?賢兒?」他對她溫柔一笑,「愛妻?!」
于詠賢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這一笑是風華絕代,但着實把她吓得不輕,「不是說人沒事嗎?」她的目光急急看向如意要個答案,「現在是怎麽一回事?」
如意硬着頭皮向前,低聲說道:「回堂主,少爺失憶了。」
于詠賢的心中一陣錯愕,失憶?!
想她當初對他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見非君不嫁,硬是讓他點頭娶了她,他對她不差,可總是有些清冷,如今卻對她笑得如三月春風拂面,這是她作夢都想要的溫柔對待,但卻是因為失憶?
他笑得溫柔萬千,一時之間,她還真是百般複雜滋味在心頭。
「你……真失憶了?」
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顧晨希忍不住心頭一緊,動情的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個簡單的碰觸,莫名的給他帶來心安。「對不起,我忘了你,但我一定會想盡一切方法将你記起,我的愛妻。」
她看着他,腦袋有些無法反應,愛妻?!若在從前,這聲叫喚聽在耳裏她該是作夢也會笑醒,只是如今聽到卻是他失憶的情況之下……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拿何種态度來面對這樣的他,她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看顧少大病初癒,還是歇息為重。我一身狼狽,先去梳洗一番,有空再來瞧你。」
于詠賢沒再多看顧晨希一眼,大步的走了出去。
顧晨希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心頭有股莫名的失落,「她稱我為顧少?為何如此生疏,難不成她并不喜歡我?」
「這世上,誰都有可能不喜歡少爺,但堂主絕不可能。」這點如意說得斬釘截鐵。
以往于詠賢都稱顧晨希為夫君,只是在護镖入北域前将一切都說開了,于詠賢擺明了從此與顧晨希恩斷義絕,稱呼自然也就改了。
如今顧晨希失憶,他是可以從頭再來,但是于詠賢卻無法,畢竟被他的欺騙傷害太深。
「堂主應該是累了,歇息會兒精神了就好了。」如意連忙說道:「我去交代下人給堂主準備點吃的,堂主趕着回來看少爺,肯定一路沒好吃好睡。」
「她與我不同寝?」
如意實在覺得不愧是自家少爺,怎麽失憶了還這麽敏銳。「因為……」果然從說了一個謊言開始就是條不歸路,如意在心中哀嚎。「堂主事多繁忙,有時回得晚,便會住在對面小樓裏,怕打擾了少爺歇息。」
「是嗎?」顧晨希壓了壓有些疼的太陽穴,「好,你去吧!讓人好好伺候。」
如意一臉從容的出去,不過一等門關上,他的臉色丕變,立刻急急穿過院子。
朔月堂的後院住着顧晨希兩夫妻,原本兩人共處在正中間的小閣樓,但之前兩人争執之後,于詠賢就搬到對面的小樓,距離不遠,只是中間隔了座園子,只要打開門,便可以透過栽滿花草的庭院看到彼此的房間。
當如意進門時,就看到于詠賢坐在花廳,一旁的林沅低着頭正在解釋。
看到他,于詠賢直問:「這是誰的主意?」
如意看了林沅一眼,腦子靈光一現,「一開始是薛少爺對少爺說,少爺與堂主兩情相悅,少爺将堂主視若珍寶,如同性命。少爺事後私下問我,我也認了薛少爺說的一切屬實,至于之後……」
林沅看到如意的眼神,嘴一撇,理直氣壯的開了口,「最後是我告訴姑爺,他視小姐為天,小姐說東,他絕不往西走,做任何事都會問過小姐,小姐點頭,姑爺才能去做。」
于詠賢一嘆,「你是在惹事。」
林沅眼圈一紅,「我只是氣不過姑爺之前欺騙小姐,趁姑爺現在失憶,小姐可以盡情的把公道讨回來。」
「感情一事,能說要讨便能讨回嗎?」離開近三個月,這一路她也想了不少,「我與他之間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穿了,是我喜歡上他,不然他怎麽有機會欺騙我?這是我的選擇,我認了,只是以後不想再與他有所牽連。你們如今騙他,讓他誤會對我有情,可有想過等他想起來了,一切不是又打回原形?」
林沅聞言,內疚的低下頭,如意也不敢再多說。
「算了。」于詠賢不像他們想得天真,實際的說:「我自己會挑個時間與他說清楚。先跟我說說,他是怎麽傷的?」
「小姐不知道?」
「阿泓派人來報,并沒有細說,我便趕了回來。」她追問林沅,「究竟出了什麽事?」
林沅沒想到于詠賢竟然不知道顧晨希是被于家人所傷,她的目光遲疑的看向如意。
如意不解的回望着她,沒有多想,直接說道:「少爺會受傷,便是在三不管與土狼見面時,于慶辛領人放火燒了三不管,大火蔓延,少爺脫身之時遇上了于慶辛,兩人打了起來,于慶辛用毒粉讓少爺分了心,才讓于慶辛有機會傷了他。」
「是我三叔父傷了他?」于詠賢猛然站起身,「我三叔父現在人呢?」
「他被少爺一掌打傷,然後被土狼了結了性命。」
于詠賢的臉色一白。
「堂主放心,土狼當時已将看到少爺真面目之人全都殺了,所以無人得知之中有少爺的手筆。」
林沅在一旁聽了,一顆心直直往下沉,雖說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但這如意好歹也得把話說得婉轉點。
若三叔父也出了事,一命嗚呼,于家一連死了兩個人,祖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于詠賢連忙問:「我祖父呢?」
「副幫主帶人連夜殺進漕幫,被土狼給壓制住,如今被關在漕幫水牢,漕幫已發話,這事是漕幫出了內鬼,準備私了。」
于詠賢再也待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
林沅連忙攔住她,「小姐這是又要去哪?漕幫正亂着,現下小姐去了,怕會有危險。」于詠賢的眼神一冷,不顧林沅的阻攔繞過了她。
只是她才剛走出門,就看到從外頭趕來的薛日泓。
「我以為你至少還得三日才回。」薛日泓一接到她回來的消息就急忙趕了過來,「該是沒有休息的趕回來吧?」
「我要去漕幫一趟。」
「先別去。」薛日泓攔住她,「漕幫幫主死了,土狼派人給了消息,要我帶着顧晨希去趟漕幫,這陣子他對外都說銀豹被于慶辛傷了,還在養傷,但過了好些天,銀豹還沒現身,底下已經有人懷疑。
「土狼身手雖好,但這些年來,深受幫主重用的人是銀豹,幫主死前也交代要由他暫代幫主一位,所以顧晨希一定得以銀豹的身分出面。然而他現在失憶,我擔心他進漕幫會出差錯,反而身陷危機,過去的努力付諸東流,你現在回來得正好。你覺得該如何?」
「他們的事我不管。」于詠賢冷着心說:「我只管救出我祖父。」
「你別惱,若是能讓顧晨希回去扮銀豹,等他成了代幫主,你再讓他放人不就成了?」
「我何德何能可以左右他?」
「以前或許不成,但現在他失憶了。」薛日泓一點都不認為利用失憶的顧晨希有什麽好內疚的,怎麽說都要過了現在這關再說。
不可否認的,薛日泓的話打動了她,于詠賢冷靜了下來。
「夜已深了,怎麽都站園子裏?」
聽到顧晨希的聲音響起,衆人同時看了過去。
顧晨希輕靠着門扉,臉色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目光靜靜的定在于詠賢身上。于詠賢與他四目相接,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伸手扶住他,「怎麽起來了?」
「聽到聲音,一時好奇便起來瞧瞧。」顧晨希握住她的手,過往是忘了,但是這種感覺十分熟悉。「你該是累了,怎麽不早點歇息?」
「沒什麽。」她下意識的閃躲他溫柔的視線,「你的傷還未好,先回去躺着。」
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隐藏不住的關心,他的心頭一暖,「你陪我。」
她幾乎就要點頭答應,但又想起過去,她不想再陷下去,搖了下頭,「如意,伺候顧少回去歇着。」
顧晨希的笑明顯一黯。
她轉開頭去,不看他。明明是他不喜歡她,現在卻拿這種像是被她遺棄的眼神看着她,實在令她無法承受。
「娘子。」
于詠賢沒有答腔。
「詠賢?詠兒?賢兒?愛——」
「別再叫了。」他似乎非要叫到她回應,她不由一惱,「都是假的,你向來只會生疏的叫我堂主。」
顧晨希一怔,看到了她眼底受傷的神情,「對不起。」他的道歉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遲了。」于詠賢轉身丢下所有人,回到房裏,用力的關上房門。
林沅連忙回過神,跟上去。
薛日泓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顧晨希微斂下眼,似有若無的嘆了口氣,「她果然不喜歡我。」
這還真不好說,薛日泓原想開口說些什麽,但想到于詠賢回來,人就在不遠處,最終将嘴閉上。
如意小心翼翼的說:「少爺,夜深了,歇息吧!有事,等明日再說。」
顧晨希試圖想要想起什麽,可惜腦中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只有當兩人手心相握時,滑過心裏的溫暖,熟悉又令人心動。
于詠賢一大清早聽到如意說顧晨希不見她就不用膳時,不禁露出「這是什麽狀況」的神情。
如意頭低得不能再低,他也不知道自己向來自視甚高的主子,如今怎麽像個無賴似的。
「那就餓死他。」于詠賢不悅的啐道。
「堂主,」如意可憐兮兮的喚她,「少爺的傷還沒好……」
「小姐,你忘了昨日薛少爺所提的嗎?得要讓姑爺回漕幫,把副幫主給救出來。」
于詠賢一臉煩躁,她做事向來坦蕩,不屑欺瞞,如今卻要趁人之危。
「小姐?!」
「堂主?」
于詠賢咒了」聲,大步的越過園子,進了顧晨希的房。
顧晨希一見到她,露出一臉粲笑,滿目的深情濃烈得讓人忽視不掉,她幾乎承受不起,只能閃躲,冷着聲音道:「為何不吃東西?」
「等你一起。」口氣中滿是讨好的意味。
若這是所謂的風水輪流轉,也未免轉得太快。
她坐了下來,因為顧念顧晨希的傷,林沅替他做的膳食都較為清淡,她自顧自的動筷。顧晨希也靜靜的坐到一旁用膳,但是這頓飯,吃得于詠賢滿身不自在,她極力想要忽略顧晨希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沒法子,最後還是放棄的将手中的碗筷用力一放。
顧晨希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娘子怎麽生氣了,難道不喜今日的菜色?我立刻叫人換別的。」
「不是。」于詠賢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不喜這些菜色,這可是沅沅的拿手菜,只是不習慣我吃飯的時候你一直盯着我瞧。」
顧晨希連忙收回視線,「我只是覺得娘子好看。」
「顧少說這話是在笑話我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這裏所有人都好看不過你,你才是最好看的。」
顧晨希一笑,「娘子喜歡我的長相?」
「我——」跟失憶的他發脾氣,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惡聲惡氣的說:「你別一直盯着我,不吃東西傷就不會好。這是我特地要沅沅給你做的,所以給我吃,全吃下去。」
明明是惡狠狠的口氣,顧晨希聽到卻是雙眼一亮一亮的,「我明白了,這是娘子的用心。
娘子生氣,是因為娘子不希望我盯着你瞧而餓壞了肚子,娘子這是關心我。」
他的思緒令她啞口無言,原本火冒三丈的心情,卻因為他跳脫的思緒而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心情頓時也好了些。
「你可終于笑了,不然我以為你厭惡我。」
「我對你沒有厭惡。」她不自在的收起笑,她對他有埋怨,但絕對沒有厭惡。「當初是我一心想要嫁給你。」
「我明白,我當時一定也迫不及待的想與娘子成親,就算失去記憶,感覺不會遺忘。」他也不顧在一旁的林沅和如意,拉着她的手貼着自己的胸,「不受控制跳動的感覺,騙不了人。」
看着他一臉的情意,想要與他劃清界線的心都快要崩潰。如果這樣能過一輩子該有多好……但他只是失憶了,若有一日恢複,一切又回到從前,到時只怕自己更難堪心傷。
她抽回手,牙一咬,不去思索自己的趁人之危,只道:「我有事,需要你出面。」
「娘子盡管說。」
「我的祖父做錯了許多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被押在漕幫水牢,縱使取他性命也是他罪有應得,但養育之恩不可忘,我希望你能放過他。」
「娘子要我放人,我便放人。」
她心緒複雜的看着他眼底的全然信任,曾經她也在他的眼中看到這樣全然付出的自己??她斂下眼,避開了他灼人的視線,「你随土狼回去漕幫,做回銀豹,好好演場戲。」
「我不要。」顧晨希緊抓着于詠賢的手,「我不要去什麽漕幫,我只想與你在一起。」
「我沒有要趕你,只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再過一些日子,等到大局穩定,你就能回來,而且不急,」她輕聲的說道:「你還得再休養幾日,多記起些漕幫的事情,以免讓人看穿了身分,陷入危機。」
顧晨希并不很清楚于詠賢的話,但只要是她說的,他都決定順心而為的聽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