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般若
“因為他确實是一個值得重視的人物。”鱗看着妖狐說道,“我總有種感覺,如果單論實力的話,我可以輕松地勝過他,但要是我真的和他作對,輸的人一定是我。”
“哈?”妖狐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愣了一下,但眉頭卻逐漸松開。他一如往常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言語對一個“沒有瞧上眼前女子”的妖怪而言太過不妥了,于是在動用自己那被戰鬥欲侵蝕得所剩無幾的屬于狐貍的智謀思慮了片刻後,他又重新皺起了眉頭,說道,“在下就知道你是這樣想的,你有這樣的想法是不信任在下嗎?難道你覺得有在下助陣,你還鬥不過安倍晴明嗎?”他在“不信任”上加了重音,就好像他一直都是為鱗對他實力的質疑而生氣。
如果沒有先前那麽久的跡象,鱗說不定還真的會信了他的鬼話……才怪哩!
因為他很快又為自己這樣解釋:“啊,助陣什麽的,你可別自作多情地以為在下是因為喜歡你才這樣做的,在下只是看你順眼……啊,也不對,只是為了報答你以前對在下的關照而已,對,就是這樣……喂!你這動作是什麽意思?在下就這麽不堪入目嗎?”
鱗:……不,我只是無法直視你這尴尬的口是心非罷了。
她在心裏這樣嘀咕着,卻想着要是真這麽說出來,這只妖狐得激動得昏厥過去:“不是這樣的,就算是以妖狐的标準而言,你也算是長得漂亮。”
然後她就瞧見妖狐背後那條紅色的尾巴歡快地搖了幾下。
“哦,對了。”被誇贊的興奮過後,妖狐想起了一件他一直想說的事情,“你以後不要老是妖狐妖狐地稱呼在下,在下要是一直用‘人類’來稱呼你,想必你也不會高興的吧。”
這樣由己及人的說服之詞大概是這只妖狐的智慧頂峰了。
“所以?”鱗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有名字的。”似乎是害怕鱗阻止,他飛快地說出了下半句,“在下的名字是霞……不許說這個名字沒有男子氣概。”
“我沒有這麽想……”鱗看了看妖狐紅豔豔的耳朵和尾巴,“這名字挺好聽的,也很适合你。”
但她的心裏遠沒有她的語氣那麽輕松。
妖怪的名字代表什麽……哪怕她不是正兒八經的陰陽師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确能看出他的心意,但他孩提時的形象在她心中根深蒂固,這讓她将他的愛慕之詞當成是晚輩對年長女性天然的仰慕,她以為這種情感能夠随時間和其他美豔女妖的出現逐漸淡去,所以采用了放任自流的方式。
但現在看來……無論這份感情的來源是什麽,妖狐的态度比她想象的還要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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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她驚訝的是,在發現了這一點後,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拒絕。
這倒是令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能采用最愚笨也最直接的方法——将這件事挑明,把自己真實的感受明明白白地告訴妖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失落的記憶(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麽一段記憶存在)中受過什麽刺激,她不相信永恒,所以不能給他任何的保證,但如果他願意,她也可以嘗試着和他相處一段時間試試……反正從現在這種什麽妖怪都要求上門的狀況看,因一段愛戀而産生的麻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哪裏不舒服嗎……在下就是随便問一問。”
“沒什麽。”鱗結束了那冗長的思想鬥争,順着自己坐下的決定說了下去,“霞,我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愛慕我?”
下一秒,她就感到一陣大風刮過,紅色的狐貍大叫着“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地跳到了窗子外面。
鱗:……
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敢自稱男子漢?
想起從前那只自來熟的“大姐姐大姐姐”地叫她還會變法術哄人(雖然沒成功)的小狐崽子,鱗再次發出了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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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藤家的第二天依然是風平浪靜,鱗已經從多嘴多舌的傭人口中知道了近藤一家人各自的習慣,并且打聽到了吸血姬的愛人近藤介二的住處,正準備什麽時候去探查一番的時候,近藤家的傭人通知她近藤時平邀請她去品酒。
無論是邀約的對象或是邀約的內容,都不是鱗所鐘愛的。但她想,會在這個時候請她喝酒,只怕這位近藤大人,對她有什麽囑托。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妖怪這種東西啊,當真是麻煩到極點。”酒過三巡之後,這位右大臣大人接着醉态抱怨道,“他們能夠随手把一頭牛撕成碎片,偏偏都不具備強大的內心,看上去挺強悍的,實際上心思和女人一樣纖細敏感。”
當一個人說另一個人(或是別的什麽)纖細敏感的時候,往往就是要為自己在感情上傷害別人的錯事進行辯解了。
這個道理不一定對,但套用在近藤時平身上卻頗為合适。
因為他接下來說的是自己和一個妖怪之間的故事。
“小時候我和那家夥玩的挺好的,我是真心将它視作是我的朋友。”他說道,“只是成親之後、做官之後的男人總是有很多不得已,常常也會說一些口是心非的話,那天我對妻子說了幾句敷衍之語,誰曉得正好被那妖怪聽去,它就生了報複之意。”
鱗在心裏罵了一句“活該”,口中卻道,“那不是極為危險嗎?”
“是啊。”近藤時平說道,“之後不久我的長子便生了重病,還是安倍大人手段高超,再加上我也還記得那家夥的名字,這才順利地将它降伏……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長子半邊臉有了缺陷,在婚配一事上平添了不少麻煩。”
鱗配合着他嘆息了一聲,心裏想的卻是方才将名字告訴自己的妖狐。
那個妖怪将名字告訴眼前這個男人的時候懷着的是怎樣的心情呢?
“說起來,當我聽到它名字的時候就該有所警覺了。”近藤時平接着說道,“般若,據傳說那是因女人的嫉妒之心而生的妖怪,它的內心自然也會像那些沒有氣量的女人一樣又兇狠又敏感又自負。”
鱗不知道那個妖怪是不是像近藤時平形容的一樣,但她只要看着近藤時平的德行就知道那妖怪的眼光不怎麽樣。
“大人想要囑咐我的究竟是什麽呢?”她垂着頭問道。
“也不是什麽大事。”近藤時平搓着手說道,“母親大人上了年紀,對于舊日之情總是念念不忘,卻不知道記恨本就是妖怪的本性。母親大人只想着和久別重逢的快樂,說不定那個妖怪想的卻是她多年未曾顧及自己的怨恨。我相信陰陽師大人的眼光,到時候若是您瞧出了有什麽不對之處……”他笑着比劃了一個經常出現的代表極端行為的手勢,“我很在意母親的感受,但平安京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啊。”
“這一點,所有的陰陽師都明白。”鱗恭敬地回答道。
“不過妖怪都很善于隐藏,等到發現證據的時候往往已經來不及了。”近藤時平補充道,“您覺得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就動手吧。”
“唉呀唉呀。”鱗笑道,“若是判斷錯誤了……可是有違天和的。”
“有些風險是值得冒的。”近藤時平說道,“我聽說……不僅是賀茂大人,安倍大人也很相信您……這些賞識可值得我将您引薦給天皇了。”
鱗謙遜地低下了頭說道:“這樣的恩情真是讓我受之有愧呢。”
近藤時平哈哈大笑。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在笑聲停下後,他又說道,“我那沒出息的次子似乎是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妖怪迷惑了心智,陰陽師大人若是有時間,便去他那裏看看吧。”
鱗沉吟了片刻,先前差點釀成大禍的失利讓她更加小心謹慎起來,她慎重地問道:“不知令公子有何異常之處嗎?”
“就他自己而言,和過去并沒有什麽變化。”近藤家的家主說道,“不過對于近藤家而言……他一直都是一個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