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首無(上)
解除青坊主和那個陰陽師的主仆契約關系,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
式神契約的締結和消除是陰陽師的基本功,但問題在于,這個術法的主動權完全掌握在與之相關的陰陽師手中。
“你有什麽打算嗎?”在與鱗一同疾行了一段路程後,妖狐還是忍不住詢問道。他剛剛問完,又開始擔心這個問題會不會讓鱗覺得他很關心她,這樣一想,他被面具擋住的臉上不由地浮現出了些許紅色。
“什麽什麽打算?”在聽了古籠火的故事後滿心怒火的鱗根本沒有注意到妖狐微妙的心理,将這個問題抛了回來。
“你打算怎麽解除他們之間的契約關系?”
“我設想了兩種情況,你看一下哪一種比較好。”鱗說道,“第一種,我将那個陰陽師約出來,然後狠狠揍他一頓,讓他把契約解除了。”
妖狐心想這未免太過粗暴了,接着問道:“那第二種是什麽呢?”
“我把那個陰陽師約出來,打得他魂飛魄散,然後契約自動解除。”鱗說道,“我個人比較中意第二種。”
在說這話的時候,她周身的煞氣濃烈得讓許多知名大妖怪都自愧不如。
妖狐想了想,順着鱗的話說道:“我也中意第二種……”在鱗露出舒心的表情之前他接着說道,“不過以人類的角度來看的話,還是第一種更好一些吧,那個家夥再怎麽惡劣也是個陰陽師,殺了他會有麻煩的吧。”
“留着這種小人更麻煩。”鱗冷酷地說道,“他肯定會挖空心思報複的,我可沒時間提防這種上蹿下跳的小老鼠。”
“所以說,讓在下來解決不就行了嗎?”妖狐慢慢地說道,他露出了自己尖銳的爪牙,“我們這個種族本來就不是什麽和善的妖怪,一個陰陽師而已,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小事,契約一解除,在下就把他撕成碎片。”
這樣的發言讓鱗停下腳步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會兒,片刻後,她露出了一絲笑容。在妖狐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妖怪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鱗這樣笑,因為不知道逗笑她的緣由,他不由地更加緊張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着這位在妖怪間頗有口碑的陰陽師,等着她說話。
“你這模樣是和誰學的啊?”鱗問道,“不會是茨木童子吧?”
“才不是。”這種事他才不會承認呢。
“你不用想這麽多,人是一種很殘酷的動物。”鱗說道,“只要我對那些達官貴人有作用,只要我有強大的實力,沒有人會在乎一個普普通通的陰陽師的生死的……同樣的,哪怕他将我殺了(如果他真的有這個本事的話),也不會有人過問他的罪孽。唯一需要擔心的大概是陰界的判官了吧,但無所謂,反正……我會一直活下去的。”她微微擡頭,看着遠處并不算晴朗的天空,以一種肯定又略帶困惑的語調結束了這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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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也不是肯定的吧。”妖狐有些急切地反駁道,“那些陰陽師……像安倍晴明什麽的,他們說不定會因此覺得你是一個危險的人物,用各種方式對付你的。到時候你怎麽辦?在下可沒有……可沒有……”
這樣的發言實在是太丢人。他咬緊了牙關,為自己有這麽軟弱的想法感到羞恥。
如果是像茨木童子那樣的妖怪的話,這時候說的應該是“盡情去大鬧一場,我會一直是你的護盾”之類的讓人感動的話吧。
“其他陰陽師我不知道,但安倍晴明一定不會這麽做。”鱗篤定地說道,她語氣平淡地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妖狐最後未盡的言語,“雖然不喜歡他,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家夥身上有着遠遠超過其他人的包容。好了,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就算它有所缺陷,如今我也不得不去接受這些缺陷了。”她重新邁開了腳步,向着平安京的方向走去,在前往近藤家的路上,她買了一些白紙,折了一只紙鶴,準備将它送到近藤家。
然而在她要将自己的打算付諸實踐的時候,一個小男孩模樣的式神攔住了她。
“是鱗大人嗎?”那個穿着藍色羽衣的小男孩問道,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他接着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我是晴明大人的式神,他邀請您去他的府邸一趟。”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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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了,晴明。這件事交由我來處理。”
“哈哈哈,不要生氣嗎?”安倍晴明笑了兩聲,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只是聽式神們說,鱗回城的時候殺氣騰騰的,身後還跟着很可怕的妖怪,所以有些擔心罷了。”
很可怕的妖怪戒備地看着安倍晴明,他想起鱗說起“安倍晴明一定不會這麽做”時篤定的神色,感到了些許不悅,“啧”了一聲,站到了鱗的身前。
“你這家夥啊,這件事情和你沒關系吧。”
“那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鱗可以告訴我嗎?”安倍晴明無視了妖狐的提問,對鱗說道。
事情的緣由沒有隐瞞的必要,鱗很痛快地就将古籠火所說的和盤托出了。
“原來如此啊……難怪鱗會有那麽強烈的殺意呢。”安倍晴明再次敲起了他的扇子,“不過,除了殺戮以外,這件事還有別的解決方法呢。”
“我比較喜歡能夠永絕後患的方法。”
“原來如此啊。”安倍晴明嘆息了一聲,“是我失策了,我的方法和鱗的比起來,除了讓那名陰陽師顏面掃地外,并沒有什麽值得稱贊的地方啊……”
“……什麽方法?”
“鱗知道咒嗎?”安倍晴明笑道。
“……”又要開始了嗎?雖然這樣想着,因為對晴明所說的方法實在太過好奇,鱗還是接口道,“你是指陰陽師和式神之間定下的契約嗎?”
“是,也不是。”安倍晴明笑得越發神秘了,“與其說契約是咒,不如說陰陽師和妖怪相信契約存在才是咒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陰陽師或者妖怪不相信契約存在,這個契約就不存在了?”鱗遲疑道,“這未免也太……”
“所謂的契約,歸根結底,是承諾啊。”安倍晴明解釋道,“沒有人相信的承諾是沒有存在意義的。”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鱗說道,“但人的內心并沒有那麽容易動搖,哪怕那家夥是個下三濫的混蛋。”
“鱗的思維被局限住了呢。”京城中備受矚目的陰陽師發出了一聲嘆息,“這世上沒有能夠解除他人式神契約的陰陽術,難道沒有能夠讓人心神動搖的陰陽術嗎?”
沉思良久後,鱗看着安倍晴明,神色頗為複雜:“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能夠幫到鱗就好。”安倍晴明道,“更何況……聽到那樣的事情我也十分痛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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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君,我今日來到這裏,只是為了指證一件事。”
鱗掃視了一圈周遭的人,将他們各異的神色收入眼中,緩緩地舉起手,指向那個操控着青坊主的陰陽師,以沉痛的口吻說道:“這個人是一個無恥的騙子,他不過是陰陽師中最不入流的那一個。”
“你在說什麽呀。”那名黑衣陰陽師露出了輕蔑的嘲笑,“拿不出比我更強的式神,灰溜溜地逃走的人不是你嗎?”
“那真的是你的式神嗎?”鱗說道,“佐藤次山(這還是晴明告訴她的名字),那真的是你的式神嗎?一個在陰陽寮混不出什麽名堂被排擠出京的廢物陰陽師會有這樣的式神嗎?”
“說我是廢物,你又是什麽東西!”佐藤次山的聲音高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鱗刺到了他最在意的事情,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盡力保持着語調的平穩,“什麽叫我會不會有,青坊主不是就站在這裏嗎?”
“青坊主是道滿大人借給你的式神吧。”鱗用肯定的語氣說道,“這是名為山童的妖怪告訴我的,他聽見了喝醉的道滿大人的夢話,他會做那樣的推薦也不過是和京城中的諸位大人開個玩笑罷了……諸位可以回想一下,道滿大人什麽時候會做舉薦人才這樣的善事了。”
周圍立刻響起了一片私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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