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春秋
“周立剛那麽出色，你說實話，你有沒有想過跟他在一起也許更好？”伍哲繞來繞去終于說出了想說的話來。
“喝！你也終于敢承認人家出色了？”李萱冷嘲熱諷。
“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更适合你？”伍哲感到內心裏被刺痛着。
李萱看了看伍哲，她嘆了口氣，嚴肅地說：“他對我好，我不是沒有感動過，閑着沒事的時候也不是沒考慮過他，但他的家庭太正統，不适合我！我不能适應跟他在一起以後我将要變成的那個樣子。”李萱溫柔地說：“你這麽介意，其實我應該感到高興。”
“你跟着我也有你适應不了的問題！”伍哲冷冷地說，并沒有注意到李萱表現出來的溫柔。
“比如說？”李萱問。
“比如說我俗氣，窮，沒見識沒出息！！”伍哲發現沮喪之下羅列出自己這麽多要命的優點出來還挺痛快的。
“這些我倒是已經适應了！”李萱平靜地說，心情并沒有不好。
“跟着我也許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現在還來得及重新慎重地考慮一下自己的将來。”伍哲有點昏頭昏腦了，開始站到對方的立場上賣力地幫助人家否定自己。
“我早就慎重地考慮過了。”李萱認真地說：“人靠智慧做選擇，靠勇氣承擔選擇的結果！也許我沒有足夠的智慧駕馭自己的生活，但我對自己的選擇有充分的承擔的勇氣！”
“原來跟我在一起需要你付出這麽大的勇氣，”伍哲冷冷地說：“我還從來不知道選擇跟我在一起，你內心裏要做這麽多的鬥争！”
“選擇跟誰在一起的這種心理鬥争不管對誰來說都是必要的吧？”李萱又開始有些生氣了。
“好吧，你是早就知道你要什麽了，可我還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伍哲更生氣了，其實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我現在根本沒有信心，也不能保證能夠給你一個幸福的未來！”
“你什麽意思？這是在往外推我麽？”李萱平靜地問他，她累了。
憤怒的人比獸更可怕，獸的殘忍是理性的，它們只為目标而殘忍，而人的獸性往往是因為迷失了目标，用獸性反抗人性而已。
其實李萱如果能夠表現出些委屈，感到受傷而哭泣，甚至大小姐脾氣上來跟伍哲大吵一架，對伍哲來說都更容易接受些，對倆人争吵的結果也會更好些。伍哲那滿心的郁悶終沒能得到釋放，伍哲的目的變成了只要李萱受傷。他說：“我不知道，你還是給我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吧！”
“你——，什麽意思？”李萱的心顫顫地、怯怯地，她不能确定地問。
“沒什麽意思，你回去吧，咱倆暫時先不要聯系了！”伍哲說：“趁周立剛在這兒，你也試着多了解了解他吧，別真的錯過的你這輩子那個對的人！那就是我的罪過了！”伍哲的話冷冷的，冰到了李萱的心。
李萱愣了，她感到她的心受傷了，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那個對她來說曾經無比親密的心，那個她心愛的人就這麽突然地轉過身，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後背。這驚人的轉變讓李萱呆愣住了，她沒有哭鬧，沒有辯解，甚至沒有要求伍哲再說一次，她不慣撒潑吵鬧，跟一個沒有理智的人争辯是徒勞的。
她那痛苦的心讓她更平靜了，她輕聲說：“好吧，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李萱走了，安靜地也更溫柔地。
彼此懷有深沉的愛，分手也會變得非常安靜而且深沉，市井潑婦的吵鬧通常是發生在為自己的立場跟利益的争奪中的，如果一心只愛對方，凡事便只為對方着想，便不會出現那種戲劇性的争執場面。畢竟給予完全不必像索取那般花費氣力。
李萱的順從并沒有令伍哲感到好受，因為這結果對伍哲來說反而更堵心了，就好像一記重拳打出去，根本沒擊倒對方，反而把自己傷得夠嗆。當然了，傷了自己愛的人，自己也會受傷！
人總是擅長于在錯誤外面添加很多正确的外衣，這便令人很難發現真正的錯誤了。
安靜離去的李萱，帶着滿心的傷和更多的不解，她并不認為伍哲因為單純的吃醋就做出這麽重要的決定來。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內心是堅強的，也是識大體的，她竭力掩飾住自己的憂傷，微笑着面對那三位游伴。然而她很難騙過那個聰明細心又對她一片深情的周立剛。
送走了客人，周立剛并沒着急返程，他找了一家咖啡店，拉着李萱進去坐坐。
“你不用裝了，你從學校回來就不對勁兒了。出什麽事了？”周立剛問：“跟我說說，功課還是學位有什麽問題了麽？”
“學校的事對我來說很容易應付的！”李萱沒精打采地說。
“你跟伍哲吵架了？”周立剛輕聲問。
“更糟，“李萱憂郁地說：”他可能要跟我分手了！”
“這麽突然？是因為我麽？”周立剛有點着急了，他問：“他不會是認為這幾天咱們倆在一起做什麽了吧？”
“難道你不應該為這個消息感到高興麽？”李萱看着周立剛問。
“我不會為你傷心而感到高興！”周立剛也盯着李萱說。
“他怎麽就不能像你對我這麽好呢！”李萱嘆口氣，輕聲地說。
“是因為我麽？”周立剛說：“我不認為伍哲是那麽小氣的人！”
“不知道，我需要好好想想！”李萱感到沒什麽力氣了。
周立剛沒說話，他安靜地看着李萱，李萱則完全不在意周立剛的存在，顧自看着窗外。
“你很傷心？！”周立剛輕聲問：“你很愛他？”
“嗯，除了他我沒想過別人！”李萱輕聲說。
“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愛他什麽啊？”周立剛笑着說：“我覺得我比他好多了，你怎麽那麽笨，選他不選我？”
李萱也笑了，嘆了口氣說：“孽緣吧！”
“你這答案也不科學啊！哎，我說，你能不能坦誠直白地剖析一下自己的內心，到底為什麽非得這一棵樹上吊死？你到底愛他什麽啊？”周立剛笑着說：“這對你解決心理憂傷是有好處的，順便也算是給我一個交代！”
“愛他什麽啊——？”李萱眼睛看着周立剛，思維卻已經陷到自己的回憶裏去了，她幽幽地說：“高三的時候住宿的文理生在一起上晚自習，他總給我講數學題，我總給他帶點心和水果。那個時候我們倆沒交往，卻跟在交往一樣默契又快樂！當時因為喜歡他，所以也喜歡數學，我的數學成績也提高得非常快。呵呵呵，那次月考我的成績把我媽跟老師都吓了一跳，他們吃驚壞了，那表情就跟看見我突然換了腦子了似的！”回憶往事讓李萱的嘴角上揚了。
“講題啊？那是你沒碰上我，那會兒要是讓我給你講數學啊，”周立剛誇張地說：“那可能——你連大學都考不上！”
李萱被逗樂了。
李萱接着說：“他對我的好很實在，沒有任何修飾，讓我感覺很踏實，他的風格就是省略一切表面的東西，非常簡單直接，不必猜不必防，不會讓我覺得累!”
“那我對你的好不實在麽？”周立剛問。
“你能不能不把你往這裏面塞啊？”李萱皺着眉頭說：“關你什麽事兒啊？”
“行行行，行了我知道了，”周立剛擺着手說：“不過現在你不是也搞不清楚人家了麽？”周立剛笑了，問：“還覺得簡單麽？還不覺得累麽？”
“是，現在的他是讓我看不懂了，”李萱困惑地說：“最近他對我不像從前那麽熱情了，他讓我感到陌生了。”
“我看是你夠簡單！”周立剛拿杯墊敲敲李萱眼前的桌子，勞駕人家看他一眼。周立剛說：“他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沒有你意料中的那麽喜歡罷了；他也不是不愛你，他只是更愛他自己而已。”
“你少在那兒不知道瞎說！”李萱瞪了一眼周立剛。
周立剛問李萱：“你愛的是哪一個他呢？你眼睛裏看見的他？還是你心裏認為的他，還是某個你并不了解的真實但陌生的他？”
“怎麽有那麽多個他？”李萱被周立剛的話弄糊塗了，微笑着問。
“不光他，誰都有若幹個自己！只是不同狀況展示不同的樣子罷了！”周立剛認真地說。
李萱想了想，然後笑着說：“如果那樣的話，那麽我想大多數時候，我應該是在幾個‘他’之間游移着，那就足夠消耗我所有的時間和感情了！”
“你看你多傻，要是選我可就省心多了！”周立剛笑着說。
“按你說的，你不是也應該有很多個你麽？怎麽就省心了？”李萱笑着問。
“而我只會給你讓你感到舒服的那個我啊！”周立剛驕傲地說。
“多麽美麗的謊言哪，我要是個中學生的話沒準兒真能讓你蒙住了！”李萱笑着說。
“你看看看看，你還不信！”周立剛不高興地說。
“我得多白癡的腦袋我信你這話？”李萱不屑地說。
“哎，我說我在你這兒，我怎麽就那麽糟糕呢？那別人都拿我當寶貝似的呵着捧着，怎麽到你這兒就是塊破木頭了？”
“怎麽就破木頭了？”李萱看着周立剛，認真地說：“周立剛，跟你說實話，你人不錯，你的那些優點我就不給你羅列了，我就告訴你一點，我跟伍哲，我倆都承認，你各方面都比伍哲更優秀！”
“那你不傻麽？放着金子你不撿，你撿塊兒石頭回家摟着！”周立剛的心情并沒有變好。
“石頭回家我能用上，金子我用不上啊，你說我該撿啥回家？”李萱笑着說。
“石頭能幹的都啥，金子不能幹的？”周立剛抗議似的說：“你就砌牆砸核桃呗，金子是不是也一樣能用？”
“我有自知之明，我太普通了。理性地講，我擔當不了你的好！其實你的感情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壓力，不是所有女生都受得了看上去幾乎沒有瑕疵的男生的，要守得住這樣的男人，需要太多能量了，我沒有！不選你不是你不好，是不适合我！我不傻才不選！”李萱認真地說。
“我怎麽聽着像是我的完美才造成我的失敗的呢？”周立剛搖搖頭，笑着說。
“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李萱也笑了。
“不過聽着，更像是你傻才不選我！”周立剛笑着說。
“我這到底是傻還是不傻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論的！”李萱說。
“其實，我能意識到，我對你的愛，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産生了一種傷害。”周立剛嚴肅地說：“那麽，從今天開始，咱倆就只是朋友吧！好朋友！”周立剛向李萱伸出了右手，李萱笑笑也伸出手兩個人握了一下。
周立剛深吸了一口氣說：“行了，那麽我就不等你啦，再等下去我怕我就得讓你給耽誤了，這輩子別再找不着個媳婦，那我媽可就得來拆了我了！所以我想，我也該去找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去啦！再不去找的話，我怕我媽要硬塞一個給我就麻煩啦！”
“你跟園園咋樣了？”李萱問。
“哎，怎麽說話呢？”周立剛皺眉擡手抗議：“怎麽還我跟——？她是她，我是我，沒有關系的，麻煩您給分開了唠！”
“呃呀——，怎麽這麽大反應啊？踩着你尾巴了？”李萱笑着說：“我就是好久沒跟她聯系了，以為她跟你能有消息呢？”
“沒有，我也沒有她的消息！”周立剛撇清關系似的說。
“是真沒有，還是有了也立刻删除了？”李萱笑着問：“畢業這麽久了，她就沒再找過你？”
“找過，”周立剛說：“哎，你說我原來以為她算是個聰明人，怎麽一根筋呢？”
“纏着你了？”李萱問。
“你說她那麽傲的一個人，我都那麽明白的态度了，還追着攆着！”周立剛搖搖頭說：“都累死我了！”
“看看，看看，你追我我追他的，這上帝多淘氣，讓這幾個人一個追一個的忙活，到底還讓不讓人得到幸福啊！”李萱笑着說。
“是啊，一個追着一個跟一串螞蟻似的，你說這一串裏有一個回頭的不就成了？”周立剛話裏有話地笑着說。
“她現在還找你麽？”李萱問。
“有半年了吧，沒信兒了！”周立剛笑着說：“誰死心眼都有個限度的，你看我，對你我都放手了她還能不放手麽！”
“謝謝你！”李萱真誠地說：“對不起！”
“戀愛雙方，更愛的那一個總是被動的！”周立剛無奈地說：“其實現在，我覺得你的處境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是我的愛給了他傷害我的權力！”李萱看着窗外，幽幽地說。
李萱對伍哲多年形成的溫順遵從的習慣，培養了伍哲對李萱的控制習慣，有時候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中的自信讓他對李萱的感受真的是不大在意的。看着李萱離開，伍哲心裏雖然難過，卻并還沒有失戀的滋味。伍哲還沒有心情去探究這緣由，只知道眼下自己是自在的了，而且他還并不急于改變這種狀态。如果人腦裏真的有一個惡魔跟一個天使在輪流支配思維，那麽此時伍哲腦中的那個天使一定是休假去了。
伍哲的心向蕭若寒偏移太多了！懸崖邊的風景總是更吸引人，叫人不由自主地靠近，更靠近，只顧着追逐眼前的風景而忘卻了腳底下的危險。
人就是因為太在乎自己的感覺感受了，因此才會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黑夜是帶有能量的，它能孕育罪惡的靈魂，能鼓勵最懦弱的欲望，也能平複浮躁的思想。在最初的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之後，伍哲回到宿舍裏，不吃也沒睡躺在黑暗中，已經開始後悔自己沖動又自私的行為了。但在李萱面前多年形成的自信跟驕傲讓他還難于去俯就道歉，而且他也能隐隐感受到這一次對李萱的傷害跟在李萱心裏激起的驕傲，他跟她的驕傲便成了橫在兩顆心之間的障礙。
執迷愈久，領悟愈透。只有時間跟機緣才能改變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