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寒毒
一進門,江雲樓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娘, 爹他們呢?”
江老夫人滿臉心疼道:“他們都好, 收到萬花谷的信後他們都想來看你, 只是朝廷事忙,哪裏是說抽身就抽身的……”
江雲樓理解的點點頭, “我知道,朝廷的事情重要。娘,你一會兒給他們寫一封信回去, 好叫他們放心吧。”
江老夫人輕輕點頭, 拉着兒子的手坐下, 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都沒有跟進來, 想來是知道他們有很多話說才特意回避的。
江雲樓見母親如此, 只好開口轉移話題道:“阮師姐怎麽也一起來了?還有那位白衣公子是誰?瞧着眼生, 不像是咱們家裏人……”
江老夫人道:“那是九公子, 是顧閑那孩子的家裏人,也住在長安, 送信的鷹就是他們家裏養的。說來也是巧了, 傳信的路上, 那只鷹見自己家裏有人,竟然跑回家裏讨吃的去了,那位公子見了鷹, 便以為那是顧閑給他的信,就順手拆開看了。唉, 不過也多虧了他,咱們才能來的這樣快。”
江雲樓點了點頭。
看來那位白衣公子就是顧閑在長安的“家室”了。
他又好奇道:“那阮師姐……”
江老夫人瞧了門外一眼,壓低聲音道:“是娘邀請到咱們家裏小住的。”
江雲樓不解道:“為何?”
江老夫人輕輕瞪了他一眼,道:“你二哥都多大年紀了,他不着急,娘還着急呢……”
江家的男人看着脾氣軟和,其實個個都是倔驢,江雲亭說非阮姑娘不娶,那就是認定了阮敬一,這輩子都不會變了。
江雲樓這才懂了。
原來他娘是想撮合阮師姐和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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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嘆道:“二哥也真是癡情,這麽多年了,竟還是一心一意喜歡師姐。那我師姐的意思呢?”
江老夫人道:“笨。阮姑娘若是沒有這個意思,怎麽會真的來咱們家裏小住?”
江雲樓深以為然的點頭,又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邊是最疼自己的師姐,一邊是自己的親哥哥,江雲樓亦是左右為難。從前他就知道二哥喜歡阮師姐,但是阮師姐的的确确沒有這個意思,他便也不好開口,如今倒好了,他二哥終于入了師姐的眼,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江老夫人道:“阮姑娘是個好的。她家世好,是長歌門出身的才女,前兩年又四處游歷,去過許多地方,見識過許多事情。比起整日悶在家裏讀死書的沐之,眼界可是寬廣多了。你二哥在官場上這麽些年,性子還是不夠沉穩,正需要阮姑娘這樣穩重有見識的妻子扶持。這門親事要真成了,那算是咱們家沐之高攀了。”
江雲樓由衷道:“要是師姐真的嫁進咱們家,那我是真的替他們高興。”
江老夫人知道他挂念家裏,于是道:“你還不知道吧,你大哥已經有三個孩兒了,你走的那年生了執玉,是你爹親自取的名字。後來他們又生了一對龍鳳胎,唉,自從你失蹤之後,我跟你爹有兩年多沒有笑過了,直到他們出生,家裏才稍稍好過了一點,也是苦了你大嫂,在那樣沉悶的府上生了兩胎……”
江雲樓一愣,随即愧疚道:“對不起,娘……”
江老夫人搖搖頭。
“來,長生,跟娘說說罷,這四年你都幹什麽去了?”
……
……
東方不敗提供的屍蟲的确可以對抗奪命蠱。
顧亭道:“蠱蟲已經取出,剩下的便是等待昏迷的人醒來了。”
她身後,又多了兩三個萬花谷弟子,都是來幫忙取出蠱蟲的師兄妹。他們從房間走出來,輕輕合上房門後略略交談了幾句便道別離開,臨走前還将兩種蠱蟲一并拿走了。
白衣道人高懸着的心終于是徹底放下了。
他由衷道:“多謝顧大夫。”
顧亭搖搖頭,“能幫到你的朋友,我就覺得十分高興了。”
顧閑眉毛一挑,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輕抿一口茶,沒有說話。
顧亭這才注意到他,輕輕咦了一聲:“阿閑,江老夫人已經到了麽?”
顧閑道:“已經到了,正在裏頭說話呢。”
東方不敗則坐在顧閑對面,顯然心思不在面前這盞茶上。
顧亭放下心,又轉頭對白衣道人道:“你放心,也就是這兩天的功夫而已,等他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白衣道人笑着點頭。
“你出手,我自然放一百個心。”
顧亭便回了他一個格外柔和的微笑。
顧閑的臉色更古怪了些。
交談間,宮九與阮敬一穿過花海,一前一後走進來,看見院子裏的一群人,宮九眯着眼睛道:“馬車和車夫都已經安置好了,谷裏這會兒怎麽這麽多人,連馬厮都沒有位置了。”
顧亭眨了眨眼睛:“阿九也回來了?還有阮姑娘。你們這是跟江老夫人一道來的?”
阮敬一點頭:“我正巧在,就由我陪着老夫人過來了。”
宮九解釋道:“我剛從揚州回來,回家還沒躺上一個時辰就收到了萬花谷的信。這一路匆匆忙忙的,現下就有些餓了。”
顧亭道:“我正好忙完了,這就給你們做些吃的吧。”
宮九笑吟吟道:“謝謝阿姐。”
顧亭便進了廚房,阮敬一想了想,也跟着顧亭進去了,她不會做飯,不過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
待兩人都進了廚房,宮九才走到顧閑身後,懶洋洋的往他背上一壓。
“你什麽時候回去?”
顧閑無奈道:“等忙完這陣子。”
宮九哦了一聲:“那,忙完這陣子是多久以後?”
顧閑想了想,答道:“至少要想出法子根治江兄的寒毒,再回長安去。”
宮九挑眉:“那豈不是這輩子都不回家了?”
顧閑:“…………”
宮九展開扇子,露出扇面上的“國色天香”四個字,他頓了頓,不動聲色的翻了個面,假裝這只是一把畫着山水畫的普通扇子。
他幽幽道:“先生對我愛搭不理,卻對別人的事情這樣上心,真叫我難過。”
顧閑輕笑一下,用一種極其平常的口吻道:“你不就是喜歡我對你愛搭不理麽。”
宮九撒嬌似的撩起對方的長發,纏繞在指尖輕輕吻了吻,心情頗為愉悅道:“知我者,顧先生也。”
東方不敗&白衣道長:“…………”
察覺到兩道無語的視線,宮九擡起頭,正巧與對方深沉的眼眸對上,宮九沖東方不敗緩緩一笑,極其自然的別開了視線,又與白衣道長打個招呼。
“白道長,許久不見了。這陣子你在江湖上的名聲可不小。”
白衣道長從容颔首,仿佛沒有聽見宮九的後半句話,他腳步一轉,就心情不錯的進去照顧自己的友人了。
而院中的三個人,在互相交換了視線之後,敏銳的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氣場不合。
東方不敗如今已經盡量收斂了鋒芒,身上卻仍有藏不住的血煞之氣,因此旁人見了他,總會下意識的保持一段距離,或是畏懼,或是警戒,而顧閑與宮九顯然都是後者。
這數天來,東方不敗與顧閑相處和睦,卻絕對算不上親近。
江雲樓說得對。
東方不敗和顧閑的确很像,心機太重,想的太多。
他們或許會接納如江雲樓那般心思單純的人做朋友,卻絕不會親近和自己一樣心思難測的人。
這便是所謂的氣場相沖了。
東方不敗看着眼前二人相處的模樣,心裏倒是多了幾分好奇。
這位九公子,一看便不是尋常人物,方才的對視後東方不敗更能斷定這人的城府絕不在他之下,卻能與顧閑舉止親昵……
果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麽。
他開口道:“他的寒毒,究竟能不能治?”
顧閑答道:“解毒的法子我們這些年也想了很多,卻仍是沒有最穩妥的方法。”
東方不敗問:“那之前為何要說有救?”
顧閑沉吟一下,看了一眼虛掩的房門,才道:“其實方法一直都是有的,只是不能用而已。”
東方不敗皺眉道:“何意?”
顧閑放下茶盞,淡定的扔出一道驚雷:“二十年前,師父便想出了一個根治寒毒的法子,只是被江大人與江老夫人拒絕了。”
東方不敗的神色不禁凝重起來。
顧閑道,“那法子,便是找一個武功高深且心性堅定的人,沿着師父給出的經脈路線,将寒毒全部引出,渡到自己體內。”
“這樣簡單?”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運功一旦出錯,便是同歸于盡的下場,所以對運功者的要求也格外的嚴苛,可就算成功将寒毒引入自己的體內,寒毒也必定會暴漲,并且随着時間越來越厲害。重則當場沒了性命,輕則也不過多活幾年罷了。”
東方不敗目光微動。
顧閑冷聲道:“我告訴你這件事,并不是要你替長生受寒毒之苦,所以東方先生莫要想了,在下是不會把引出寒毒的方法告訴你的——況且,長生也絕不會同意。”
東方不敗只是問:“這件事,他知道麽?”
顧閑搖頭。
“他不知道。知曉此事的也只有我師父、江大人與江老夫人而已,江大人不希望此事被更多人知道,因此二十年來師父也不曾對別人提起*,若非長生這次又大病了一場,否則師父也不會舊事重提。”
東方不敗蹙眉道:“他們為何拒絕此法?”
江雲樓的房門被推開了。
江老夫人走出來,肅聲道:“長生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當然希望他平安一生,只是這平安順遂的人生,卻絕不該踩着別人的性命!”
她慈愛的神情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江老夫人看向顧閑:“我知道你說這話是在提醒我,更知道你是一心為長生着想。只是孩子,在這件事上,我們兩口子的态度還是和從前一樣,長生的命,不該是從別人那裏奪來的。”
她嘆了口氣,攬過兒子的肩膀,聲音裏滿懷愧疚:“這是會遭報應的。”
天道輪回,善惡有報,人一旦做了虧心事,惡果早晚都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她最怕的,是報應會出現在她的兒子身上。
長生的寒毒本就是受他們所累,他們又怎麽能把兒子往火坑裏推?何況萬花谷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了,看看長生,不也一年一年的活下來了麽?
江雲樓也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法子,怔愣過後,便趕忙點頭:“我知道,娘,你們做的對,我亦不會同意這件事。”
顧閑長長吐出口氣,朝江老夫人欠了欠身。
“是我不好,這件事情是晚輩欠考慮了,還請老夫人莫怪。”
江老夫人搖頭道:“你是長生的摯友,又對長生有恩,我們怎麽會怪你,要怪,也只怪自己無能……唉,不提了,不提了。”
她的視線落在了一身紅衣的東方不敗身上,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東方不敗看似淡然,卻在江老夫人看過來的那一刻就繃緊了身體,當年算計任我行的時候,他似乎也沒有這樣緊張過。
江老夫人沉吟一會兒,在江雲樓的攙扶下慢慢走過去,看着這個與大兒子差不多大,卻氣勢泠然的男人,溫聲問道:“長生想要和你成婚,老身沒有意見,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