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撸貓
清晨。
庭院中劍光閃動,兩道人影在寬廣的庭院中各自施展着輕功, 你來我往, 以劍交鋒。
多年以前, 東方不敗也曾用劍,因此哪怕他已經三四年沒有再碰過劍柄, 他的劍法也依然能稱得上一句好。
東方不敗身法很快,手中的劍亦是快的叫人眼花缭亂,劍光在空中織成一片劍網, 密不透風, 步步緊逼, 就如同他的人一樣。
江雲樓的劍卻恰恰相反。
他的劍很穩,哪怕有時東方不敗的劍已經逼至跟前, 他的劍依然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劍身輕盈如一陣清風, 悄無聲息的劃開吹拂而過的風, 劃出最幹淨利落的軌跡,招架之時卻又穩如磐石, 那瘦削的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紋絲不動, 穩穩地擋下東方不敗勢如雷霆的進攻。
又是“铛”的一聲, 劍與劍激烈碰撞,擦出一瞬而逝的火花,二人随即默契的後退數步, 各自站定。
江雲樓修長白皙的手指撫過劍刃,感慨道:“果真是好劍。”
東方不敗幹脆利落的收劍回鞘, 微微笑道:“當然是好劍。”
——他給江雲樓的,又有哪一次不是最好的?
江雲樓沖他微微一笑,轉身抱起放在石桌上的琴,将那把新得的窄劍插回琴底。窄劍完美的嵌入琴中,沒有一絲多餘的縫隙,盡管已經過了一夜,江雲樓仍是唏噓不已。
這把窄劍的尺寸完全就是為了他量身定制。
而當初,這份禮物尚未送出,他就與東方不敗分開,獨自前往曾經的陸家,也不知那時的東方不敗究竟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才能暗中尾随他,走了那麽多天。
他心裏有些感動。
正在江雲樓微微出神時,凝紫從外面走進來,對他們道:“教主,公子,飯菜已經備好了。”
東方不敗點一點頭,拉着江雲樓走入了平日用飯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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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在一旁的澄碧恭敬的接過他們手中的琴和劍,轉身回了江雲樓的屋子。
東方不敗與江雲樓剛剛坐好,凝紫便領着幾個黃衫少女魚貫而入,将早飯端上了桌子。
江雲樓挑了挑眉:“一大早就這麽補?”
他指的是凝紫親手端上來的山藥炖雞,凝紫笑了笑,剛要開口,東方不敗就道:“你喝一碗湯就好。”
說着,就動作自然的給他盛了一小碗湯,放到江雲樓手邊。這個動作算是這段時間做慣了的,江雲樓雖還有那麽一丁點不習慣,但也差不多了,大不了給東方不敗夾回去幾筷子菜就好了。
這時,房門再次打開,澄碧拿着一件薄衫走進來,行雲流水的披在了江雲樓肩上。
江雲樓:“…………”
他頓了一下,道:“我熱。”
東方不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披着。”
江雲樓無奈道:“我也不是快病死了,這幾天不是挺好的麽……”
話未說完,就有好幾道視線同時釘在了他身上,其他幾道隐晦的視線還可以忽略,然而東方不敗明顯帶着不悅的視線卻是不能視而不見的。
他摸了摸鼻子,幽幽道:“東方,你變了。”
東方不敗蹙眉看着他,看起來有些不明所以。
江雲樓道:“你再也不是當初的那位東方兄了。”
當初的東方不敗對他也很不錯,但還沒有體貼入微到這種地步,如今東方不敗的這個表現……倒有點像他家裏人,恨不得給他裝上個龜殼,替他遮風擋雨。
他心下有些唏噓。
東方不敗聞言,微微冷笑道:“沒人管着你,你就敢一個勁兒的糟蹋自己的身體,本座可還盼着你長命百歲呢。”
他頓了一頓,神色不變,語氣裏卻有了點微妙的不确定:“你這是在抱怨?”
江雲樓輕笑道:“你這是關心則亂,我哪有什麽好抱怨的,就是随口調侃一句而已。”
東方不敗凝視着江雲樓的臉,心中一動,仿佛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江雲樓他……
其實并不喜歡這樣無微不至的關心。
江雲樓最開心的一段日子,既不是在黑木崖教書的那一年,也不是在自己身邊養病的這段日子,而是在外闖蕩江湖、打抱不平的時候,哪怕受了傷,折了劍,他依然可以笑的輕松又惬意,而不是如現在這樣,笑容裏總帶着點郁郁寡歡的味道……
他自以為隐瞞的很好,但哪裏能真的瞞過東方不敗的眼睛。
江雲樓疑惑道:“東方?”
東方不敗回過神,不動聲色道:“沒什麽,吃飯罷。”
吃完早飯,東方不敗便要同往日那樣去書房處理教務,而江雲樓,大約會留在自己的屋子裏或彈琴或畫畫,待到了下午,才又去任盈盈那裏教琴,晚飯前再準時抱着琴回來。
他的一天,簡單的毫無新意,東方不敗卻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就這樣……乖乖呆在他身邊就好。
他彎了彎唇角,勾出一個充滿自嘲的笑容。
——他發現自己真的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口口聲聲說喜歡江雲樓,可為了把對方完完全全拴在自己身邊,就可以罔顧對方的意願,把自己認為對的東西強加在對方身上,逼迫對方接受。
說到底,就是認準了江雲樓不會拒絕別人的善意而已。
也難怪對方“愛上”他的時間會這樣長,想來這段日子,他過的其實也不是那麽開心罷。
東方不敗一手支着頭,懶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平一指怎麽這樣慢?”
紅箋将一杯熱茶放在東方不敗手邊,為難道:“開封那邊來消息說,神醫已經上路了,只是神醫一向性子古怪,他趕來黑木崖的這段路,教中馴養的信鴿也找不到他……”
東方不敗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也罷。他若治不好長生,欠本座的人情,就用他自己的命來還。”
紅箋默默低下了頭。
……
…………
江雲樓看了看差不多已經完成了的畫兒,滿意的放下了筆。
他問:“什麽時辰了?”
屏風外,正在繡花的澄碧答道:“未時了,是時候去聖姑那裏了。”
江雲樓嗯了一聲,走到屏風外頭,沖正要起身的澄碧微微一笑,道:“你不用跟着,晚飯前我會回來的。”
澄碧一愣,再一看江雲樓,發現他身後并未背着琴,不由心中疑惑,江雲樓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笑道:“我今天要帶盈盈去看貓,不練琴,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東方。”
澄碧欲言又止:“可……”
江雲樓擺擺手,道了一句“沒事”,便自顧自走出了屋子,不給澄碧阻攔他的機會。澄碧苦着臉想了半晌,還是坐回去,繼續繡她那張未繡完的帕子,算了,公子說要瞞着教主,那就暫時瞞着吧……
雖說教主昨日說了不要公子到半山腰去,但公子執意要去……她還是當做不知道的好。
江雲樓還未走到任盈盈家,就看見竹林外頭站着一大一小兩個姑娘,一個紫衫侍女,一個水綠衣裙的小丫頭,正是任盈盈和她的侍女青荷。
任盈盈見江雲樓沒有帶着琴過來,很是雀躍。
她小跑至江雲樓跟前:“先生,我們今日是要去看貓麽?”
江雲樓含笑道:“昨日不是說好了麽。”
任盈盈又開心又有些忐忑不安。
她道:“可東方叔叔昨日派人傳話說,這幾天無事不要到半山腰去……”
江雲樓一愣,“他對你也是這麽說的?”
任盈盈點了點頭。
她用殷切的視線看着江雲樓,嘴裏卻懂事的說道:“既然東方叔叔叮囑我們不要下山,那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吧。”
江雲樓見她有些黯然的模樣,想了想,仍是道:“沒關系,下去看一只貓而已,能有什麽事。若他責怪,就說是我硬要帶你去的。”
任盈盈有些猶豫:“這樣可以麽?”
江雲樓道:“當然可以。”
這孩子一天到晚都拘在家裏,連下山逛一逛黑木崖下的小鎮都要提前與東方不敗商議,江雲樓早已看出了她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是任盈盈貴為神教聖姑,輕易不得離開神教,而東方不敗與任我行又有那樣一段過節……
他心裏微微有些愧疚。
江雲樓柔和了神色,道:“走吧,再不去,小奶貓都要睡了。”
程英見到江雲樓和任盈盈時,還是有點小小的驚訝的,聽說任盈盈來看小奶貓,她二話不說便引着他們走到了後院,見到了正在亭子裏撲皮球的小奶貓。
小奶貓長大了一些,正是最調皮的一段時候,見人就撲,撲了就要張嘴咬上一下,把任盈盈吓了一大跳。
程英噗嗤一下笑了:“你別怕,它咬人不疼。”
任盈盈苦笑着點了點頭,俯身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小貓的後背。
“诶,好像炸毛了……”
她黯然道:“它是不是不喜歡我呀?”
江雲樓好笑道:“放心,只是跟你不熟而已,它還是很願意親近人的。”
至少比它娘強多了,畢竟它娘也就受傷的那陣子肯讓他和胡鐵花抱一抱,自從傷勢恢複之後,就誰也不能抱上一下了。
江雲樓問程英:“說起來,饅頭的娘親呢?”
程英搖搖頭,道:“回來過幾次,不過每次都是偷偷回來看饅頭,跟我們幾乎都不打照面的。”
江雲樓無奈道:“果然是這樣……”
撸貓果然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程英和任盈盈談論着小奶貓的事,也漸漸變得親近起來,到了回去的時候,二人俨然一副十分要好的模樣,還約定下回再見,江雲樓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程英和盈盈他都很熟悉,這兩個孩子年紀差不多,在黑木崖上卻都沒有什麽朋友,如果能相處融洽,互相說一說話,那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臨走時,任盈盈依依不舍的揮手道:“再見!”
程英抱着饅頭,朝他們揮了揮小手,也道:“之後再來看饅頭呀!”
任盈盈自然答應。
江雲樓看了看天色,正要帶着任盈盈回到山頂,任盈盈忽然道:“青荷,你怎麽了?”
江雲樓聞聲看向青荷,面容冷清的紫衫侍女一副遲疑不定的模樣,半晌,才開口道:“大小姐,婢子方才聽說……”
她指向一個方向。
“那裏,有上官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