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姜荺娘猜想薛老太太也是怕家裏氛圍太過壓抑,令姜荺娘會想不開,上山去聽那些師傅講經說道興許能開闊一番心境,解開心結來。
姜荺娘與其他姐妹坐在一車上,薛桂琬與她道:“祖母都與我們說過了,那些全都是莫須有的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了……”
薛桂珠則嘀咕道:“那也都是對外的說辭,咱們自己家姐妹還瞞個什麽勁兒呢,芙姐姐自己都沒有否認,這自然是假不了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薛桂瑤不知內情,則覺得她實在太不懂事,掃了姜荺娘一眼,便對薛桂珠道:“什麽真的假的,不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就算是真的憑那男人也敢觊觎我家阿芙,他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姜荺娘本也沒打算理會薛桂珠的話,只是聽到薛桂瑤又重複了那“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難免就想起了老太太說的話。
她撫了撫耳邊碎發,見薛桂珠盯着自己,她便看向窗外,做出了抑郁陰沉的樣子來。
薛桂瑤也悶了聲,都不知該如何安撫好。
遇到這樣的事情,你直白追問也不好,高高挂起也不可能。
只是姜荺娘這樣的反應卻正符合薛桂珠心中所想,她便更是理所當然地覺得姜荺娘傻乎乎至今還什麽都沒有發現。
待到了山上,幾人都拜過了菩薩,又暗暗為自己所想祈禱了一番。
庵裏資歷最老的師太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尼姑,人稱靜雲師太。
幾個姑娘輪流抽了簽,而後都去尋靜雲師太解,都得了一些啓示。
輪到姜荺娘時,靜雲師太也照例為她解了簽。
姜荺娘心不在焉,靜雲師太察覺便又問她:“施主,不知貧尼方才所說你聽明白沒有?”
姜荺娘回過神來,她便嘆了口氣說:“時間萬事都有因果,逆行倒施之事不會有善果。”
她說完便轉身去了,姜荺娘心思微動,卻跟她到門口,将她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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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太,不知師太這裏還收不收女弟子了?”姜荺娘低聲問道。
靜雲師太道:“我們這裏人并不多,若是有人願意常伴青燈古佛,潛心修行自然是歡迎,但若是施主就不必了。”
姜荺娘疑惑:“這是為何?”
靜雲師太道:“施主你身陷紅塵羁絆太深,此地乃是清靜之地,來此地之人多半是看破紅塵,而非逃避紅塵,若施主有一日還了情緣,了卻羁絆,待得六根清靜,貧尼自然歡迎。”
她說罷便暗念一句佛號,轉身離開。
姜荺娘立在原地卻有些怔愣。
她原也不太信這些,但這師太說的句句都符合她當下心境,叫她難免心動。
“妹妹怎麽走到門口來了,你可不要亂走動,這山路陡峭,若是有個好歹怎好?”薛桂琬見她在門口,忙過來牽着她。
姜荺娘道:“我讓姐姐們操心了。”
薛桂琬見她還是這樣惹人憐的樣子,哪裏願意怪她。
“我倒情願你與我多說些什麽,我也好替你一起分擔,你如今這樣憔悴,哪個能不擔心?”薛桂琬嘆息道。
姜荺娘苦笑。
她來時路上便早已策劃好了一樁事情,只怕待會兒只會令她們更加操心了。
幾人在庵中待了半日,而後便下山離開。
因去時地勢平坦她們走的陸路,而回途,馬車早已掉頭,去了下一段岸頭等着她們。
她們則都上了更為便利的水路。
薛家姑娘往年都習慣了這樣的行程,除了姜荺娘,她們倒也沒有什麽不适應的。
上了船後,外頭日頭正大,姑娘們則都進了船艙裏說話。
“阿芙,你的臉色怎麽這樣差?”薛桂瑤問道。
姜荺娘反手碰了碰臉,道:“想來我是有些暈船,等到岸就好了。”
薛桂瑤倒了苦茶給她,與她道:“這苦茶是專門用來應對暈船的情況的,雖有些沖鼻,但效果卻好,你來喝一些吧。”
姜荺娘也不廢話,接過來便喝了下去。
她放下杯子,擡眸卻見兩個姐姐仍是不放心地看着她。
姜荺娘便扯了扯唇角道:“實則你們也不必這樣擔憂于我,方才三姐姐說的是,我該把心裏話與你們說一些的,悶在心裏,自己不好受,也還叫你們跟着瞎想。”
“你說吧,我們都聽着呢,若能幫到你,必然都不會袖手旁觀的。”薛桂瑤說道。
姜荺娘點了點頭,說:“實則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唯一擔心的事情,便是我的意中人,他是否會因此而嫌棄了我……”
“你竟有意中人了?”
她們竟都十分驚愕。
薛桂珠也忍不住朝姜荺娘看來。
姜荺娘點了點頭說:“是……我也是來了薛家以後才認識的他,後來也是他與我說,說……即便有這些事情發生,他也不會嫌棄了我,他還是要堅持娶我為妻。
是以我雖然難過,但心裏卻也慶幸,只是還擔心那個男子上門來不肯放過我罷了。”
薛桂琬道:“你放心吧,祖母和家裏的叔叔們辦事一向都很是妥帖,不會再讓那流氓有機可乘的。”
“只是你那心上人究竟是何人,他竟待你這樣的好……”薛桂瑤好奇道。
姜荺娘抿唇笑了笑,道:“實則那人你們也都是知道的,他就是……”
她尚未來得及把名字說出口,便忽然聽見薛桂珠“哎呦”一聲。
姜荺娘垂眸,卻見薛桂珠手滑将那苦茶打翻在了她裙擺上。
那苦茶刺鼻的味道頓時在狹窄的空間裏散發,頗是難聞。
“真是對不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薛桂珠做出自責的樣子來,叫旁人也不好意思怪她。
姜荺娘則提着裙擺道:“沒什麽,我去外面拿水搓一下再進來。”
她起身出去了,薛桂珠則也跟了出去。
她二人才出去,薛桂琬便發覺地上有個香囊,她撿起來嘀咕道:“這是誰的,瞧着不像是咱們府上的東西,莫不是先前乘船的人落下來的?”
薛桂瑤拿過來看了看,覺得樣式還挺好看,只拿到鼻子底下一聞,一股反感味道便從胃裏上湧。
薛桂琬忙查看她,卻也覺得有些反胃。
“我說怎麽方才阿芙說暈船的時候我也有些不适,原來船上有着這麽刺鼻香味的東西,可把我惡心到了……”
薛桂琬道:“咱們也去外面透透氣兒,免得犯了嘔,沒得難過。”
這廂姜荺娘在外面彎腰拘了把水将褐色茶漬沖淡,才揉個幹淨,便瞧見薛桂珠站在自己身後。
“你怎跟着我出來了?”姜荺娘問她。
薛桂珠卻冷着臉問道:“姐姐方才說的心上人是誰?”
姜荺娘道:“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說着便要起身繞過薛桂珠,卻被薛桂珠攔住了去路。
姜荺娘看着她,道:“五妹妹這是做什麽?”
薛桂珠目光陰冷地看着她,道:“芙姐姐不說我也知道,那男人就是我秦硯表哥,是也不是?”
姜荺娘聞言頓時笑出了聲來。
“五妹妹既然知道還問我做什麽?”
薛桂珠見自己果真料中,整個人頓時似火山爆發一般,連帶着表情都微微扭曲。
“你不要臉,就憑你這破鞋也敢攀纏我表哥!”
姜荺娘卻笑得有幾分不屑,看着薛桂珠道:“五妹妹說話可真是奇怪,只是我勸五妹妹說話還是客氣一些為好。”
“不然待日後我成了你嫂子,我再告訴了秦公子這件事情,只怕你們連兄妹都做不成了。”
她說這話時絲毫沒有将薛桂珠放在眼裏。
薛桂珠幾乎都要氣炸了。
姜荺娘要從她身邊繞開,卻仍然被她堵住。
薛桂珠眼裏露出一抹戾色,低聲道:“可惜芙姐姐你沒有機會了,但凡姐姐你有一點羞恥心,就該去死了,想要做我嫂子,還是等下輩子吧——”
她說完便猛地推倒了姜荺娘。
而姜荺娘身後無所倚靠,又被薛桂珠存了心用了大力氣推去,竟毫無懸念地一頭栽進了河裏。
薛桂珠見她掙紮沉入水中,連呼救聲都叫不出來,又怔怔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偏這時身後傳來了尖叫聲。
薛桂珠驚慌地轉過身來,看見薛桂琬與薛桂瑤一臉蒼白地看着她。
薛桂珠心下一咯噔,正要開口,薛桂琬卻極是不可置信地開了口。
“我怎麽會有你這樣惡毒的妹妹!”
薛桂珠懵了,心裏卻更是一塊秤砣沉到了底。
她們竟然全都看見了……
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于此同時,薛家三老爺天一亮便令手下的人去查了有關那名鬧事男子在府衙的記錄。
結果卻查出了意外的結果來。
那男子根本就不是什麽衙差,而是個四處招搖撞騙的男人,還曾對人宣稱過自己過去是個富商。
待管家将這些消息正要送去薛老太太那裏的時候,偏偏那男子見鬼似的自己跑來了薛府,不停地磕頭認錯。
“小人該死,小人下賤,這一切都是小人受人指使,為了利益才做出來的事情。”
薛老太太提起個拐杖便敲到他背上,險些沒把他腰砸斷。
“你個畜生不如的東西,若再有一句假話,我便是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不要名聲了也要弄死你!”
那人痛呼求饒,便将這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竟是這府上一個奶媽子找到了他,說要給他一百兩銀子,讓他辦一件事情。
後來他怕事情揭穿,在京城待不下去,就向對方要五百兩。
結果那奶媽子一直為難,最後沒法子拿來了一個看起來很是值錢的金簪子來。
他去首飾鋪裏問過了價,得知那釵價值一千兩,這才興高采烈地應下了。
薛老太太讓他将金釵交出來,那男子便拿出了一個盒子。
待馮嬷嬷打開來看時,竟一眼就認出來了。
薛老太太将東西接過來一看,這不正是她在薛桂珠十歲那年送她的禮物?
薛老太太似乎猜到了什麽,眼前驟然一黑。
還好馮嬷嬷将她穩住。
“去……”
薛老太太喘着粗氣道:“去将五姑娘身邊的奶媽給我提過來!”
馮嬷嬷趕忙就去了。
家裏這邊一切都逐漸水落石出。
劉氏也徹底懵住了。
“母親,珠兒定然是一時迷糊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您……您可不要氣壞了自己身體,等她回來咱們關起門來打她罵她都使得的。”
薛老太太白着臉一聲不吭。
劉氏卻道:“母親,阿芙不清白了這事情也是個事實,不過您也別擔心,我老家有個遠方侄兒,家裏開了個茶葉鋪子,他品性都極好,若是阿芙嫁過去了,日後也就不愁了……”
薛老太太根本就不耐煩她。
馮嬷嬷便在旁邊道:“您還是等姑娘們都回家來,再說好了。”
劉氏頓時啞然,一臉郁悶地坐下來了。
然而就在這時李德順家的又匆匆跑進屋來,一臉的淚汗。
“老夫人,不好了,芙姑娘她回來的路上掉水裏了。”
劉氏聞言訝異道:“呀,她怎麽這麽想不開呢,快叫人去打撈啊,這不是叫我薛家難堪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薛家逼死了她……”
薛老太太聞言卻是滿臉震驚。
“你胡說什麽,阿芙是個最懂事的丫頭,又怎麽可能會跳水自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李德順家的頓時面露難色,壓低了聲音道:“聽三姑娘和四姑娘說……是、是五姑娘将芙姑娘推入水中的。”
劉氏一面驚駭,一面下意識維護自己女兒道:“這定然是誤會了,那丫頭腳滑了誰知道,等她回來我看她敢攀誣我家珠兒……”
李德順家的卻抖着唇道:“實則這消息已經是半個時辰前的了,這個時候,打撈的人還是沒有撈到芙姑娘,他們只說……這姑娘也許是兇多吉少了。”
薛老太太一聽這話,又往後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