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崇州崇州
趙珣掀開車簾,率先下了馬車。
小桂子伸長了手臂,小心翼翼地夠到鳥籠,拎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丞相大人後頭。
進了府,趙珣先去了書房,飛塵把小桂子交給劉管家。
承一奉命去查雙頭蛇已經許久,這才回來,面上盡是風霜。
“大人,屬下得到消息,有人在崇州見過類似的刺青。”這大概是他跟随丞相大人以來耗時最久的任務了,但得到的結果也是最差的,“除此之外,還沒有其他任何消息。”
說完,他垂下頭,一言不發,等着責罰。
“又是崇州……”趙珣輕聲道。他負手站在書桌旁,目光沉沉不知落在何處。右手無意識地捏着左手食指,像是沒有痛感。
沉吟了半晌,他揮了揮手,“回去休息吧!”
他并無意責罰承一,這趟水他知道有多深。
承一退下後,書房門又輕輕阖上。
趙珣甩了甩手,從書桌最裏面靠牆的暗匣裏摸出來那塊翠綠色玉佩,捏在手心摸蹭了幾下,又放了回去。
崇州,非去不可了。
此刻考慮要去崇州的可不止趙珣一人。
喻戚替妻子拂去嘴角的幾根發絲,還是沒忍住按了按眉心。
上朝之後,他随皇上去了禦書房。
喻戚還記得他向皇帝表明想要去崇州時,對方不容反駁的拒絕。
皇上老了,有諸多顧慮,見了誰都忍不住猜疑,除了他。這若是平時,喻戚還會欣喜。但在此刻,這份信任倒成了絆腳石。
大晉崇文,文官多,武将少。好不容易出了個錢将軍,就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劍。他把這利劍插在崇州十來年,又想磨出另一把快刀。
快刀尚未磨好,就已經丢了。喻戚這個産刀的鐵匠,卻寸步不能離開京城。
玉蘭謹遵胡大夫的醫囑, 待風停雨歇之後,就開了窗,給屋裏通通氣。藥味有些濃,在屋裏待久了以後就習慣了,感覺不到。可是等清爽的風從窗口灌入,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老爺,您去休息吧,奴婢會好好守着夫人的。”玉蘭見喻戚眼下一片青黑,小聲勸道。
“不用,給我沏杯茶來,濃一點。”喻戚搖頭。他守在這,心中還能好受些。若是獨處,不僅休息不了,只怕心思會更亂。
玉蘭捧着茶盞,剛放到喻戚手邊,卻被對方寬袖一掃,落在地上。
“清兒,”原來是瞿氏醒來了,喻戚半蹲在床邊,“你終于醒了。”
聽到老爺喊夫人的閨名,玉蘭臉紅了一瞬,收拾了地上的茶盞之後,就悄悄退到門外。鄭媽媽已經吩咐小廚房熬了點粥備着。
“夫君,南岐......”瞿氏才醒,頭腦一片昏沉,話未出口,眼眶倒先紅了。一雙杏眼中滿是期盼,希望自己當時只是聽錯了。
但,喻戚并沒有像她期盼地那樣露出輕松的神色。他眉頭皺成一個川字,嘆了口氣。
淚珠瞬間就從瞿氏的眼眶中蹦出來,一顆一顆,紛亂不休,“我要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江南,我的南岐就不會......”
她心中大恸,語無倫次。喻戚輕輕撫過她的額頭,有心安慰,卻無力開口。他也在想,回來京城到底對還是不對。
“清兒,你聽我說,”見妻子這般模樣,喻戚略一思考,便道:“你先不要擔心。南岐目前是失蹤了,但是崇州畢竟有錢将軍駐守,不會有事的。”
狄戎來犯,錢将軍定然不會只派南岐迎戰。退一步講,南岐根本不可能從戰場上消失。但若是他在崇州之內失蹤,那要查的人就多了。
喻戚眉心一跳一跳,如今的情形愈發複雜。內外皆不平,只不過如今的京城像是一潭水,潭下如何起波濤,潭邊的人都看不清楚。他如今卻縱一尾小船,飄蕩在這潭水正上方。只怕一個不慎,便被傾覆。
瞿氏心細,兩人又感情甚篤,對方一個眼神,她都能看懂。喻戚此刻面容之憔悴,實在鮮見。瞿氏強撐着坐直,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覺得有力氣開口:“夫君不必費心安慰我,我都懂。現如今,我們該如何才能......”
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喻戚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撫,說:“我本打算親自去崇州,只是皇上不允。現下,還有一個人也許能幫到忙。”
待瞿氏情緒稍緩,喻戚才出了門。小半個時辰之後,就到了丞相府。
朝中形勢,喻戚看得清楚。太子殿下來找他時,分明沒抱什麽希望,大抵也很清楚皇上不會同意。
來找他,不過是賣個人情,提前傳個消息。
他去不了,就只好找個能去的人了。
“大人,喻大人已經到了。”飛塵不禁再次感慨,自家大人可真是料事如神。若是去做江湖術士,也不是不可以。
“請他進來。”
“丞相大人。”喻戚進門來。
“喻大人,”趙珣說話不繞彎子,直入主題,“喻大人是想去崇州嗎?”值此關頭,皇上定然不會同意。
“想必丞相大人也知道了,皇上不同意。”喻戚苦笑一聲,“喻某思來想去,也只能來找丞相大人了。”
喻戚以為,太子和趙珣必定安排好了去崇州的人選,只是沒猜到那人會是誰。 于是又問:“丞相大人可否告知誰會前往崇州?”
趙珣右手食指指尖輕輕碰了一下桌子,擡眼看着喻戚,道:“是我。”
喻戚有些驚訝,好半晌沒接話。丞相也是位高權重,他怎會想到竟會是他本人?
“那皇上?”喻戚想問,皇上會同意嗎。
“皇上會同意的。”趙珣肯定道。太子既然來告知他,想必是做好了準備。至于太子怎麽向皇帝禀告,他一無所知。但結果肯定不會錯。
喻戚了然,提起衣袍,神色自然地跪下:“喻某有一事相求。”
他話未說完,就被人打斷。趙珣往旁邊讓了幾步,道:“喻大人不必如此,我會留意喻小将軍的下落。”
“如此,喻某便謝過丞相大人了。”喻戚堅持拜了一拜才起身。得了趙珣的親口允諾,他的心才有了底。
送走了喻戚,趙珣吩咐飛塵準備行囊。若是他猜的不錯,這會兒太子應該在宮中求見皇上。聖旨很快就會下來,最晚明天就要出發了。
太子此刻的确在禦書房。
皇上這兩天臉色一直不大好,灰白一片,咳嗽不止。禦醫們都繃緊了腦中的弦,生怕出了差錯,導致小命不保。
皇上灌了一口茶,嗓子才好受一些,問:“你想讓趙珣前往崇州?”
“啓禀父皇,是的。”太子回,“兒臣還查出另外一事。”說着,他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函。
皇上身邊的崔公公趕忙接過,又檢查了一番,才呈給皇上。
皇家之事本就複雜。即便是親生父子之間,也不能直接遞呈東西,非得讓旁人過手。
皇上擡起眼皮,看了下方的太子一眼,這才接過信函。方展開來看了不到兩眼,皇上面色驟然一變,匆匆往下浏覽。
“咳咳咳!”皇上還沒放下信函,另一手揪住胸口的衣物,大力地咳嗽。
“父皇!” 太子急忙上前一步,面容焦急。
“皇上!”崔公公小力地拍着皇上的背部,張口就要喚禦醫。
皇上擺了擺手,“不用。”說着端起手邊的茶一飲而盡,熱騰騰的茶水灌下,瞬間舒坦了不少。
又緩了一緩,皇上才直起身,眼神冷凝,“消息可準?”
太子答:“兒臣已經再三确認過了。”
茲事體大,在沒查清楚之前,他可不敢向皇帝禀告。
“既是如此,”皇上一字一頓,手中的信函擰成一團,“那就讓趙珣去一趟吧。” 他轉頭對崔公公道:“磨墨。”
等那玉玺重重壓上,落下一方紅泥印,此事定了。
太子攜着聖旨出了皇宮,又一路來到丞相府。
趙珣接到聖旨時,行囊已經收拾地七七八八。
“君衡,”太子念完了聖旨,卷起來,遞給飛塵,“此番前去,路途兇險,萬萬要注意安全。”
太子又派來一隊侍衛供他調遣。
飛塵看着太子神情嚴肅,內心有些不安。他不聰明,只知聽從主子的吩咐。原以為去崇州不過是為了喻南岐,可現下看來,分明不是這樣。
看着太子離去的背影,飛塵猶豫了半晌,問:“大人,您為什麽……”他想問,在太子剛來找他時,為何不拒絕。手中的聖旨重若千鈞,那黃色明明晃晃,刺得他睜不開眼。
趙珣轉身往回走,半晌沒說話。就在飛塵以為他不回答了時,他才輕聲道:“他是太子。”
他是太子,是儲君,是未來的君主,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絕的。
這話飛塵有些明白,又有些糊塗。太子殿下一向以禮待人,又跟自家主子交情深厚。只要主子表示了不願意,應該沒關系的吧?
不過這些話,他只在心裏想想,沒再問出來。等收好了聖旨,飛塵又趕緊去挑選随從人員。既然太子都說了路途兇險,他得多帶些武藝高強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