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掉牙齒吞落肚
接下來，餐桌上大家各吃各的，大家也都跟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有一句沒一句地瞎聊着。
到了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大家都吃飽喝足各自散去了。
馮正宇以吃得太飽為由也出去散步了，馮源帶着窩窩去了花園。
梁婉玲就忙着開始收拾碗筷，孟瑤見桌子上那麽多碗筷要收拾，就問道：“媽，要不我也來幫你吧？”
梁婉玲沉着臉，頭也沒擡地回答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反正也習慣了。”
孟瑤見梁婉玲臉上也沒什麽好臉色，就很識趣地獨自走開了。
誰知，她剛走開一小會兒，突然聽到梁婉玲洗碗的聲音明顯比平時大，還時不時地發出不和諧的聲響。
孟瑤不得不走出去看，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梁婉玲在悄悄地抹眼淚，好像很委屈似的。
孟瑤頓了頓，心裏暗暗想道：婆婆是不是因為介意剛剛公公和桂平阿姨說過的那些話，所以才一個人流眼淚的？
但是，她如果突然問出口，又不太合适。
于是，就走到小圓桌上，拿來紙盒，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梁婉玲。
梁婉玲看了一眼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紙巾，不由地怔了怔。
很顯然，她對孟瑤的突然到來有些意外。
但是，還是伸出手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
孟瑤正準備走，突然聽到梁婉玲說了一句：“瑤瑤啊，你還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婚姻，總是對馮源這不滿那不滿的，馮源夠好了！對你又好，人又老實，又不會出去亂搞，這樣的男人，你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梁婉玲突然來了這麽幾句，孟瑤有些意外，但是還是轉過身來，說道：“媽，我沒有總是對馮源不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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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婉玲沒有回答孟瑤的話，她自顧自地說道：“你說現在的男人，能有幾個天天是守着自己老婆的，現在馮源是對你一心一意的，你也習慣了他對你好，所以就不珍惜。我跟你說瑤瑤，你能找到馮源這樣忠心的老公，算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梁婉玲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沉着臉。
那表情，像是孟瑤欠了她幾個億沒還似的。
孟瑤越想越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
本來夫妻之間，各自履行婚姻中的約定和承諾、不亂搞男女關系，是夫妻相處中最基本的原則。但是經過梁婉玲這麽一說，仿佛馮源不出去亂搞男女關系，是對她莫大的恩賜一樣！
孟瑤本來想回敬梁婉玲幾句的，但是看到梁婉玲眼角的淚水，孟瑤突然明白了一些東西。
今天晚上，馮正宇之所以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那番話，其原因就是他根本沒有把梁婉玲放在眼裏。
梁婉玲不管表面上裝得多麽不在乎，心裏都會不平衡。
更何況，現在她和桂平阿姨還是鄰居，馮正宇還經常去桂平阿姨家喝茶吃點心。
雖然說是老同學，又是鄰居，互相串個門的确很正常，但是今天馮正宇突然說桂平阿姨是她的初戀情人，還暗戀過她好多年，這一切，就完全變了味兒。
現在梁婉玲之所以對孟瑤說這番話，也是源于自己內心的憋屈和不平衡。
孟瑤看着梁婉玲那占滿了油污的手，雖然有些心疼，但是又覺得她在家裏确實沒什麽地位。
梁婉玲之所以沒地位，和她事業上不成功有很大的關系。
她除了會做點兒家務，其它的幾乎什麽都做不了。
但是，對于梁婉玲來說，做好家務，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籌碼，她只能通過做好家務來贏得丈夫的尊重和認同。
因此，她一直将家務看得比天大，通過做家務不斷邀功。
孟瑤略略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打算和婆婆交流一下，緩解她內心的痛苦，于是問道：“媽，你是在生我爸的氣啊？”
梁婉玲一聽，突然回過頭來，問道：“我生他什麽氣？”
孟瑤道：“我爸剛才在餐桌上當着那麽多人的面亂開玩笑，的确不太好，年紀這麽大了，也不顧忌一些。他覺得是玩笑話，可是別人萬一當真了，總歸是不太好的嘛！”
梁婉玲的臉上略過一絲尴尬，随即又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孟瑤你怎麽就這麽喜歡胡思亂想？你爸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他這個人就是喜歡亂說話，怎麽可能真的喜歡過別的女人？我和你爸二十三歲就認識了，我們都是彼此的初戀，這個是你爸當年親口告訴我的，他哪裏還有什麽別的初戀情人？！”
孟瑤看着梁婉玲那一臉僵硬又尴尬的笑容，一時語塞。
原來，梁婉玲不管此刻心裏有多麽不平衡，多麽難過，多麽痛，她依舊是把臉面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
她絕對是不肯當着自己兒媳婦的面承認自己老公曾經喜歡過別的女人的。
想到這裏，孟瑤只得把剛剛想出的準備勸梁婉玲的話都給咽了下去。
在孟瑤轉身的剎那，梁婉玲依舊還在嘀咕着：“你們這些年輕人，沒事就喜歡瞎琢磨別人的一句半句話！琢磨那些捕風捉影的話有什麽意思？有那時間，還不如多幹點兒家務，多學點兒本事.......”
梁婉玲接下來說的話，孟瑤已經聽不清了。
因為，她已經走遠了。
面對如此言不由衷的婆婆，她也無可奈何，就讓她打掉自己牙齒往肚子裏吞吧！
.......
周一，是孟瑤升為報社文化部副主任的第一天，她特地穿了一套米色系的職業裝，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素雅一些。
當她推開辦公室門的那一刻，突然聽到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哎呦，孟瑤今天打扮得可真是光鮮亮麗啊，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呢？”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将孟瑤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李妙佳。
孟瑤沒有回應，而是将目光淡淡地朝着李妙佳的身上掃了一眼。
李妙佳今天穿着一身粉色的連衣裙，裙擺大得有些誇張。臉上化了精致的妝，但是由于唇色過于鮮豔，而顯得有些老氣橫秋、不合時宜。
大概是被孟瑤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李妙佳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問道：“你.....看什麽呢？”
孟瑤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沒什麽，李姐今天很漂亮。”
李妙佳本想繼續挖苦孟瑤幾句的，卻不想孟瑤竟然誇她，早就想好的“臺詞兒”突然哽在了喉嚨處。
孟瑤見李妙佳就這樣閉上了嘴巴，很自然地走到新的座位上，開始審核稿件。
但是同在辦公室的夏雨霏，見孟瑤被欺負，心裏一直很不爽。
待到中午用餐的時候，夏雨霏和孟瑤坐在了一起。
剛沒吃幾口飯，夏雨霏就悄悄問道：“今天那個女人那樣說你，你幹嘛不怼她幾句？”
“哪個女人？”孟瑤好像已經把今天早上被李妙佳挖苦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了。
“李妙佳啊。”夏雨霏都開始懷疑孟瑤是不是變成工作狂之後，腦子也開始健忘了。
“噢，她啊！”孟瑤淡淡笑了一下，然後問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麽怼？”
夏雨霏撅了一下嘴巴，一臉不屑地反問道：“還能怎麽說？就直接說老娘就是漂亮，就算這衣服穿你身上，你依舊還是一棵老白菜！”
孟瑤笑了笑：“這樣有意思嗎？”
“怎麽沒意思了？你現在就是別那個女人欺負。”夏雨霏朝着孟瑤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
孟瑤笑了笑：“那是我的錯，因為我還不夠好，站的位置還不夠高，所以才讓她憤憤不平。”
“什麽意思？”夏雨霏很不解。
孟瑤笑了笑：“當你只比別人好一點點的時候，別人就會妒忌你，一旦你站上了足以令別人仰望的高度，他們就會對你有絕對的崇拜。所以說，我之所以讓某些人不滿或者妒忌，那或許是因為現在站的位置還不夠高。”
“這個.......”夏雨霏覺得哪兒似乎不太對勁兒，但是一時間卻又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心裏想着應該如何繼續說服孟瑤。
孟瑤繼續說道：“我對這類事看得很淡，反正嘴長她身上，她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她負面情緒重，總需要發洩吧？只要她負面情緒傷不到我，就無所謂。”
夏雨霏不服氣地笑了笑，問道：“怎麽？給我講道理呢？講高度講格局呢？”
“是又怎樣？”孟瑤放下手中的筷子，反問道。
夏雨霏聳了聳鼻子：“我告訴你孟瑤，你這一套在這裏行不通。人家都踩你頭上了，你還當做沒事？你可以講高度講格局，可是現在大家都在泥坑裏打滾呢，你跟人家講高度講格局，人家理你嗎？”
夏雨霏的一番話，駁得孟瑤啞口無言。
好半天，她才問了一句：“這裏是泥坑嗎？”
說這話的同事，她的腦海中竟然閃現出了梁婉玲那張忽冷忽熱的臉。
夏雨霏喝了一口湯，然後放下勺子，就開始給孟瑤講人生哲理：“這不是泥坑是什麽？別看你現在升為副主任，但是多少人想在背後給你捅刀子你知道嗎？你怎麽肯定李妙佳這種人不會去領導面前說你的不是。你現在雖然剛剛邁出了第一步，但是你怎麽知道你目前的高度不會因為某些人的阻礙而成為你人生中最後的巅峰？”
夏雨霏一番話講完了，孟瑤耳朵裏聽着，腦子裏卻還在想馮源提出辭職的事情，以及公公婆婆的那些反應。
在她看來，馮源雖然現在還沒辭職，但是心中既然已經滋生了這樣一種念頭，辭職也是遲早的事兒。
“想什麽呢？一直走神？”夏雨霏覺察到了孟瑤神色中的異樣，用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孟瑤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兒來，一邊喝着湯一邊含糊地回答道：“說得好，說得好，不愧是美女哲學家，佩服佩服.....”
夏雨霏瞪着一雙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很是好看。
此刻，那雙好看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孟瑤，問道：“孟瑤，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啊。”孟瑤假裝不在意地樣子，開始喝湯。
但是，她的心事最終還是沒能逃過夏雨霏的火眼金睛。
夏雨霏斜睨着孟瑤看了好久，才湊近她，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和馮源鬧別扭了？”
“沒有。”孟瑤繼續否認。
“怎麽可能？我都看到了！”夏雨霏語氣篤定。
孟瑤這次終于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問道：“你怎麽看到了？”
夏雨霏看着孟瑤那張誠惶誠恐的臉，一臉壞笑：“都寫在你眼睛裏呢！”
孟瑤無奈地眨了一下眼睛：“有嗎？”
“當然有！你這都升職了，臉上卻一點兒高興的神色都沒有。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果不是因為家裏的事，你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還郁郁寡歡的？”夏雨霏說這話的時候，還特地轉了一下頭。
她瞅了好半天，終于在餐廳的一個角落裏，搜尋到了馮源的身影。
此刻馮源那張桌子的人還挺熱鬧，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正熱鬧。但是馮源卻一直默不作聲地吃着碟子裏的幾條青菜，臉上悶悶不樂的表情和夏雨霏的郁郁寡歡遙相呼應。
夏雨霏盯着馮源看了一陣子，開啓了另外一個話題：“孟瑤，你這麽努力地工作到底是為了什麽？”
孟瑤聽了這個問題，突然頓了一下。
在此之前，她還真的沒有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如今聽到這個問題，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了窩窩那張可愛的小臉蛋，緊接着是母親那張因長年累月過度操勞而滿是風霜的臉.......
當她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馮源的時候，有些意外。
與此同時，也有幾分內疚。
記得之前看過一位美國人寫的關于婚姻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話孟瑤記得很清楚，大致意思是：婚姻中最重要的是性的互相給予和經濟的互相支持。
而她和馮源在這兩方面都存在聯系，但是卻又遠沒到不可分割的地步。
“不管你是為了什麽，我感覺不太可能是為了馮源。”夏雨霏總是能一眼将她的心思看穿。
“你怎麽知道？”孟瑤問道。
“因為，他和你之間沒有精神的共同成長。”夏雨霏說罷，看着她笑。
孟瑤擡了擡唇角，卻沒有笑出來。
夏雨霏說得沒錯，她和馮源之間很多方面并沒有同步，這之中，自然也包括思想的進步和精神成長。
大學的時候，她和馮源是一樣的，大家都心思單純，無憂無慮，把未來想象得無比美好，光顧着憧憬未來了。
但是結婚之後，孟瑤心中的那個夢瞬間被打碎了，這對她的影響和改變幾乎是颠覆性的。
她是一個有追求的人，她不願意終日只面對那些雞毛蒜皮的瑣碎；
她不想像婆婆梁婉玲那樣一輩子除了會做些家務再無其它能力；
她更不想像自己的母親喬曉雨那樣，最終成為被男人抛棄的怨婦，一顆心被傷得鮮血淋漓，因無力改變現狀只得假裝堅強........
她也知道，或許這就是生活的真面目，會有失望，會有不甘。但是她不願意在這種失望和不甘中意志消沉怨天尤人。
她也知道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活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吃飽喝足萬事大吉。
可是，她不想如此這般随波逐流。
越是失望，就越是會從心底深處衍生出一股無形的力，推着她朝前走。
于是，她只能将目光放長遠些，開始尋求精神寄托，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成長。
如果說婚前的孟瑤想成為溫室裏的花朵兒的話，那婚後的孟瑤更願意做一株野草，落地生根，野蠻生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