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給她點兒顏色看看
關上電腦，孟瑤突然感覺自己有些想家了。
她想念長沙，想念媽媽，想念陪伴她長大的那條小巷子。
甚至，她開始想念北方那四季分明的天氣：春天，萬物蘇醒；夏天，蛙叫蟬鳴；秋天，遍地黃葉；冬天，漫天飛雪。
........
孟瑤走出去門口的時候，突然看到馮源正好從梁婉玲房間裏出來。
梁婉玲由于沒有看到孟瑤走出卧室，還跟在馮源後面好生地安慰着：“......不能随便辭職，你別總跟孟瑤比就行了，她這個人要強，你跟她比就容易傷着自己.....”
當孟瑤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間明白了剛才為什麽梁婉玲和馮正宇面對馮源辭職的問題默不作聲了。
他們心裏是肯定不會贊同馮源辭職的，尤其是這樣“裸辭”。
但是面對叛逆、自尊心極強的兒子，他們将“主動權”交給了孟瑤，讓她來“主持大局。”
并且，在孟瑤的面前，梁婉玲和馮正宇絕對不會去說自己兒子的半分不是。至于馮源生活和工作上出現的問題，就讓孟瑤去點出來。孟瑤不斷地唱白臉，梁婉玲和馮正宇不斷地唱紅臉。
這樣一來，馮源會感覺到孟瑤一直在挑剔他的各種不是，而父母卻一直在維護和幫助自己。久而久之，馮源心中的天平自然就會朝着父母那邊傾斜。
梁婉玲正說着，突然看到孟瑤，聲音極其警惕地戛然而止。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着問道：“瑤瑤啊，你寫完文章了？”
“對。”孟瑤點頭，“在跟馮源講道理呢？”
梁婉玲意識到剛剛孟瑤已經聽到了她說的話，于是連忙哈哈笑了兩聲，裝作很輕松的樣子說道：“馮源這麽大人了，哪裏需要我來講道理。他只不過是工作壓力大随口說說而已，哪裏會真的辭職？”
孟瑤也笑了，說道：“其實辭職也無所謂，如果他去創業我也會很支持的，但是前提是他需要具備這樣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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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婉玲臉上的笑容僵了那麽一秒：“瑤瑤啊，你不要總是挑剔馮源，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不就是愛打游戲嗎？那也是因為他壓力大，需要放松。”
孟瑤道：“其實可以讓馮源培養一下其它的興趣，例如讀書、寫字這些陶冶性情的愛好......”
誰知，孟瑤話還沒說完，梁婉玲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了，立刻反駁道：“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樣整天讀書寫字，那人家發明游戲做什麽？你總不能把自己的愛好強加在別人身上啊！”
孟瑤本來只是想建議馮源培養一下別的興趣，改變目前沉迷游戲的狀态。
但是，她發現和梁婉玲講道理根本行不通。
不管梁婉玲多麽希望馮源不要再沉迷游戲，不管她和馮正宇之前為了改變這一狀況作出了多少努力。但是在孟瑤的面前，她絕對不會認輸。不但如此，還一味地去維護自己的兒子，讓孟瑤感覺他的兒子什麽都沒做錯。
孟瑤沒有再說什麽，如果一直糾結于這些事，人會變得庸俗不堪。她不想變得庸俗，所以選擇視而不見。
.......
因為馮源提到辭職的事情，孟瑤心裏一直有些不太舒服，就在第二天的下午她去了趟書店。一來，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二來打算買幾本書有空給自己充充電。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五點多了，本想回去好好找馮源談談心的，卻不想，一推開門，就聽到一陣喧鬧聲。
這次，先迎上來的不是窩窩，而是梁婉玲。
梁婉玲見是孟瑤回來了，又是一臉誠惶誠恐的樣子，低聲說道：“瑤瑤，今天來了好多爸爸的朋友和同事，你快點兒出去打個招呼。”
“我知道了。”孟瑤還沒從之前的情緒中換過來，臉色不大好看，“我先換好鞋子再出去。”
誰知，梁婉玲一聽孟瑤要換鞋子，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不用換了，先出去打個招呼再說。”
孟瑤正準備說點兒什麽，已經被梁婉玲拉着走出去了。
孟瑤一走到露臺門口，就聞到一股子強烈的煙味兒，熏得她直咳嗽。
好不容易睜開眼，看到露臺上擺着一張平時很少用的大桌子，桌子上圍滿了人。
大部分的人都是孟瑤不認識的，身上穿着工作裝，手裏夾着煙，不斷地吞雲吐霧。
那神情，那坐姿，就跟大老爺似的，完全不顧忌桌子旁邊坐着小朋友.......
此刻，他們正上下打量着孟瑤，那目光，讓孟瑤很不自在。
梁婉玲連忙用粵語介紹道：“各位領導，這個是我的兒媳婦，孟瑤。”
孟瑤正準備說話，就聽到桌子上抽着煙的“大老爺”們開始用粵語說道：
“見過啦見過啦，之前和她和馮源結婚的時候，我就見過她了！”
“好像是叫孟瑤，我應該沒記錯吧？”
“哎呀，孟瑤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吃過飯沒？要不，過來一起吃！”
.......
孟瑤問着空氣中彌漫着的煙味兒，突然感覺頭有些暈，于是說道：“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
誰知，孟瑤話還沒說完，梁婉玲的手就在下面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瑤瑤，和伯伯們講話要用粵語。”
梁婉玲的舉動，讓孟瑤有些抵觸情緒，但是面對此情此景，她還是改口用粵語說道：“大家慢慢吃，我先回房休息。”
“瑤瑤，你坐下陪我們一起吃嘛！你看今天馮源和窩窩也在，你回來也應該陪陪自己的老公和女兒嘛！”說話的是鄰居桂平阿姨。
孟瑤正準備說點兒什麽，就聽到坐在桂平阿姨旁邊的謝玉芹開口附和道：“是啊瑤瑤，我們好不容易才來一趟，你一起吃飯，我們也好和你聊聊嘛。”
“是啊孟瑤，你坐下來一起吃個飯，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來的嘛。”梁婉玲也在孟瑤的耳邊輕聲說道，語氣依舊是誠惶誠恐的。
“好吧。”縱使孟瑤心裏此刻有一百個不情願，但是還是坐了下來。
孟瑤剛一坐下，就聽到有人突然拍了一下手：“好啦好啦，現在一家人都到齊了。來來來，我給你們一家人排排位......”
說話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嘴唇很厚，眼睛下面有一個大眼袋，而且眼袋還泛着紅，看上去像是剛哭過似的。
她看了孟瑤一樣，伸出手指一個個地數着：“孟瑤啊，我給你們家這幾個人排排位，喏——你家公排第一、你家婆排第二、馮源排第三，你是做媳婦的，應該排第四.......”
當他的手指指到窩窩的時候，突然一拍腦門：“哎呀，不對啊！”
“當然不對啦！應該是小寶貝兒第一嘛！”桂平阿姨一邊哈哈笑着一邊提醒道。
“眼袋叔”聽罷，又重新開始排位：“窩窩第一、你家公第二、你家婆第三、馮源第四，你第五！喏——這樣就對啦！在我們廣東啊，都是這個規矩，長幼有序，晚輩要孝敬長輩，一切行動聽長輩的指揮，這樣一家人才能和和氣氣，和氣生財嘛，對不對啊馮主任？”
“眼袋叔”說罷，将目光投向了馮正宇：“我剛剛排得如何？請馮主任做指示！”
馮正宇笑了笑，然後咳嗽了一聲，道：“嗯，不錯。”
“喏——你家公就覺得我剛剛排位不錯，你覺得呢？”“眼袋叔”說罷，将目光投向了孟瑤。
孟瑤心想：這些老頭兒也真夠無聊的。
估計是閑着沒事兒幹，盡搞這些無聊的把戲。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以為是在舊社會呢，就跟跳梁小醜似的，也不知道做戲給誰看。
但她還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叔叔，您剛剛排的當然好啦！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到了我們這一輩，自然也不能丢。”
“眼袋叔”突然沖着孟瑤豎起了大拇指，笑着說道：“嗯！好，識大體！馮主任啊，你這個兒媳婦可以的，懂得尊老愛幼，不像現在一些年輕的毛頭小子，根本不把自己爹娘放眼裏，爹娘的話也當做耳旁風，我最煩的就是這些年輕人！”
馮正宇輕輕地咳嗽了一聲，道：“懂禮數知禮數當然不錯。不過現在的年輕人，經常心口不一，做的和說的不一樣，把父母的話當耳旁風倒不怕，怕的就是心裏壓根兒都沒自己的爹娘啊！”
馮正宇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将目光落在桌子正中央那盤白切雞上。
但是，誰都能聽出來，他這話是針對孟瑤說的。
孟瑤自然也能聽出馮正宇話裏的意思，但是這個時候，只要沒說破，她就假裝聽不出。
“眼袋叔”似乎意識到了馮正宇話裏的“旨意”，看了看孟瑤，繼續說道：“我的兒媳婦就不錯，前年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女，今年又給我生了個大胖孫子，三年抱倆！女人啊，就是要在家好好做家務，多為公婆分擔一些，生一窩孩子，為家庭開枝散葉，這才是女人的本分！如果一個女人不顧家，整天在外面忙東忙西，還分男人女人做什麽？！”
“眼袋叔”的話孟瑤聽着覺得有些可笑，但是這裏不是她能插嘴的地方，也只能随他說去。
但是卻不想，梁婉玲竟然站出來反駁他了：“阿年叔叔，你這樣講就不對了！現在男人女人各自占了半邊天，男人要出去掙錢，女人也得掙錢！如果女人不工作不賺錢，就在家裏生孩子，那一家老小誰來養活？生了孩子誰來養活！又不是舊社會，你這老舊思想啊，得改改了！”
梁婉玲說罷，還很警惕地看了孟瑤一眼。
孟瑤這才知道，梁婉玲竟然把“眼袋叔”的話當真了！
不但如此，她還擔心孟瑤聽了“眼袋叔”的話受影響，從此不想着好好工作努力賺錢了，擔心家庭的負擔都落在了馮源的身上。
孟瑤覺得梁婉玲的想法有些可笑，但是臉上卻沒露出任何神色。
這個時候，沉默了好久的桂平阿姨突然又開始說話了：“阿玲啊，你看看你們家都是高顏值的啊，馮源高大威猛，我感覺他長得有點兒像劉翔呢！”
馮源聽到桂平阿姨的誇獎，心情似乎很不錯：“多謝多謝，桂平阿姨真會說話。”
孟瑤看了看馮源，突然發現馮源的臉上不知道啥時候冒出來幾個痘痘，就在腦門上，很顯眼。
乍一看，這些痘痘，和劉翔早些年臉上的痘痘确實有那麽幾分神似。
這個時候，孟瑤心裏竟然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話：“得了劉翔的病，沒有劉翔的命！”
想到這裏，她突然有些好笑，但是還是忍住了。
桂平阿姨繼續在誇獎：“阿玲也是，長得這麽好看；孟瑤也是，這附近幾條街都找不出這麽标致漂亮的姑娘了；還有窩窩，結合了父母的優點長，你看這皮膚多白，還有那大眼睛，水靈靈的，誰看誰喜歡啊！”
窩窩正在吃飯，聽到桂平阿姨這麽誇她，她連忙說道：“靓婆婆，你也好漂亮啊！”
窩窩此言一出，桌子上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哎呀，馮主任啊，你這個孫女會說話啊，你看看把桂平給高興的，都合不攏嘴了！”
桂平阿姨更得意了，笑眯眯地指着自己問窩窩：“窩窩，你覺得靓婆婆哪裏最漂亮啊？”
桂平阿姨之所以這麽問，是想聽窩窩多誇她幾句的。
但是窩窩到底只是個四歲的小朋友，不谙世事。
她聽罷放下勺子，盯着桂平阿姨看了一會兒，可能沒有找出來覺得漂亮的地方，于是就搖了搖頭：“不知道。”
桂平阿姨還不死心，繼續說道：“那你剛才又誇靓婆婆漂亮？你是個小騙子！”
窩窩聽桂平阿姨說她是個小騙子，自然是不高興的，于是一臉委屈地嘟起了嘴巴，說道：“我剛才誇你，是因為我有禮貌！媽媽說了，如果別人誇自己漂亮，也要誇別人漂亮，這樣才是有禮貌的小朋友！”
窩窩這理直氣壯的一番話，讓桂平阿姨突然紅了臉。
梁婉玲雖然平時表面上和桂平阿姨關系不錯，但是由于馮正宇經常在她面前說桂平阿姨的好，導致梁婉玲對桂平阿姨有些妒忌。
現在，突然聽到窩窩這樣說桂平阿姨，梁婉玲的唇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馮正宇察覺到了桂平阿姨臉上的尴尬，連忙說道：“桂平當然漂亮啦！我和她是同學，那個時候，全班的女同學就桂平最漂亮！桂平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暗戀她好多年！”
馮正宇此言一出，整張桌子的人都籠罩在尴尬的氣氛之中。
馮正宇也意識到自己說的這番話有些問題，為了緩解尴尬，他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哎呀，開玩笑啦開玩笑啦，別當真別當真。”
不過，這張桌子上最尴尬的人，當屬梁婉玲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表情。
她大概也意識別人異樣的目光，于是連忙假裝不在意地笑道：“哈哈哈.......都知道是在開玩笑啦！”
但是，此刻梁婉玲臉上的笑到底有多麽的僵硬，孟瑤都看在眼裏。
更要命的是，桂平阿姨還突然補了一刀：“開什麽玩笑啊正宇？這都什麽時候的事情了？你還拿出來說！你看看我們孩子都多大了，你還提這茬兒幹什麽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本來孟瑤還真以為馮正宇是開玩笑的，結果經過桂平阿姨這麽一說，她都感覺自己的公公是不是真的有桂平阿姨“有情況”。
孟瑤突然想起，梁婉玲在她結婚不久後跟她講的一件事。
梁婉玲曾經告訴過孟瑤，她和馮正宇結婚之後，一直住在地下室，一到下雨天，地下室都進水，還時不時地蹿進來幾只老鼠。
面對這麽差的居住條件，梁婉玲多次提出要買房，但是馮正宇一直揣着兜裏的那點兒錢不肯同意。
後來馮正宇之所答應買了新房，是因為桂平阿姨在這裏買了房，新居入夥的時候，請了她和馮正宇來吃飯。
當時梁婉玲看着桂平阿姨的新房，眼裏充滿了羨慕，悄悄對馮正宇說道：“正宇，這房子真漂亮啊，我們也買一套吧？！”
梁婉玲這話，正好被一旁的桂平阿姨聽到了，她連忙對馮正宇說道：“老同學，阿玲讓你買你就買嘛！我這對門正好有一套還沒出售，如果你需要我幫你介紹，到時候成交了，我們兩家人就是鄰居了！”
馮正宇聽罷，才買了這套房子，從此和桂平阿姨成了鄰居。
......
當時，梁婉玲跟孟瑤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孟瑤并沒多想。
但是經過今天這麽一來，她開始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馮正宇和桂平阿姨之間的點點滴滴來。
馮正宇從來不掩飾對桂平阿姨的好感，不斷地誇桂平阿姨聰明能幹會掙錢，每次誇了桂平阿姨之後，就開始訓斥梁婉玲，說她沒本事沒文化，等等。
想到這裏，孟瑤突然有些同情梁婉玲了。
與此同時，她也覺得這個婆婆在公公面前有些過于軟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