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生與死
看到自家掌門帶人從牢中押解出了三個清醒的修士, 負責地宮安全的幾人都有些瑟瑟發抖。
尤其一位築基修士,他一眼就認出其中的兩人正是自己從任務樓裏引薦進來的,吓得當時就跪在了地上。
呂飛頻環顧了一眼坑洞周圍惶恐無措的散修以及自家宗內的修士,不禁冷哼了一聲。
一群廢物。
不過等他再轉過頭來看向江祈淵時,又收起了不屑,重新挂上了那虛僞和煦的笑容。
“江賢侄,本座雖不曾去往大比, 但也聽回來的人說起你是何等的風姿卓然, 不如卸下面具, 讓我宗裏這些小輩看看自己到底放了什麽人進來?”
江祈淵雖然沒有被綁,但他周身經脈都被呂飛頻用特殊功法封了住, 跟普通煉氣修士也沒什麽區別:“呂掌門過譽了。晚輩懵懂無狀, 闖入這個禁地, 主要還是想看看自家調皮的師弟去了哪裏, 實在沒有欺瞞貴宗子弟的意思。”
他一邊好聲好氣地道歉,一邊運了一點靈力将面上的仿真面具扯了下來。
有去過大比現場的, 看他這張臉, 當即反應過來自己放了什麽人進來,駭得也跟着跪了下去。
江祈淵全然不管他們是什麽樣的态度,他對呂飛頻行了一禮, 笑容格外地真誠:“呂掌門, 我來此真的只是為了帶逸景門與九臨宗幾個不成器的小輩回去。不如你就将他們交給我, 我一定回去好好代長輩教訓他們一頓, 如何?”
呂飛頻還從來沒有見過敢在他面前睜着眼睛說瞎話的人, 笑容登時一頓,審慎地打量了江祈淵一眼。
他聽說過這個金丹修士的名頭,這人和柳宇晗可謂是兩宗最傑出的一代弟子,不過在他收集到的信息裏,江祈淵正直得有些愚鈍,如今這個……莫不是柳宇晗假扮的吧?
江祈淵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都遭到了質疑,他看着眼前已經打磨完畢,開始散發出幽幽紅光的平臺,心裏尋思着有沒有可能将蘇婉他們送出去。
他們還年輕,未來還很長,如果自己的命能換蘇婉活下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對了呂掌門,既然平臺已經打磨好了,不如讓我先血祭?這血祭可是有什麽時辰之說?還是将所有人一起推進坑洞就可以了?”江祈淵的語氣非常良好,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挑釁。
呂飛頻看他一句話就戳破了自己的謀劃,讓在場的散修都陷入了混亂之中,笑容變也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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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聰明,可是比自己低了一個大境界,他再聰明又能如何呢?
“本來是準備了另一個單靈根金丹散修的,不過有了你,那自然比那散修好。說起來,同一個師尊教出來的,為何你師父和師伯性格截然不同,你和你師兄性格又截然不同?”呂飛頻說着,看他有所反應,故意停頓了一下,方才接着說道。
“如果你師兄能跟你一樣聰明,就不會不知道我差人把他準備下的藥換了。可惜呀可惜,他雖然不知道,但還是臨陣心軟,悄悄把藥倒了一半。不過這樣也好,當初你死了,這屍身的作用,可沒有活人來得大。”他一邊說一邊笑,好像真的是在慶幸一般。
江祈淵表情一僵,動作也跟着停頓了一瞬,師……兄?
呂飛頻心中得意,看對方震驚的模樣,之前韓濮脫離掌控的怒火,連帶着也消了一些。
“先押他上去,時間差不多了,王鼓,你先把東西點起來。”呂飛頻一發話,鎮守此處的那個元嬰修士便取出一支造型詭異、宛若枯樹枝般的香點了起來。
蘇婉看着那株巨香,心中咯噔一跳,可是他們明顯已經清醒過來,再裝中毒被發現更糟,只能裝作茫然恐懼的樣子,木木地站在原地。
周圍的散修中先是傳出一陣嘶喊,緊接着那喊聲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小師侄壯着膽子擡起了頭,只見前方除了雲海宮的修士,那些散修都被一腳一個地踢進了坑洞裏。
坑洞裏的散修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但不約而同的,都不再發出什麽聲音。
小師侄看着他們來來回回掙紮走動的模樣,頓時明白這些人是怎麽了,也是……跟他們之前被捉一樣,要用來血祭的?
看着這些散修都被推進坑洞,再看陸陸續續有牢房裏的人被帶了出來,站立在平臺中央的江祈淵似乎終于發現自己無力回天,整個人都頹然了下來。
鎮守的那個元嬰修士上前,取了一把木刀在他手腕上一割,殷紅的鮮血便沿着他的手腕,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平臺上,彙成一個跟坑洞中亂線一般無二的符號。
蘇婉低垂着眉目,似乎已經吓呆了,但無人看到的地方,她的指尖已經深深嵌進了肉裏,經脈中的靈力也翻湧不停。
一群混賬……
“這兩個修士……我看看,既然是九臨宗的人,先別丢進去了,讓他們看完為了救他們特地來此的江賢侄是何下場之後,再扔進坑裏,豈不更加有趣?”呂飛頻也留意到了一旁木愣愣的兩人,挑眉說道。
在場不知有多少個元嬰修士金丹修士,這兩個築基修士,難道還能翻了天不成?
“還有,王鼓,你別把口子割太大,讓血流的速度慢點,效果應該更好。”
呂飛頻話音未落,江祈淵腕上的傷口又一次愈合了。
王鼓低聲應是,走上前後,割的動作稍稍輕了一些。
可也不知是不是血液容量已經到了極限,随着幾滴新鮮的血液落下,這塊用紅色晶體雕刻成的平臺便開始散發出幽幽的暗光。
這些暗光升起之後,流動着蔓延到了坑洞的凹槽之中,霎時間,無數藤條一樣的紅光就從那些淩亂的線條裏伸出,攀附在了坑洞修士的腿上、腰上。
江祈淵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卻不知道自己的臉色甚至比他們的還要難看。
呂飛頻異常滿意地欣賞着這血光漫天的情景。他眼看着這大陣即将成型,也不再掩飾,一把拉下了身旁的機關。
只聽得一片轟隆隆的響聲,他們腳下的土地開始震動,整個地宮也緩慢地往上升起。
不一會的功夫,他們頭頂的黑暗便徹底散開,露出一片昏暗的天空。無數的雲層往中間堆積,隐約有電光在那片雲層裏生成,繼而傳來了悶悶的雷聲。
小師侄這才發覺地宮的位置應該是處于雲海宮蓄獸山的下方,盡管此刻周圍已經沒有了他們蓄養的兇獸靈獸,只剩下十餘個高階修士,在周邊圍攏成一圈。
“可準備好了?”呂飛頻看他們都到了,沉聲問道。
雲海宮一共有四個元嬰修士,包括掌門,此刻他們都已經站在了這裏。
人群裏的裘慷看着半跪在平臺上的江祈淵,神色變幻,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他在外面千辛萬苦地尋人,誰曾想這人居然直接潛伏到了他們的地宮裏。
“回掌門的話,林中大陣已按照那位修士遺留下來的圖譜繪制完畢,随時可以開啓。”回話的是一個蘇婉從未見過元嬰修士。
她話音落下之後,就随意地掃了坑洞中的修士一眼,很快又移開,仿佛看到的不是什麽散修,而是一群蝼蟻。
呂飛頻點了點頭,他讓衆人根據陣法的分布站好,接着出手将蘇婉二人也打落到了坑洞裏。
血光彙成的藤條瞬間纏上了蘇婉的腳踝,但誰知剛要觸碰上,就仿佛被什麽力量震懾住一般,逡巡着不敢上前。
可惜在場的衆人都沒有留意到這邊的情形,唯一關注此事的又是之前那位祖青。
他的眼皮狠狠一跳,卻很快別開臉,跟着站好,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
蘇婉根本沒有留意到自己身上發生的異狀,她死死地盯着平臺上那個人影,看着對方的身影搖搖欲墜,幾乎就要支撐不住,自己眼中也逐漸泛起了一絲決然的神色。
表哥……
呂飛頻也掃了江祈淵一眼,看對方緊閉的雙眼,只以為這人再無還手之力:“開始吧。”
随着他一聲令下,坑洞中的修士也躍到了坑洞外,跟圍攏着的高階修士一同,撚起了手訣。
江祈淵只覺靈力的流失速度跟着加快,金丹也有了渙散的跡象。他擡起頭掃視了一圈,周圍那些修士的身上都籠了一層異常的靈力,接近于元嬰巅峰,仿佛下一瞬就要經歷化神雷劫。
而越發暗沉的天空也證實了他的猜測。無數電光雷鳴在雲層中堆積,天地靈力瞬間變得濃郁起來。
眼看着自己就要支撐不住,江祈淵不再猶豫,厲喝一聲,一條木龍倏然在他背後浮現,将平臺上的血都吸入了口中。
霎時間整個陣法都停止了運轉,将劈欲劈的天雷也随之一緩。
呂飛頻猛地回頭,一個巨大的手掌在瞬息之中就扼住了那條龍的頸部。
只聽得一聲痛苦的嘶吼,那條龍瞬間消散,江祈淵也再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形,搖晃着倒在了地上。
“本想讓你安安穩穩地死,看來你是不領情了?”哪怕只是被耽擱了一會的功夫,呂飛頻眼中的怒火都險些化為了實質。
他對上江祈淵那毫不退避的眼神,頓時了悟剛才的示弱都是他裝的,就為了在最後的關頭拖延一瞬。
“難道呂掌門想弄死我,我還得感恩戴德不成?”江祈淵知道自己的舉動是在螳臂當車,可讓他束手就擒,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輕揚了一下唇角,也不管眼前的景致開始模糊,始終冷冷地凝視着眼前的人:“逆天而為,必遭天譴,呂掌門可知道這個道理?”
呂飛頻才不想再跟他廢話,但他擡起的一掌還未來得及劈下,好幾黑影就在空中炸開,化成一片詭異的綠霧,讓他不得不運足靈力逼散。
等這些毒霧徹底散去,一個女修的身影已經閃現在了平臺上,匆匆忙忙将一堆丹藥塞進了江祈淵嘴裏。
她的周圍還有一道道流轉的白光彙成的屏障,可以抵擋元嬰修士全力的三擊,一看就是江祈淵特地留給她的。
“你就是那位神秘的煉藥師?”将滲入體內甚至能對自己造成不良影響的毒素驅逐出去之後,呂飛頻哪裏還反應不過來這個女修到底是誰。
蘇婉也不搭理他,只是顫抖着取出一瓷瓶清水,強迫江祈淵将藥吞下去。
“……表妹,我看你以前挺聰明的。”好不容易将藥咽了下去,江祈淵不由得苦笑出聲。
他本來已經想好了,只等蘇婉一躍而起,他便将自爆金丹,将這人徹底送出元嬰修士的攻擊範圍。
蘇婉也沒有搭理他,只是低着頭,輕輕摩挲着他手腕上的傷口,一直等到兩聲巨響接連撞上屏障,方才低聲地說道:“要死就一起死吧,我不想再走了。”
她想活下去,她一直等很想活下去,可是她不想再被另一個心魔纏住了。
她人生的前二十年每天都戰戰兢兢,生怕這身體什麽時候就支撐不住;她不想人生剩下的幾百上千年,經歷比以前更深的痛苦,每天翻來覆去,除了想起自己抛棄他的那一刻,再想不出其他的東西。
“……好吧。”看着她黯淡的眼神,江祈淵一下就心軟了。
他強撐着坐了起來,将人護在了懷裏,讓自己背對着呂飛頻:“那,總得再給我一次保護你的機會。”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江祈淵反而平靜了。被發現的時候他其實就覺得自己之前的計劃都是異想天開,只是不試着拖上一拖,他總是不甘心的。
只可惜雖然拖了這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但柳宇晗還是沒來得及趕回來。
“既然那麽想找死,就一起死吧!”随着呂飛頻的又一下攻擊,蘇婉帶着的最後一個防禦法器徹底破碎,化成了齑粉,消散在了空氣中。
蘇婉也不慌張,更沒有閉上眼。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江祈淵,仿佛想将對方刻入心裏。
“我……”
蘇婉正準備說些什麽,就被一道破空而下的霹靂打斷。她還以為是呂飛頻的攻擊,誰知光芒過去之後,自己和江祈淵竟都還安安穩穩地坐着。
她正疑惑間,尋思着是不是劫雷提前落下,誰知空中響起的不是雷鳴,而是一聲憤怒的低吼:“呂飛頻,你這老不要臉的。你欺負我徒弟也就罷了,還敢欺負我徒弟媳婦,你是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