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畫壁
畫壁上記載的, 是一個異常悲傷的故事。
宅子的主人是一個元嬰散修, 他為了尋找突破的機緣四處游歷。可誰知機緣沒找到, 卻在一處秘境中跌入空間縫隙，再醒來時, 已經身處此方小世界。
如果說元嬰散修在衡源中世界是需要稍微謹慎的存在，那麽在安河小世界, 他們便是一群只要不得罪死大宗門, 就能夠橫行無阻的高人。
于是這位散修度過了非常快活了一段時光，他享受着衆星拱月的待遇，無論走到哪裏, 都有人恭恭敬敬地喚他一聲老祖，将最好的資源讓出來給他。
可時日長久, 他卻有些慌了。
他本就不是天賦型的修士，落入此方小世界的時候，他已有六百餘歲。在經過幾十年短暫的愉悅生活之後，他恍然發覺，自己離壽元盡頭只剩下不到三百年的時間。
那之後他開始放棄一切外物, 全心全意地修煉。但不知為何，原本還看得見摸得找的化神壁壘, 在此方小世界中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那個境界從不曾存在過。
他不斷嘗試，從滿懷希望到日漸絕望, 等到最後五十年, 他開始游歷各府, 看能不能找到前人确切突破的記錄。
最終他悲哀的發現，前人所謂的突破，不過就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已，無論是宗門還是親族，都沒有收到過他們一絲一毫的消息。
“所以他造了這個地宮，催眠自己一直身處在衡源中世界不曾離開過。而這座宅子也是仿他早年的住所建造，那時他的親友、友人，他不可一世的夢想，都還陪伴在他的身邊。”
末尾一行的內容有些模糊不清了，還是江祈淵仔細辨認完才勉強轉述出來。
在場的人裏，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五十餘歲，那些字裏行間的悲傷與絕望，對這些年紀輕輕的天之驕子來說，都還太過遙遠，無法感同身受。
但其中蘊藏的隐晦信息，哪怕他們再是年輕，也能夠深刻體會到其中的可怕。
“柳師兄，這位老祖的意思是，我們門派的長老們，我們以為他們突破到了中世界，但事實上，他們是隕落了？”謝修林小聲地嗫嚅道。
柳宇晗知道他是想起他的師祖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張口了半天，發現對于這個問題，他還真是無法解答。
“倒也不盡然，”眼看着逸景門的兩個小修士都很是失落，江祈淵安慰道，“按照畫壁的記載，這位老祖最終留在了這裏，但倘若他當真在此隕落，為什麽此處會完好無損，而且遍布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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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完好無損？這和老祖是不是留在這裏有什麽關系？
謝修林滿眼茫然，倒是許凡，瞬間領悟了什麽：“江前輩的意思是，如果他的屍骨在此，要麽能夠庇佑此地，要麽就會引來兇獸的觊觎？”
江祈淵向來喜歡聰慧的修士，聞言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錯，反正我們都要看看裏面有沒有記錄這個地宮位置的卷軸玉符，完全可以順便看看這位老祖是不是當真隕落在此。說不定他放下一切執念之後，反而突破了呢？”
看着眼前兩個小修士瞬間由失落變成振作，江祈淵也放下了心。
他感覺自己說服別人的功力又精進了不少。
除了這兩個明顯失落的人，其他人表面上看着雲淡風輕，但主要還是因為他們生性豁達，并不是沒有當真。
江祈淵的解釋給了他們一個明顯的方向，眼神或多或少都亮了些許。
唯一例外的是蘇婉，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以前是否有小世界的人突破到中世界，但不知是不是時間過了太久，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否看到過此類的訊息。
她皺了皺眉，自己的記憶力……按理不會那麽差啊。
可惜如今時間緊迫，她只是稍一走神，很快便參與到了搜查之中。
不出江祈淵所料，這裏确實沒有那位老祖的遺骸，甚至于也沒有外人來過，看樣子他們似乎是第一批到達這裏的修士。
“不過我運氣不錯，找到了這個。”雖然沒有發現其他有意義的東西，但柳宇晗還是非常滿意地取出了一根卷軸。
他小心地将卷軸展開，而後伸手在右下角一點，整個地宮的構造就浮現在了半空中。
“這地宮有另一條秘道通往胡鬼林的外圍，我們完全可以隐匿修為，僞裝成普通散修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逃走。之後兵分兩路，一半人回宗門報信，另一半人留下暗中查探。”
柳宇晗拿出的卷軸，着實讓其餘人松了一口氣。
不用正面對上就好，他們可沒剩多少個好用的防禦法器了。
“行，那我先拜謝一下這位老祖，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之後的事情怎麽分配，我們路上詳談。”江祈淵說完，就對着主屋恭恭敬敬地下跪，行了一個大禮。
其他人也有此意，紛紛跪下行禮，而後各自翻出長輩留給他們傍身的隐匿氣息的法器，繞往另一個通道。
地宮內發生的一切，裘慷一無所知，他正在地宮外大發雷霆，恨不得将胡鬼林內的所有修士都殺死。
查查查，查什麽查！将所有修士都殺死的話，還愁裏面沒有兩個天才？
可偏偏他不能那麽做。
胡鬼林有那麽多歷練的修士，甚至不乏其他兩個大宗的，他們現在固然是跟雲海宮在一條船上，但萬一裏面有些不能動的人，出事之後讓他們魚死網破，投奔流音府怎麽辦？
“看什麽看，不想死就快滾！”發覺眼前的幾個築基修士還敢看自己，裘慷簡直怒不可遏。
那幾個修士膽戰心驚地連連鞠躬，趁他不說話匆忙跑了，至于跑了之後他們是腹诽還是詛咒，那裘慷就管不到了。
比起火氣沖天的裘慷，負責另一個區域巡查的祖青态度就溫和得多。
他也不急，慢吞吞地查着，查完就放人走。
此時距離江祈淵他們逃走已經有兩天的功夫，他之前受到的重創也好得差不多，甚至有心情哼一段小曲。
“等等，你們是哪裏來的？”他剛哼完一段，眼前就出現了一行六人的小隊。三男三女，看着不像是大門派出身。
“回真人的話，我們都是散修。”答話是中間那個瘦弱的散修。
他似乎受了傷，一邊回話一邊咳嗽，祖青随意瞄了一眼，視線落在其中一人腰間的時候，表情微微一頓，然後假裝無事發生地揮手讓他們快走。
“走走走，不想死就早點離開這裏。”祖青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
那個小隊的人連忙鞠躬，其中一個女修攙扶着瘦弱男修，兩人一起步履蹒跚地走了。
祖青一直看着他們，看得最後的一人背後都發了毛，生怕自己會暴露。可對方卻只是這麽望着，一直等他們徹底離開胡鬼林，也沒有喊住他們。
“好險好險，我差點以為那個雲海宮的人認出我們了。”出了胡鬼林，幾人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取出飛舟，只能用散修最常用的疾行符趕路。
走了好半天，眼看着胡鬼林與他們已經有了好一段距離，謝修林才拍着胸脯大喘氣道。
江祈淵搖了搖頭，想着對方蒼白的面容，輕輕嘆了口氣：“他其實認出來了。”
江祈淵的話吓得謝修林險些蹦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怎、怎麽會？”
“他确實認出我們了，”這回出聲的是柳宇晗。他撸了下謝修林的頭發，扭頭看向許凡，“許師弟，你說呢？”
“啊？”見問題突然抛向自己，一身女裝的許凡險些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意識到柳宇晗在問自己對于祖青的看法，“他……之前圍攻我們的時候，雖然說是說被你們重創了，但我總覺得他沒有盡力。”
許凡對這個修士還是有很大印象的。
似乎是受了傷的緣故，那個人有些力不從心，招式的威力也遠不如其他人。
“……哎……希望他不會被發現吧。”江祈淵嘆息了一聲，默認了許凡的說辭。
其實從最開始的重創，他就意識到祖青有些手下留情，事後四人的傷情更驗證了這一點。
這樣一個心存善意的人，為何偏偏加入了雲海宮？
“柳道友，這是我之前煉制的一些毒丹和解毒丹。之後你想什麽時候走，走哪條路都不必告知我們，以免我們被抓之後，不小心洩露你的行蹤。”蘇婉一邊聽着他們的交流，一邊從儲物戒中取出僅剩的幾枚毒丹。
蘇婉這話題轉得太快，讓柳宇晗整個人都一頓，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表妹說得對。還有，柳道友，不管你看到什麽，哪怕雲海宮威脅把我們挫骨揚灰，你都要裝作沒看到。除了将消息親自帶回去，其他事情你都別管。”江祈淵也取出一半的法器交到了對方手裏。
柳宇晗将法器與丹藥都小心收起，他看着身邊的幾人，努力将那些濃郁的擔憂都收斂起來之後，方才開口回答：“我知道，我會回來的。”
他的嗓音很是低沉，卻異常地有力。
江祈淵笑了笑，與他對拍了一下手掌，然後扭過頭，繼續趕路。
希望……一切順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