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別
國都東門外三十裏, 有一處古亭,年代久遠,相傳千年前有一位金丹修士在此結嬰, 引來天地靈氣, 蘊養了構建古亭的木材, 因此這座用材普通的古亭方能歷經千百年的風吹雨打,依然完好如初。
倘若這座古亭不是在空曠的小山坡上,易攻難守,不利于布陣,恐怕會成為衆多修士築基的好地點,但如今,它只能作為一個國都修士外出都會特地繞行來的福地, 以求自己在外歷練的時候也能找到突破的機緣。
江祈淵聽完了這個古亭的故事, 許久無話, 看了眼專門帶他們過來的元淩雲, 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時煉藥壓力大,就多修煉;修煉壓力大,就多煉藥。至于雜書戲曲,随便看看就好, 不要信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元淩雲的錯覺, 他總覺得對方說這句話裏的時候眉眼裏帶着一股……慈祥?
蘇婉努力告訴自己不能笑不能笑,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偷偷轉過身去, 不讓人看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唉, 真是同情元藥師有這麽一個大哥, 明明是美好的祝福,他怎麽能理解成別人信奉這種東西呢?
“留音符,你若是來日想闖蕩一番,我可以讓師尊破格幫你要一個超齡名額,讓你參加入門試煉。”“安慰”完元淩雲不可壓力過大之後,江祈淵又取出一枚留音玉符遞給了對方。
符中記錄了他的門派師承,以及他自己總結的一些修煉法門。
元淩雲也沒跟他客氣,爽快地接過。至于剛才江祈淵想表達什麽?看蘇婉的反應,他沒聽懂就沒聽懂吧,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那就此告辭。”
與元淩雲道別完,幾人便躍上了對方贈送的小型飛舟,由張家兄弟負責方向。
元淩雲看着飛舟遠去,也沒有感傷,轉身催動疾行符,向國都快步走去。
幾日前章家長老的事情,還有些後續需要他來處理。
元淩雲在完成蘇婉委托的過程裏時間過得快不快衆人不清楚,他們只感覺這飛舟啓程之後,數日的功夫很快過去。
別看這飛舟雖小,但各種功能應有盡有,包括煉丹房、鍛器房、廚房……
江祈淵很少用這些房間,大部分時候,他在卧房或是甲板上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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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單木靈根,與劍修之道并不契合,但作為法修,大部分時候也需要一樣法器作為功法的載體,他選來選去,最後還是決定用劍。
雖說作為法修,不必像劍修一樣每日不綴地練劍,但江祈淵還是覺得,對自己的法器多了解一些并沒有什麽壞處。
因此他每日都會選一兩個時辰,像劍修一樣練習基本劍招。往常沒有空地,他便在房內練,如今有了飛舟,他便幹脆在甲板練習。
蘇婉煉藥休息的時候,便會出來站在一旁看着他練習。
今日的天氣并不好,飛舟外有很大的風。雖然飛舟上設有防護陣,但江祈淵練劍的時候習慣性地撤去了自己那一部分的陣法。
于是蘇婉就能隔着透明的屏障,看到不遠處那個長衣束發的年輕男子,他的神色無波,衣擺獵獵,揮劍收劍間,每一下都分外的沉穩,沒有一絲一毫的偷奸耍滑。
他容顏給人的震撼在這樣的時刻如潮水般從他身上褪去,留給旁人的只剩一個堅毅的身影。
像山、像柏。
“蘇姑娘,公子今日已經練了兩個多時辰了,可要去喚他?”看到蘇婉出來,張易便上前詢問道。
往日江祈淵都是一個多時辰就停下來,今天練習的時間卻長了許多。
蘇婉笑着搖了搖頭,眼神裏滿是信賴:“不用,他自有分寸。”
她話音剛落,江祈淵便将那柄木劍收回到了儲物戒中,随後輕輕一揮手,飛舟的防護罩便将他也囊括在了裏面。
随後那凜然的氣勢就跟着他每一下的走動一點點消去,溫和的笑意重新爬上他的臉龐。
他又變回了往常那個翩翩公子。
蘇婉看着他變幻的氣勢真的想把他搖醒,之前在國都的時候他還問過自己為什麽門派的師姐師妹會喜歡他,明明他什麽也沒做。
他自己是什麽模樣他心裏不清楚嗎?還怪師姐師妹?
“表妹,你在想什麽?”江祈淵覺得蘇婉的表情有點怪,雖然在笑,但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聽到他的問話,蘇婉收起笑容,嘆息着搖了搖頭:“在想表哥你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說完也不管江祈淵有沒有聽懂,慢悠悠地走到舷牆邊看風景。
不懂也好,總比那種以為自己很好看的公孔雀強。
江祈淵的好奇心并不旺盛,見她不想說便由得她去:“張易,我們現在到什麽地界了?”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一處即将開放的秘境,靈植多,兇獸也多。
對他與蘇婉都多有裨益。
張易取出自己繪制的簡圖,示意了一下距離:“回公子,如果乘坐飛舟,大概還需一日;不過如果我們想要低調,最好用疾行符步行,第二個方案大概會多出三日。”
江祈淵沉吟片刻:“那選第二個方案。”
他的話音剛落,蘇婉正要調侃對方是不是又準備選擇低調路線開始他的表演,一道金丹修士的威壓倏然籠罩了整個飛舟。
雖然有陣法将這威壓削弱了大半,但蘇婉還是悶哼一聲,身形也随之微晃,險些站立不穩。
江祈淵神色一冷,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塊黑色圓石擲入了飛舟的陣眼,霎時間一道金光從陣眼沖天而起,将飛舟原本透明的防護罩渡上了一層淡金色。
“咦?”遠方傳來一道略顯驚訝的女聲。她本以為這只是一艘普通的飛舟,上面也沒有金丹修士的氣息,誰曾想那幾個小修士裏居然有能強化陣法防禦力的法器。
莫不是哪個門派的內門弟子外出歷練?
“飛舟內是哪個門派的弟子?”那道聲音聽着極遠,但甲板上的幾人都知道對方要追過來不過瞬息的功夫而已。
蘇婉對着江祈淵比了個十三的手勢,後者會意,揚聲答道:“回老祖的話,在下乃燕華宗客卿,不知老祖出手,可是我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錯了何事?”
他的言辭恭敬,又不顯卑微,與他所言的身份完美契合。
那金丹女修聞言嘻嘻一笑,收起了威壓,衆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火紅的身影出現在了近空之中:“既然是燕華宗的人,那我便不要求你們打開防護陣了,不過,還是得把飛舟上的人都喊到甲板上,讓我瞧上一瞧,看看偷了我東西的小賊,是不是躲到你們飛舟上去了。”
這女修的話說得毫不客氣,可她作為金丹修士,既然沒有強行登船,就已經算是給了燕華宗莫大的顏面。
“去,把張席叫來。”修為不由人,哪怕對方的語氣再是輕挑,江祈淵也只能讓張易去喊人出來,自己則走到了蘇婉邊上。
那女修的眼神很奇怪,說是說喊全部人出來,但目光一直盯着蘇婉,好像是在竭盡全力分辨對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難道她要找的也是一個煉氣女修?
“這是在下的表妹,姓蘇,名婉,蒼陽國都人。”修為不如人,又在飛舟上,江祈淵只能盡量避免沖突。
蘇婉也覺察到對方的視線,适時擡起頭,讓那人看個分明。
見他們這般識時務,那女修啧啧了幾聲,眼中的懷疑褪去了些許:“看着是不像,但若是能使一招枯木逢春,那便确定了。”
枯木逢春是修士常用的招式之一,哪怕煉氣一層的修士也需掌握。
蘇婉心中有數,猜想對方是想看看自己的靈根,因此也沒遮掩招式的光芒,而是擡手一揮,将一道明亮的綠光擊在防護罩上。
這非攻擊的招式對防護罩沒有什麽損傷,因此那淡金色的光芒連波動也不曾,就将綠光全部吞沒。
如果說容貌身高都可以僞裝,可靈根卻不是尋常人能夠僞裝的。
發覺蘇婉揮招所呈現出來明顯是單火靈根的資質,那女修也覺得自己找錯了人,卻不打算道歉,只是輕描淡寫地瞥了眼走出來的張席,縱身往前方飛去。
這個是男的,不用看。
張席都沒搞清楚兄長讓自己出來幹什麽就又被趕了回去,抱怨的話一下就到了嘴邊。可他看了眼不遠處的江祈淵,最終還是将其默默咽下。
兄長教育他跟着恩人要沉穩,算了,他不抱怨便是。
因為這個女修出現所帶來的插曲,飛舟最終還是繼續往前飛了半日方才落地。
江祈淵将飛舟縮小收起,塞回了儲物戒中,随後定下神來查看周圍的情況。
他們如今身處于一片寬廣密林的邊緣,而秘境的入口正位于密林的中部。
這片密林由一種獨特的人階靈植組成,其藥用價值極低,但防禦力很高,神識的探索距離會被它削弱,同時,任何化神期以下的攻擊都不能對它造成損傷,因此盡管它适合鍛器,可除非是化神期的鍛器師,不然依然只能望着寶山而興嘆。
如果不是它獨特的屬性,江祈淵等人都準備直接飛到秘境中央,畢竟剛才那個女修給人的感覺,委實太過危險。
“靈石啊……哎……”看着眼前淩雲的樹木,張席忍不住發出了令人熟悉的感嘆聲。
張易充耳不聞,與江祈淵一同細心地查探周圍的環境。
誰曾想這一查探,還真讓他查探出些不對來。
“公子,前面似乎……”張易不太能确定前方奇怪的靈力波動是什麽,回頭征詢江祈淵的意見。
後者也分出神識觀察了一會,答道:“恐怕就是剛才那個女修尋找的人。”
前方的靈力波動時高時低,應當是失血過多或者昏迷,導致無法完全隐藏自己的氣息。
而在這種靠近秘境的地方孤身一人,怎麽想也不會是尋常修士。
“那我們是……”
“救吧,”張易還沒問完,蘇婉就決定道,“倘若剛才那女修不是一開始就動用威壓,恐怕這人的身份還值得懷疑,但看她那般不管低階修士死活,她要找的人應該是個無辜的人,何況那老祖也不在附近。”
既然蘇婉出聲,張家兄弟就不再疑問。
他們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先用靈力試探,确認對方是真的昏迷後,方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
蘇婉和江祈淵二人看着他們将人扶回來,互看一眼,都發現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竟然……是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