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餃
淩長意從抽屜裏翻出鑰匙過去開鎖,兄弟倆站在門口,對着床上的涼席和空調被都沉默了。
淩長意還想搬把椅子開頂櫃,看看紀雲泉有沒有把床單棉被這些都收進去,被紀回川拒絕了,他嫌麻煩,直接關燈把淩長意推出房間,說:“別換了,就兩個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呗。”
接着他就轉去廚房,從冰箱裏挑了一袋速凍蝦餃,燒開熱水煮着。
淩長意跟過去,靠在門邊看了一會兒,廚房濕騰騰的水汽氤氲開,模糊了紀回川清朗的眉眼和小白楊般挺拔的個子,他在這片水汽裏扭頭問:“你吃嗎?”
“吃幾個,按你的量來。”淩長意答他。
“行。”紀回川低頭撕開包裝袋,數了二十來個餃子下鍋。
淩長意回房間,翻開地圖冊看了三分鐘,接着随手從書桌上撿了張白紙,開始默寫五大洲的氣候和世界洋流圖。
從南北兩極回到赤道逆流,兩幅圖對完沒錯,他合上地圖冊站起身,想看看紀回川餃子煮的怎麽樣了,不經意間把默寫完的紙拂下桌去。他彎腰去撿,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字跡,不是那些氣候和洋流的名稱,而是這張紙的背面,更早以前寫的字。
附中每個學期的家長會,班主任都會讓學生準備一封信,把你平時不敢當面說的話在信裏說給父母聽。
有人寫得很認真,想說的話幾頁紙都寫不完。可淩長意不在那一列人中,如果有人問他你愛你媽媽嗎,他會直接回答你愛,但更隐晦的表達他不會,只會嫌麻煩。
迫于班主任的威逼,初二的淩長意随手扯了一張草稿紙,盯着發了半個小時的呆,才在小組長的催促下擠出幾句話來交了上去。
他當時滿不在乎地說:我不知道我以後會過得怎麽樣,我也不知道我的路會去往哪裏。但我總會知道。
這張草率的信紙随着衆人的一起,在家長會那天挨個發到他們爸媽手上,幾乎所有人的都被他們的父母拿走了,只有淩長意那張被紀雲泉對折好,拿筆壓住,留在桌上。
他周一回學校看到它,還以為紀雲泉壓根沒拆開看,也就随手塞進抽屜角落,一個星期後他徹底忘了這回事,翻作業本的時候帶出這張紙條,他才在後面看到紀雲泉給他回了一句話——兒子,不管你去哪,媽媽永遠愛你。
紀回川端着碗蝦餃進來,看到淩長意垂眼把一張紙夾進地圖冊裏。
他也沒在意,讓他哥接過筷子先吃了個餃子,自己在一旁坐下,伸手去摸那本地圖冊,撐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翻了幾頁。
淩長意剛咽下第一個蝦餃,在他伸手的時候很快看他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阻止。
也就讓紀回川毫無懸念地看到那張字條,他幾秒掃完後很不高興地皺起眉:“老媽好偏心啊,你是她親生的心肝寶貝,我就是垃圾桶裏撿來的。”
“別瞎說。”淩長意沒什麽底氣地反駁了一句,拿筷子尖戳了戳他的臉,給他喂了個蝦餃。
紀回川幾口吞下,兩手交疊抓着椅子,佯作氣鼓鼓的樣子仰頭望着淩長意,張嘴說:“啊——我還要。”
淩長意不由莞爾,剛想說話,客廳裏座機響了。
他放下碗筷出去接電話,是紀雲泉,她不知道淩長意今晚要考什麽,應該是按照前幾周的習慣推算他會兩個小時後到家,在這個時候來的電話,也正好趕上他提前回來。
“淩長意,到家了吧。”紀雲泉在電話裏問。
“嗯。”他應了一聲。
“家裏沒在下雨吧?”
“沒,早上停了。”
“停了出門也要記得備着傘,小心淋感冒了。”她在電話裏囑咐說,“這幾天吃的什麽?”
“面包、牛奶,中午吃食堂,”淩長意擡眼看端着碗跟出來的紀回川,補了句,“還有冰箱裏的速凍餃子。”
“沒人看着也要多吃點,男孩子長身體的時候,挑食挑得跟貓似的,川川都要比你高了。”紀雲泉笑了一聲,問道,“有話要跟媽媽說嗎?”
淩長意朝紀回川看過去,說:“川兒回來了。”
“這麽快呀?不是要到三月份嗎?”
“聯考考完了,後面還有校考。”
紀回川站在一邊,捏着筷子戳碗裏剩的幾個蝦餃,豎起耳朵偷聽哥哥講話,眼角卻耷拉下來,看起來悶悶不樂的。他聽到淩長意這麽回答就猜到紀雲泉問了什麽,撇嘴心想:她壓根不知道我今天聯考,考成什麽樣無所謂,放不放假無所謂,真是親媽。
淩長意握着聽筒,電話那邊傳來幾聲模糊的咳嗽,緊接着聽到紀雲泉應了一聲,忙對他說:“你外婆叫我呢,要挂了,在家照顧好自己啊。”
“好。”他應道。
等紀雲泉先挂了電話,他放下聽筒,紀回川直起身,默然走過去,低垂的眉眼和小時候撒嬌要抱抱的神态如出一轍。
淩長意微微仰起頭,好笑地瞅他:“幹什麽?”
他在離淩長意只有一步遠的地方停下,偏開頭不去看哥哥,沒頭沒腦地開口說:“我有時候一點都不想有你這樣的哥哥。”
淩長意詫異地睜大眼睛,也有些惱了,想罵他小白眼狼,頓了幾秒忍住了,只是問:“為什麽?我對你不好?”
紀回川搖頭,筷子戳起最後一只蝦餃塞進嘴裏,他也不看哥哥,自顧自進廚房收拾碗筷去了。
賭氣賭得淩長意一頭霧水。
直到上床睡下,紀回川趴在枕頭上玩手機,見他哥上床時斜睨了一眼,神色意味不明,還是一副別別扭扭的樣子。
淩長意懶得琢磨他又在想什麽,關燈前催他:“別玩了,快睡。”
紀回川依舊不說話,淩長意不管他,“啪”得一聲讓黑暗在房間裏徹底彌漫開。
紀回川翻了個身,仰面躺着,他在畫室裏就熬慣了夜,這才十一點半,依舊能精神抖擻地瞪着眼睛,半點睡意都沒有。
他估摸着淩長意已經睡着了,故意把右手摸進被子裏點了點他的腰際,沒兩下就被哥哥抓住他作惡的手,還被掐了下手心,哥哥教訓說:“別鬧。”
“哦。”他心虛地縮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