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哥哥的要對弟弟負責嗎

第5章 瘋和怕

想不起來之前是怎麽回複紀回川的，淩長意只能随口敷衍他：聽話。

他記得那一年紀回川沒有回家，還因此不大不小地鬧了會兒脾氣，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關心他。可淩長意那幾天被逼得心力交瘁，實在沒精力去留心遠在北方的紀回川，他的情緒變化。

甚至直到現在他都在慶幸，幸好當初沒有心軟，也就沒這個機會讓他看到他們的親媽紀雲泉，她又一次跪坐在床邊失聲痛哭，歇斯底裏地朝他尖叫狂喊。

“淩長意你去啊！去把他叫回來！”

“是他！是他把我害成這副樣子！”

“你是他兒子！你用他的姓！你流他的血！”

“我要不回他人了，既然他的心早就不在我這裏……你替媽媽弄來他的錢好不好？兒子，你去……你去向他要錢啊！”

“兒子，乖兒子……你去……”

淩長意沒有怕過誰，他自認為天生反骨，無懼無畏，就算是和他發生過荒唐關系的紀回川，他也沒有哪一刻是因為害怕而對他畏葸不前過。

可他怕紀雲泉，怕她毫無保留的愛，也怕她無所顧忌的瘋，怕進了骨子裏。

他只能看着她哭到抽搐，看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去擦臉上滾落的淚。那麽疼，又那麽燙，好像自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算無用功，也還是不願意放開手。

她是媽媽，是養育自己長大的人。

他愛她，發誓要照顧她，卻也一再被她逼到畏懼她，想恨她。

淩長意一次又一次看着她痛哭流涕的臉，從手足無措看到近乎漠然。

她讓淩長意懂得，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也是她教會淩長意，原來那麽多人極力盛贊的愛與生命，對他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

看他眼神放空了一會兒，徐凱不滿地“啧”了一聲：“回神！我還在這兒呢，你該不會給我早戀了吧？”

樓梯口傳來學生的喧鬧聲，都想趁着這二十分鐘的功夫，趕緊說完囤積的閑話。課間快要結束了，在上課鈴響之前，淩長意把手機關機，交還給徐凱。

聽到他的問題，淩長意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徐凱也沒在意。

緊接着淩長意卻在出辦公室前故意落下一句：“是也不告訴你。”

随即迅速關門回教室。

“你小子——”徐凱的聲音被擋在門內。

從最右邊的辦公室回到最左邊的21班，要穿過四個班級，他走在長長的走廊裏，仰頭看天邊還沒消散的薄霧，日色漸高，有光停在他腳邊，切割出一道界限分明的線。

淩長意抓着卷子的手指不自覺攥緊，在聽到上課鈴響後，他快走幾步，進了教室。

這節是英語課，謝一心在第一組前邊數卷子，是一張完形填空的專項訓練，她低着頭說：“大家挑幾道做，不用交。下課前我會把答案抄出來，你們自己對一下。”

窸窸窣窣往下傳卷子的聲音。

淩長意拿到卷子後前後翻看了一遍就把它塞進了桌肚裏，抽出了地理書和之前的糾錯本。

黎闵見怪不怪，他推了推淩長意的胳膊肘，掏出一杯奶茶遞給他。

“幹什麽？”

黎闵朝謝一心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沒往這兒看，這才壓低聲音說：“別人托我給你的。”

淩長意疑惑：“誰？”

“我哪認識，她說完就跑了。”黎闵催促道，“你快拿着。”

淩長意只好接過，奶茶還是溫熱的，杯壁上貼着一張小白條，還是原味的。

黎闵沒看清那人的臉，淩長意也想不起來有誰會給他送奶茶，他把它往桌肚裏一塞，接着翻地理書，進度飛快地從大氣環流跳到了區域地理的大洋洲。

在黎闵的印象裏，淩長意是真學霸，文科成績能穩在630以上的，別說五中，在哪個學校都是怪物。可他也不是那種趴着睡覺都能考滿分的天才，難免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被別人吹捧幾句聰明就飄飄然到不知所以，一廂情願認為我只是不努力不用功，等我哪天拼一把，淩長意也能踩在腳底下。

黎闵每次看到這樣的話都覺得挺可笑的，你只是不努力啊，那你倒是努力一把看看啊。

可他确實看不懂淩長意，頂着中考市狀元的頭銜來五中，開玩笑吧，他這分高了錄取線一百多分！說他是為了5萬的獎金來的，可他親眼看到過他爸開着輛奔馳E300來接他。還有送紀回川去北京集訓，半年多的學費加生活費将近10萬地砸都不帶眨眼的。

以淩長意的成績，學文學理都差不多，學理他還多點選擇，雖然五中沒有保送的資格，但競賽也好，自主招生也好，條條大路給他淩小爺選，去哪都是康莊大道。可他偏偏在分科意向表上文科那一欄劃了道勾。

黎闵和衆多關注他的人一樣，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毫不在意地揮霍自己的天賦，對他做出的選擇無可奈何。

光想想就覺得氣人。

這節課大家都埋頭看書做題，整間教室只聽得到書頁摩擦的聲音。

有只麻雀從樟樹樹尖跳到靠走廊的那扇窗戶上，探着小爪子走了幾步，程小雨聽到它啾啾的叫聲，有些驚喜地擡頭望去，直到小麻雀扇動翅膀飛走，她才收回眼。

這時，淩長意從活頁本上取下兩頁紙，默寫主幹知識的思維導圖。

程小雨不經意間往後看淩長意，他又沒在做卷子或者看英語，而是垂頭在紙上寫字，稍長的碎發落在眉梢，眼睫低垂，認真思索時少了那股不愛理人的勁兒，整個人顯得溫柔了很多。

見她回頭，淩長意擡眼，做了個詢問的表情。

程小雨的窺探猝不及防被他抓獲，懵了幾秒，好半天才小聲說：“你不做英語卷子啊？謝一心每次說不要交都是要收上去檢查的。”

淩長意眨了眨眼睛：“她抄答案的時候我照着抄一份給她不就行了。”

“哦。”程小雨沒話說了。

确實，別人還要改改答案接近自己的正常水平，這位全對不奇怪，錯了才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