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哥哥的要對弟弟負責嗎

第3章 夏天

高三的教學樓被安排在五中最裏面那一兩棟，清淨，也方便隔壁行政樓的校領導随時過來溜兩圈。

淩長意在文科21班，五樓最靠左的那間教室。

他跑上五樓，教室裏女孩們都嗡嗡地念着英語單詞，只有後排幾個後進分子把腦袋埋在書立下，躲着講臺上班主任老師徐凱的目光，奮筆疾書在抄卷子。

淩長意在班門口晃了一下，擡了下手，告訴徐凱他來了。

徐凱瞪他一眼，讓他趕緊滾進來。淩長意這才從走廊繞到後門，坐到第四組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上。

21班是五中唯一的文科重點班，班裏五十個人，四十五個都是女生，僅存的、包括淩長意在內的兩對男生都紮根在第四組倒數兩排，被女孩們團團圍繞。

剩下一個是紀回川，他也在21班，不過他不和這幾位男子漢抱團，一個人坐講臺邊，獨享風水寶地。

而淩長意的同桌叫黎闵，是個擁有奇妙少女心的平頭大個，雖然粗犷的長相和文科班的氣質格格不入，女孩們只有在需要賣力氣的時候才會想到班裏有這人，但這都不影響他對21班的一腔熱忱。

後來他如願被後排男子漢聯盟的正副隊長逐出了隊伍，因為他靠一抽屜的言情小說，快樂地和女孩們打成一片，也算是一段美談。

淩長意從課桌裏掏出了政治1-4四本書，歷史1-3連同選修六本書，鄭重地擺在桌面上，表情凝重得像是在上墳。

正心急火燎抄數學卷子的黎闵百忙之中擡頭看他，出于同桌情誼，主動關懷道：“不是吧，連你都沒寫完文綜？”

淩長意瞥他一眼，高深莫測道：“馬哥讓我好好準備聯考。”

黎闵：“噢，你遲到又被給他逮了是吧。”

淩長意：“……”

淩長意掃了眼他的試卷，他已經抄到解析幾何第三小問，答題紙空間太小，給他擠得密密麻麻，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沒看懂！

闊別高考近四年，他已經失去了随随便便看一眼就能推出全部步驟的能力，明天聯考真的要完！

趁着早讀五十分鐘的時間，他順着政治歷史書目錄頁的思維導圖，理完大概的框架脈絡。臨下課，戴眼鏡的英語課代表敲了敲講臺，嗡嗡的背書聲漸低。

她擡手指向黑板：“上面的背誦任務都看得到吧？來兩個人聽寫。”

她對着全班說話，卻看向淩長意那邊：“黎闵，淩長意。”

班主任徐凱背着手站在一邊，搭腔說：“整個班就你倆英語書都不見，一節早讀不知道在搞什麽，趕緊上來。”

聽寫個高中單詞沒什麽，但黑板上寫着的早讀任務除了背單詞外，還要默寫檢測卷上的一篇英語範文。別說默寫了，淩長意連卷子在哪都沒找到。

黎闵指望不上，他現在還在“abcd”地抱着英語書念念有詞，抱佛腳也抱得太延遲了，估計是詞彙量停滞在abandon的水平，救自己都夠嗆。

前排女生扭過頭，大概是看出淩長意沒找到卷子，好心把手裏的本子遞給他。是她的英語糾錯本，作文題目剪下來黏在左邊，範文整整齊齊抄了一頁。

講臺上那個眼鏡娘敲了幾下黑板，催促說：“趕緊的！你倆別磨叽了，耽誤大家下早讀。”

“催什麽催！”黎闵雄赳赳地把英語課本一合，“謝一心，一會兒我就讓你看看，咱們學霸十秒速記的大招一出，吓不死你！”

謝一心朝他翻了個白眼：“哦，牛逼死你們了。”

淩長意被他們的嘴仗打敗，心累得不行。

太幼稚了，而且他也沒有這種大招，又不是複印機，最多只看了五秒，這麽點時間題目都未必看得完。他大概弄明白是個寫邀請信的題，熟悉的李華同學小夥伴滿天下，這次要對美國留學生Linda下手了。

他把本子還給前排女生，跟她道了句謝，和黎闵一起上講臺。

以謝一心報一個，淩長意寫一個，黎闵斜眼抄一個，再被謝一心瞪一眼的流程下來，他們寫完30個英語單詞。

黎闵拿起黑板擦，呼啦啦一通，很快擦幹淨黑板，撿起根粉筆往淩長意跟前一遞，說：“同桌，來吧。”

淩長意又在心裏嘆了口氣，接過那根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

Dear Linda,

How are you getting along these days?

……

寫完，淩長意轉頭看謝一心，謝一心朝他一揚眉，說：“開頭是範文，第二段開始都是現編的，也行，你下去吧。”

黎闵跟個戲精似的啪啪啪鼓掌，傻得讓人沒眼看。

淩長意還以為是他忘了高三有過這麽忠實的一個捧哏，緊接着就看到黎闵對着前排幾個正嘻嘻哈哈笑着的小女生擠眼睛，露出一個小姐妹讨賞的笑容。

行吧，小言之友實至名歸。

文科班女生多，小團體也多，謝一心膽子大，脾氣更大，難免有人看她不順眼，黎闵為了他的小姐妹情誼，就愛挑釁謝一心，但結果總是很難看。

他跟在淩長意後邊要回座位，被謝一心叫住：“黎闵，讓你下去了嗎？下課去英語老師那背書，背完再回來！”

黎闵哭喪着臉抱着英語書被她扯走了。

徐凱趁着下課鈴響最後幾秒，拍了拍手，讓他們安靜下來：“同學們，明天就是這學期第一次聯考，今天不上課，自由複習，老師們照常過來。大家都重視起來，有不懂的及時問，別帶着問題上考場。準考證號班長在晚自習前貼出來，都去看看有沒有誰給漏了，有問題随時來辦公室找我。行了，休息吧。”

說完他就出教室門，回辦公室了。

淩長意趴在課桌上，閉着眼睛聽班裏人叽叽喳喳地聊天說話。他同桌是黎闵，班長兼英語課代表謝一心，給他本子的是程小雨，還有他後面兩位男子漢聯盟的正副隊長，叫彭鵬和喬山海。

他們都是他高考結束後就再也沒見過面的，同學們。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淩長意把頭埋進臂彎裏，想起很久之前那個夏天，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數那一天。

他終于直面來自其他人的、坦坦蕩蕩的惡意和嘲諷，他們一再向他重複一個事實——你就是個失敗者，金鳳凰又怎麽樣，還不是陷在泥潭裏，輸得一敗塗地？

他僞裝成渾然不覺的樣子，滿不在乎地笑着。

可回到家後，他卻控制不住地、瘋了一樣和紀回川厮打。

紀回川初時茫然看着他，他甚至沒有還一下手，而是攥着他的手腕把他壓在地上，蹙眉問：“哥，你怎麽了？”

淩長意被他壓得動彈不得，只好睜着眼睛凝視着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鼻尖。

視線往下滑，他吻向紀回川的唇瓣，白皙又脆弱的脖頸盡力向上仰着，像一只垂死掙紮的白鳥。

在紀回川錯愕的神情裏，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