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五)
你還是回去吧,十天之後再來服藥。”
大籠繃緊的神經松懈下來,攥緊的拳頭也舒張開來,他用盡可能謙卑的聲音請求道:“我身上有傷,能先幫我治一下嗎?”
明娘沒有接話,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游走,顯然這個請求出乎她的意料,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評估他的意圖,大籠讓自己更加放松一些,坦然面對她的審視,許久,明娘的語氣和緩了一些,說道:“你的傷我在這裏治不了,你回去吧,去我的院子,芯妹會給你治好的。”
見明娘的身影沒入黑暗,大籠脫口而出:“我放你出去,你給我治傷。”
明娘停住腳步,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身上的傷好治,心裏的傷難平,五片挂薯葉,三片寧神草,五片金鼠尾草根,一舀水,小火熬成膏,抹在傷口處,一日兩次,三天之後結痂不要碰,不會留疤,你走吧。”
“這不是我想要的!”大籠以退為進的手段沒有成功,明娘三言兩語便将他打發了,這女人委實難以對付,他惱羞成怒突然暴起發難,向她猛撲過去,明娘對他早有防備,掄起大棍回身猛砸他的頭部。
面對迎面襲來的大棍大籠并不以為怵,他右手格在頭頂,喝出來吃上這當頭一棍,好在明娘困居地窖多日,只能以生米和陳酒勉強為生,身體虛浮無力,饒是大籠身上有傷,這一棒也無法迎面對他造成多大傷害,木棍被他手肘輕松蕩開,她自己反而吃不住勁,向後一個趔趄,木棍也當啷一聲脫手落地。
明娘的弱勢激起了大籠的征服欲,他彎腰拾起滾在腳邊的木棍,原來只是存在地窖的一根比較粗大的木柴而已,他掄起木棍劈頭蓋臉打在在明娘本就虛弱不堪重傷未愈的身體上,像抽打一個毫無知覺的沙袋一般。
明娘發出陣陣哀嚎,卻連一句求饒的話也沒有,這讓大籠更加生氣,每抽一下便更加用力,一邊抽一邊喊道:“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那你知道這個嗎,你知道這個嗎?”
大籠面目猙獰,失心瘋了一般瘋狂攻擊着毫無還手之力的明娘,不知什麽時候明娘的哀嚎聲漸漸停止,他依舊不依不饒的又多打了幾下,劇烈的運動叫他滿頭大汗,屁股上将将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一股一股的滲出血來他也渾不在意,直打到他精疲力竭,胸中惡氣終于發洩完畢,他将木棍随手一丢,啐道:“看你還他媽裝神弄鬼。”
他用腳蹬了蹬蜷在地上的明娘,對方毫無反應,他心中一動,手指在她鼻尖下一探,呼吸氣若游絲,只有出氣沒進氣了,大籠開始害怕起來,并不是自己打死了人,而是怕自己的怪病沒法醫治,可看明娘的模樣似乎是救不活了,他把心一橫,決不能讓她再死在自家地窖了。
他吃力的從地窖爬出來,外面正天光大亮,置身明亮的廚房之中,被竈臺水缸一衆具有生活氣息的擺設環繞,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突然口渴,揭開水缸蓋一瞧,缸中只剩一點水滴,淡淡的翻着綠光,其中似乎還有小水蟲在游動,他吧嗒吧嗒嘴,用分泌出的一點唾液蒙混了過去。再找食物也是一無所獲,僅有的一碗米飯上面早長了一層青灰色的黴,根本無法下咽。
時間還早得很,他索性爬回地窖,打開酒桶猛灌了一氣,将明娘蜷着的身體翻過來,讓她正面朝天,檢查了一下捆住她手腕腳腕的熟牛筋依舊結實而充滿韌性,這才放心的去打了個盹。
再爬出地窖的時候,外面已經繁星密布,空氣中透着潮濕,似乎将要下起雨來,正是他轉移明娘的好時機。他再度回到地窖當中,探了明娘的鼻息,她依然沒有斷氣,大籠也不由得佩服起她頑強的生命力,将捆她的繩索割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拖出地窖,他坐在地上大口喘氣,一天沒有正經吃飯叫他有些吃不消,這是十幾天來他過的最不一樣的一天了。
他靠在院門上聽了一會,村子裏靜悄悄的,家家戶戶都已入眠,好像他這村長失蹤了一天對他們并沒有什麽影響,他心中忿忿不平,不過這時不是生氣的時候,他兩手倒拖着明娘,這女人身材高大,四肢粗壯,即使在地窖中困了這麽多天,身上又負重傷,依然比大籠一個未長成的孩子要重許多。他原本想将她拖到森林中去喂野獸,可是自己的體力實在難以支撐這個想法,何況附近林中的野獸都被獵人捕殺幹淨,若是被獵人發現德高望重的明娘的屍體對他也只是有害無利。
正發愁間,他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八斤老爺子家的那口古井,平日裏根本沒人注意它,只要将明娘扔進古井,上面再蓋上一層石頭泥土,認誰也發現不了她,這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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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似乎也在支持他的想法,雨水稀稀拉拉下了一陣,突然間變成了瓢潑大雨,将他拖行明娘的痕跡沖的一幹二淨,這給了他很大的鼓舞,他根本顧不上休息,一鼓作氣将明娘拖到了目的地。
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将她推了下去。
也許是他看花了眼,明娘在落到井底的時候,嘴角似乎微微一動,對着他笑了一下,他頭皮發麻,立刻揉了揉眼睛,再往下看,天空一個炸雷閃過,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井底。
大籠抑制不住的想要尖叫,他連忙雙手死死按住嘴巴,堵住脫口而出的聲音,他趴在井邊久久不肯離去。
因為井底空空如也,明娘就這麽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