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
我的人生就這麽完了嗎？
這是餘人錯愕之餘腦袋裏蹦出的第一個想法，身體在空中扭曲翻滾，兩手沒頭沒腦的在黑暗中亂抓，喉嚨發出不由自主的尖叫，聽起來陌生又好笑，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然後就是下落。
從暗無光線的洞穴被推入另一個更加暗無天日的坑洞，上方的開口很快跟它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站在坑邊的那個人影早就無法分辨，他是站在那裏等着他們摔得粉身碎骨，還是得手之後就離開了，餘人猜測肯定是後一種，換做是他也絕不會傻乎乎得站在那裏浪費時間。
他自嘲的笑了起來，我還不夠傻嗎，随便遇見一個人就要被騙，只可惜又連累了我的弟弟，他試圖在空中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想要在流動的黑暗中找到十一，哪怕是再看他一眼也好，即便他什麽也看不清。
身體失去依托，重力牽引着他快速下墜，他無論如何也掌握不了平衡，與引力的對抗變得更像是與自己的對抗，他擰腰撅腚的過程稍稍起了一點作用，下墜的軌跡發生了些許偏差，讓他撞在坑洞的峭壁上，還未落地就讓他提前疼得呲牙咧嘴，對死亡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嘭！”
他後背重重與地面相撞，胸口如遭重錘，一口氣悶在胸口叫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幾縷金花飛舞，靈魂差點被震得脫離身體而去，是腰間傳來的劇痛将它吊住留在了身體裏。
我還沒有死，大腦第一時間做出了這個叫他驚喜又顯而易見的判斷。他躺在不知是什麽材質的地面上，四肢張開成一個大字，大口的喘着粗氣，好像活了十幾歲第一次品嘗到空氣的美味，盡管在這地洞中它聞起來有一股刺鼻的發黴味，像是八斤老爺子在被窩裏捂了一晚上混着尿騷的屁味。
疼痛讓他一動也不想動，僅憑一只手在身旁的地面上摸索，地面上傳來的觸感不像是一般的土地，它摸起來涼涼的，一按上去還有點彈性，有點類似動物屍體的質感，這感覺讓餘人困惑不已。
“啪！”
十一悠長尖銳的喊聲随着一聲脆響戛然而止，聽聲音就落在他旁邊不遠處，他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忍着後背上傳來的如針刺入骨髓般的疼痛，一點一點站起身來，周遭仍是一片黑暗，他憑着聲音判斷方位，向十一跌下的方向用力呼喚，可聲音一出口便變得虛弱無力：“十一，你還好嗎？”
十一以一陣更加虛弱的呻吟作為回應。
他松了一口氣，還活着便好，他循着聲音一路摸索，地面堅實而富有彈性的腳感給他帶來不少的困擾，每一次落腳再擡起時都要小心的控制身體，每一次用力都讓他的腰部更加疼痛，正是這種特性救了他們的命，現在反過來成為了他前進的阻礙。很快他便發現這地面并不平整，微微成一個半弧形，他從弧頂走下來，在牆壁與地面形成的夾角處找到了十一。
十一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蜷縮成一團，看上去像是受傷的野貓或者什麽類似的動物，餘人一陣心疼，連忙加快的腳步蹲在他身邊，輕聲問道：“你受傷了嗎？”
在黑暗中看不清十一的表情，但是餘人說不上怎麽的，就是知道他現在一定很痛苦，他向牆壁相反的方向望去，那裏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似乎沒有盡頭，他想也許可以從那裏找找出路，便又問道：“還能站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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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聽了他的話便開始有所動作，餘人忙搭手攙住他，幫他在這奇怪的地面上站穩身體，可十一還沒站直，便哎喲一聲又蹲了下去，餘人忙問：“怎麽了？”
十一的聲音委屈又無助，肯定是在刻意憋着哭勁：“我腳好像斷了。”餘人心中又是一陣愧疚，他弟弟跟着他受了太多不應該在這個年齡受的苦，而這一切都是拜可惡的大籠所賜，不，是拜他自己的愚蠢所賜，每次輕信別人都會帶來這樣的後果，為什麽不能長點記性呢。
他憤憤得想着，把十一雙手搭在肩膀，彎腰用力将他背了起來，十一身體輕輕的，不過二三十斤重，這對于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來說真是太輕了，他兩眼不覺間流下了淚水，所幸在無人的黑暗中誰也看不到他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有些蹊跷，他自己在孩子當中算是肌肉結實的那一類，雖不及成年人的身高，可是長期在森林中生存，鍛煉得一身矯健的肌肉，體重卻與成年人無異了，從同樣高的坑口跌落下來，自己只是覺得疼痛難忍，可站起身來走動卻并無大礙，這個時候甚至連疼痛都消失了，十一比他輕了那麽多，按理說受傷應該比他更輕才對，可為什麽偏偏是他腳斷了，是因為跌落的位置不同嗎？
他沉思着，一言不發順着弧面的另一側向下走，不一會弧面的坡度變得陡峭起來，他幾乎一腳踏空，他心驚肉跳的站在弧面邊緣收回了踏出去的腳，又沿着邊緣向側面走，這一次他運氣不錯，一直走到了弧面的最底端。雙腳一踩在平整而硬實的地面他深深的呼了口氣，對伏在他肩膀上的十一說道：“放心，哥哥一定能帶你出去。”
十一痛的已經說不出話來，額頭抵在他脖子上，用力點了點頭，他嘆了口氣，繼續向黑暗中走去，沒想到才走了兩步，兩側牆壁突然泛起淡黃色的光芒吓了他一跳，腳後跟磕在弧面上讓他仰面摔倒，半空使勁擰了一下腰才不至于壓到十一，兩人一起摔在充滿彈性的弧面上，倒沒覺得怎麽痛。
那光芒随着他們後退而熄滅，餘人大為驚奇，把十一丢在一邊率先爬起來試探着向前走了一步，邁出去的那只腳剛一落地，兩側牆壁像回應他似的立刻亮了起來，照亮的範圍有限，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勾勒出山洞的形狀，他才發覺這裏與他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山洞大為不同，平整的地面，筆直的牆壁，平滑的天花板，構成了一條工整的四方形長廊，直通通的通向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他又試着走了幾步，落在身後的光線暗了下去，身前的牆壁又亮了起來，他意識到光線是随着他的移動而動，這難道是山神的居所嗎，他老人家怕我迷路，特意為我指路，這念頭一起，不論黑暗多麽濃郁，無處不在的黴味多麽難聞，都變得充滿希望起來。
他滿懷激動掉頭往回跑，一心想着跟十一分享自己的發現，光線一點點照亮了他跌落的位置，一個龐然大物如退潮時的礁石一般從他身上褪去的黑暗中暴露出來，它龐大的身軀占滿了整個走廊的盡頭，腦袋蜷縮在胸口附近，長而粗、長滿倒刺的尾巴彎曲在身前，尾巴尖搭在自己的脖頸上，像一只熟睡的狗熊。
“這東西比你媽媽可大多了。”餘人仰着頭望着那家夥小山一樣的脊背喃喃自語。餘熊在皮兜裏拱了拱轉了個身作為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