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
給旁人殺了,又惹得石夫人和丁丁當當傷心。我求你教他、肴着他,只要他不變好人,你就不放他離開你。我媽本來教我不可求人什麽事,不過……不過這件事太關要緊,我只得求求你了。”
謝煙客皺起眉頭,心想這件事婆婆媽媽,說難是不難,說易卻也着實不易,自已本就不是好人,如何能教人學好?何況石中玉這少年奸詐浮滑,就是由孔夫子來教,只怕也未必能教得他成為好人,倘若答允了此事,豈不是身後永遠拖着一個大累贅?他連連搖頭,說道:“不成,這件事我幹不了。你另出題目吧,再難的,我也去給你辦。”
石清突然哈哈大笑,說道:“人道摩天居士言出如山,玄鐵令這才名動江湖。早知玄鐵令主會拒人所求,那麽侯監集上這許多條人命,未免也送得太冤了。”
謝煙客雙眉陡豎,厲聲道:“石莊主此言何來?”
石清道:“這位小兄弟求你管教犬子,原是強人所難。只是當曰那枚玄鐵令,确是由這小兄弟交在謝先生手中,其時在下夫婦親眼目睹,這裏耿兄、王兄、柯兄、花姑娘等幾位也都是見證。素聞摩天居士言諾重于千金,怎地此刻這位小兄弟出言相求,謝先生卻推三阻四起來?”謝煙客怒道:“你會生兒子,怎地不會管教?這等敗壞門風的不尚之子,不如一掌斃了幹淨!”石清道:“犬子頑劣無比,若不得嚴師善加琢磨,決難成器!”謝煙客怒道:“琢你的鬼!我帶了這小子去,不到三口,便琢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闵柔向石清連使眼色,叫道:“師哥!”心想兒子給謝煙客這大魔頭帶了去,定是兇多吉少,要丈夫別再以言語相激。豈知石清只作不聞,說道:“江湖上英雄好漢說起玄鐵令主人,無不翹起大拇指贊一聲‘好’,端的是人人欽服。想那背信違誓之行,豈是大名鼎鼎的摩天居士之所為?”
謝煙客給他以言語僵住了,知道推搪不通世務的石破天易,推搪這閱歷豐富的石莊主卻為難之極,這圈子既已套到了頭上,只有認命,總勝于給狗雜種命他自斷雙手、命他代去俠客島一行,說道:“好,謝某這下半生,只有給你這狗雜種累了。”似是說石破天,其實是指石中玉而言。
他繞了彎子罵人,石清如何不懂,卻只微笑不語。闵柔臉上一紅,随即又變得蒼白。
謝煙客向石中玉道:“小子,跟着我來,你不變成好人,老子每天剝掉你三層皮。”石中玉甚是害怕,瞧瞧父親,瞧瞧母親,又瞧瞧石破天,只盼他改口。
石破天卻道:“石大哥,你不用害怕,謝先生假裝很兇,其實他是最好的人。你只要每天煮飯燒菜給他吃,給他洗衣、種菜、打柴、養雞,他連手指頭兒也不會碰你一碰。我跟了他好幾年,他待我就像是我媽媽一樣,對我好得很,還教我練功夫呢。我心裏感激得不得了,不知怎生報答他才好。”
謝煙客聽他将自己比作他母親,不由得氏嘆一聲,心想:“你母親是個瘋婆子,把肉己兒子取名為狗雜種。你臭小子,竟把江湖上聞名喪膽的摩天居士比作了瘋婆子!”
石中玉肚中更是連珠價叫起苦來:“你叫我洗衣、種菜、打柴、養雞,那不是要了我命麽?還要我每天煮飯燒菜給這魔頭吃,我又怎麽會煮飯燒菜?”
石破天又道:“石大哥,謝先生的衣服倘若破了,你得趕緊給他縫補。還有,謝先生吃菜愛調花樣,最好十天之內別煮同樣的菜肴。”
謝煙客嘿嘿冷笑,說道:“石莊主,賢夫婦在侯監集上,也曾看中了我這枚玄鐵令。難道當時你們心目之中,就在想聘謝某為西賓,替你們管教這位賢公子麽?”他口中對石清說話,一雙目光,卻是直上直下地在石中玉身上掃射。石中玉在這雙閃電般的眼光之下,便如老鼠見貓,周身俱軟,只吓得魂不附體。
石清道:“不敢。不瞞謝先生說,在下夫婦有一仇人,殺了我們另一個孩子。此人從此隐匿不見,十餘年來在下夫婦遍尋不得。”謝煙客道:“當時你們若得玄鐵令,便欲要我去代你們報卻此仇?”石清道:“報仇不敢勞動大駕,但謝先生神通廣大,當能查到那人的下落。”謝煙客道:“這玄鐵令當日若是落在你們夫婦手中,謝某可真要謝天謝地了。”
石清深深一揖,說道:“犬子得蒙栽培成人,石清感恩無極,我夫婦此後馨香禱祝,願謝先生長命百歲。此生此世,但願能報答謝先生的大恩大德。”語意既極謙恭,亦是誠懇之至,右膝一曲,便欲跪了下去。謝煙客若受了他這一跪,石中玉今後不論如何冒犯了他,謝煙客便不能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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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煙客“呸”的一聲,突然伸手取下背上一個長長的包袱,當的一聲響,抛在地下,左手一探,抓住石中玉的右腕,縱身出了大廳。但聽得石中玉尖叫之聲,倏忽遠去,頃刻間已在十數丈外。
各人駭然相顧之際,丁珰伸出手來,啪的一聲,重重打了石破天一個耳光,大叫:“天哥,天哥!”飛身追出。石破天撫着面頰,愕然道:“丁丁當當,你為什麽打我?”
石清拾起包袱,在手中一掂,已知就裏,打開包袱,赫然是自己夫婦那對黑白雙劍。
闵柔絲毫不以得劍為喜,含着滿泡眼汨,道:“師……師哥,你為什麽讓玉兒……玉兒跟了他去?”石清嘆了口氣,道:“師妹,玉兒為什麽會變成這等模樣,你可知道麽?”闵柔道:“你……你又怪我太寵了他。”說了這句話,眼淚撲簌簌地流下。
石清道:“你對玉兒本已太好,自從堅兒給人害死,你對玉兒更是千依百順。我見他小小年紀,已是頑劣異常,礙着你在眼前,我實在難以管教,這才硬着心腸送他上淩霄城來。豈知他本性太壞,反而累得我夫婦無面目見雪山派的諸君。謝先生的心計勝過玉兒,手段勝過玉兒,以毒攻毒,多半有救,你放心好啦。摩天居士行事雖然任性,卻是天下第一信人,這位小兄弟要他管教玉兒,他定會設法辦到。”闵柔道:“可是……可是,玉兒從小嬌生慣養,又怎會煮飯燒菜……”話聲哽咽,又流下淚來。
石清道:“他諸般毛病,正是從嬌生慣養而起。”見白萬劍等人紛紛奔向內堂,知是去報知白內在和史婆婆,俯身在妻子耳畔低聲道:“玉兒若不随謝先生而去,此間之事,未必輕易便能了結。雪山派的內禍由玉兒而起,他們豈肯善罷甘休?”
闵柔一想不錯,這才收淚,對石破天道:“你又救了我兒子性命、我……我真不知……偏生你這般好,他又這般壞。我若有你……有你這樣……”她本想說:“我若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可有多好。”話到口邊,終于忍住了。
石破天見石中玉如此得她愛憐,心下好生羨慕,想起她兩度錯!認自己為子,也曾對自己愛惜得無微不至,自己母親不知到了何處,而母親待己之情,可和闵柔對待兒子人大不同,不由得黯然神傷。
闵柔道:“小兄弟,你怎會喬裝玉兒,一路上瞞住了我們?”石破天臉上一紅,說道:“那是丁丁當當……”
突然間王萬仞氣急敗壞地奔将進來,叫道:“不……不好了,師父不見啦。”廳上衆人都吃了一驚,齊問:“怎麽不見了?”王萬仞只叫:“師父不見了。”
阿繡一拉石破天的袖子,道:“咱們快去!”兩人急步奔向石牢。到得牢外,只見甬道中擠滿了雪山弟子。各人見到阿繡,都讓出路來。兩人走進牢中,但見白萬劍夫婦二人扶住史婆婆坐在地下。阿繡忙道:“爹、媽、奶奶……怎麽了?受了傷麽?”
白萬劍滿臉殺氣,道:“有內奸,媽是給本門手法點了穴道,給人劫了去。你瞧着你奶奶,我去救爺爺。”說着縱身便出。迎面只見一名三支的弟子,白萬劍氣急之下,重重一推,将他直甩出去,大踏步走出。
阿繡道:“大哥,你幫奶奶運氣解穴。”石破天道:“是!”這推宮過血的解穴之法史婆婆曾教過他,當即依法施為,過不多時便解了她被封的三處大穴。
史婆婆叫道:“大夥兒別亂,是掌門人點了我穴道,他自己走的!”
衆人一聽,盡皆愕然,都道:“原來是掌門人親手點的穴道,難怪連白師哥一時也解不開。”這時雪山派的掌門人到底該算是誰,大家都弄不清楚,平日叫慣白自在為掌門人,便也都沿此舊稱。本來均疑心本派又生內變,難免再有一場喋血厮殺,待聽得是夫妻吵鬧,衆人當即寬心,迅速傳話出去。
白萬劍得到信息,又趕了回來,道:“媽,到底是怎麽回事?”語音之中,頗含不悅。這兒日種種事情,弄得這精明練達的“氣寒西北”猶如沒頭蒼蠅相似,眼前之事,偏又是自己父母身上而起,空有滿腔悶氣,卻又如何發洩?
史婆婆怒道:“你又沒弄明白,怎地怪起爹娘來?”白萬劍道:“孩兒不敢。”史婆婆道:“你爹全是為大家好,他上俠客島去了。”白萬劍驚道:“爹上俠客島去?為什麽?”
史婆婆道:“為什麽?你爹才是雪山派真正的掌門人啊。他不去,誰去?我來到牢中,跟你爹說,他在牢中自閃一輩子,我便陪他坐一輩子牢,只是俠客島之約,卻不知由誰去才好。他問起情由,我一五一十地都說了。他道:‘我是掌門人,自然是我去。’我勸他從長計議,圖得個萬全之策。他道:‘我對不起雪山派,害死了這許多無辜弟子,還有兩位大夫,我恨不得一頭撞死了。我只有去為雪山派而死,贖我的大罪,我夫人、兒子、媳婦、孫女、孫女婿、衆弟子才有臉做人。’他伸手點了我幾處穴道,将兩塊邀宴銅牌取了去,這會兒早就去得遠了。”
白萬劍道:“媽,爹爹年邁,身子又未曾複元,如何去得?該由兒子去才是。”
史婆婆森然道:“你到今日,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老子。”說着邁步走出石牢。
白萬劍道:“媽,你……你去哪裏?”史婆婆道:“我是金烏派掌門人,也有資格去俠客島。”白萬劍心亂如麻,尋思:“媽也真是的,又出來一個‘金烏派’。好!大夥兒都去一拼,盡數死在俠客島上,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