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白萬劍,但若十天之內找不到那姓白的,可不是石郎的錯。”丁不三道:“我說十天,就是十天。找得到也好,找不到也好,十天之內不将他打敗,我就殺了這小白癡。”丁珰急道:“現下只剩三天了,卻到哪裏找白萬劍去?你……你……你當真是不講道理。”丁不三笑道:“丁不三若講道理,也就不是丁不三了。你到江湖上打聽打聽,丁不三幾時講過道理了?”
到第九天上,丁不三嘴角邊總挂着一絲微笑,有時斜睨石破天,眼神極是古怪,帶着三分卑視,卻有七分殺氣。
丁珰知道爺爺定是要在第十天上殺了石郎,這時候別說石破天的武功仍與白萬劍天差地遠,就算當真勝得了他,短短兩天之中,茫茫大江之上,卻又到哪裏找這“氣寒西北”去?
這日亇後,丁珰和石破天拆了一會擒拿手,臉頰暈紅,她打了個呵欠,說道:“八月天時,還這麽熱!”坐在石破天身邊,指着長江中并排而游的兩只水鳥,說道:“天哥,你瞧這對夫妻水鳥在江中游來游去,何等逍遙快樂,倘若一箭把雄鳥射死了,雌鳥孤苦伶仃的,豈不可憐?”石破天道:“我以前在山裏打獵、射鳥的時候,倒也沒想到它是雌是雄,依你這麽說,我以後只揀雌鳥來射吧!”丁珰嘆了口氣,心道:“我這石郎畢竟癡癡呆呆。”又打個呵欠,斜身倚着石破天,将頭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
石破天道:“丁丁當當,你倦了嗎?我扶你到船艙裏睡,好不好?”丁珰迷迷糊糊地道:“不,我就愛這麽睡。”石破天不便拂她之意,便任由她以自己左肩為枕,只聽得她氣息悠長,越睡越沉,一頭秀發擦在自己左頰之上,微感麻癢,卻也是說不出的舒服。
突然之間,一縷極細微的聲音鑽入了自己左耳,輕如蜂鳴,幾不可辨:“我跟你說話,你只聽着,不可點頭,更不可說話,臉上也不可露出半點驚奇的神氣。你最好閉上眼睛,假裝睡着,再發出一些鼾聲,以便遮掩我的話聲。”
石破天大感奇怪,還道她是在說夢話,斜眼看去,但見她長長的睫毛覆蓋雙眼,突然間左眼張開,向他眨了兩下,随即又閉上了。石破天當即省悟:“原來她要跟我說說幾句秘密話兒,不讓爺爺聽見。”于是也打了個呵欠,說道:“好倦!”合上了眼睛。
丁珰心下暗喜:“天哥畢竟不是白癡,一點便透,要他裝睡,他便裝得真像。”又低聲道:“爺爺說你武功低微,又是個白癡,不配做他孫女婿兒。十天期限,明天便到,他定要将你殺死。咱們又找不着白萬劍,就算找到了,你也打他不過。唯一的法子,只有咱夫妻倆脫身逃走,躲到深山之中,讓爺爺找你不到。”
石破天心道:“好端端的,爺爺怎麽會殺我,丁丁當當究竟是個小孩子,将爺爺的笑話也當了真,不過她說咱兩個躲到深山之中,讓爺爺找不到,那倒好玩得很。”他一生之中,都是二人共處深山,自覺那是自然不過的生涯,這些日子來遇到的事無不令他茫然失措,實盼得能回歸深山,想到此後日常相伴的竟是這個美麗可愛的丁丁當當,不由得大是興奮。
丁珰又道:“咱兩個如上岸逃走,定給爺爺追到,無論如何逃不了。你記好了,今晚三更時分,我突然抱住爺爺,哭叫:‘爺爺,你饒了石郎,別殺他,別殺他!’你便立刻搶進艙來,右手使‘虎爪手’,抓住爺爺的背心正中,左手使‘玉女拈針’拿住他後腰。記着,聽到我叫‘別殺他’,你得趕快動手,是‘虎爪手’和‘玉女拈針’。爺爺給我抱住雙臂,一時不能分手抵擋,你內力很強,這麽一拿,爺爺便不能動了。”
石破天心道:“丁丁當當真是頑皮,叫我幫忙,開爺爺這麽個大玩笑,卻不知爺爺會不會生氣?也罷,她既愛鬧着玩,我順着她意思行事便了。想來倒有趣得緊。”
丁珰又低聲道:“這一抓一拿,可跟我二人生死攸關。你用左手摸一下我背心的靈臺穴,那‘虎爪手’該當抓在這裏。”石破天仍閉着眼睛,慢慢提起左手,在丁珰靈臺穴上輕輕撫摸一下。丁珰道:“是啦,黑暗之中出手要快,認穴要準,我拼命抱住爺爺,只能挨得一霧時間,只要他一驚覺,立時便能将我摔開,那時你萬難抓得到他了。你再輕輕碰我後腰的懸樞穴,且看對是不對。那‘玉女拈針’這一招,只用大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勁力要從指尖直透穴道。”
石破天左手緩緩移下,以兩根手指在她後腰“懸樞穴”上輕輕搔爬了一下,他這時自是絲毫沒使勁,不料丁珰是黃花閨女,分外怕癢,給他在後腰上這麽輕輕一搔,忍不住咯的一聲笑了出來,笑喝:“你胡鬧!”石破天哈哈大笑。丁珰也伸手去他脅下呵癢。兩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團,把裝睡之事全然置之腦後。
這日黃昏時分,老艄公将船泊在江邊的一個小市鎮旁,上岸去沽酒買菜,丁珰道:“天哥,咱們也上岸去走走。”石破天道:“甚好!”丁珰攜了他手,上岸閑行。
那小市鎮只不過八九十家人家,倒有十來家是魚行。兩人行到市梢,眼看身旁無人。石破天道:“爺爺在船艙中睡覺,咱們這麽拔足便走,豈不就逃走了?”他只盼盡早與丁珰躲人深山。丁珰搖頭道:“哪有這麽容易,就是讓咱們逃出十裏二十裏,他一樣也能追上。”
忽聽得背後一人粗聲道:“不錯,你便是逃出一千裏,一萬裏,咱們一樣也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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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和丁珰回過頭來,只見兩名漢子從一顆大樹後轉了出來,向着二人獰笑。石破天識得這兩人便是雪山派中的呼延萬善和聞萬夫,不由得一怔,暗暗驚懼。
原來雪山派兩名弟子在長江中發現了石破天的蹤跡,上船動手,其一身受重傷。白萬劍得報,分遣衆師弟水陸兩路追尋。呼延萬善和聞萬夫這一撥乘馬溯江向西追來,竟在這小鎮上和石破天相遇。呼延萬善為人持重,心想自己二人未必是這姓石小子的對手,正想依着白師兄的囑咐發射沖天火箭傳訊,不料聞萬夫忍耐不住,登時叫了出來。
丁珰也是一驚:“這二人是雪山派弟子,不知白萬劍是否便在左近?倘若那姓白的也趕了來,爺爺逼着石郎和他動手,那可糟了。”向二人橫了一眼,啐道:“我們自己說話,誰要你們插口?天哥,咱們回船去。”石破天也心存怯意,點了點頭,兩人轉身便走。
聞萬夫向來便瞧不起這師侄,心想:“王萬仞王師哥、張萬風張師弟兩人都折在這小子手下,也不知他二人怎麽搞的。這小子要是當真武功高強,怎麽會一招之間便給白師哥擒了來?我今日将他擒了去,那可是大功一件,從此在本門中出人頭地。”當即喝道:“往哪裏走?姓石的小子,乖乖跟我走吧!”口中叱喝,左手便向石破天肩頭抓來。
石破天側身避過,使出丁珰所教的擒拿手法,橫臂格開來招。聞萬夫一抓不中,飛腳便向石破天小腹上踢去。
這一腳如何拆解,石破天卻沒學過。他這半天中,心頭翻來覆去的便是想着“虎爪手”和“玉女拈針”兩招,危急之際,所想起的也只這兩招。但聞萬夫和他相對而立,這兩招攻人後心的手法卻全然用不上,這時他也顧不得合式不合式,拔步便搶尚對方身後。他內功深厚,轉側迅捷無比,這麽一奔,便已将聞萬夫那一足避過,同時右手“虎爪手”抓他靈臺穴,左手“玉女拈針”拿他懸樞穴,內力到處,聞萬夫微一痙攣,便即萎倒。
呼延萬善正欲上前夾攻,突見石破天已拿住師弟要穴,情急之下不及抽劍,揮拳往石破天腰間擊來。他這一拳用上了十成勁力,波的一響,跟着喀喇一聲,右臂竟爾震斷。
石破天卻只腰間略覺疼痛,松手放開聞萬夫時,只見他縮成了一團,毫不動彈,扳過他肩頭,見他雙目上挺,神情可怖。石破天吃了一驚,叫道:“啊喲,不好,丁丁當當,他……他……他怎麽忽然抽筋,莫非……莫非死了?”
丁珰咯的一笑,道:“天哥,你這兩招使得甚好,只不過慌慌張張的,姿式太也難看。你這麽一拿,他死是不會死的,殘廢卻免不了,雙手雙腳,總得治上一年半載吧。”
石破天伸手去扶聞萬夫,道:“真……真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傷你,那怎麽……怎麽辦?丁丁當當,得想法子給他治治。”丁珰伸手從聞萬夫身畔抽出長劍,道:“你要讓他不多受苦楚?那容易得緊,一劍殺了就是。”石破天忙道:“不行,不行!”
呼延萬善怒道:“你這兩個無恥小妖。雪山派弟子能殺不能辱。今日老子師兄弟折在你手裏,快快把我們兩個都殺了。多說這些氣人的活幹嗎?”
石破天深恐丁珰真的将聞萬夫殺了,忙奪下她手中長劍,在地下一插,說道:“丁丁當當,快……快回去吧。”拉着她衣袖,快步回船。
丁珰哂道:“聽人說長樂幫石幫主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怎地忽然婆婆媽媽起來?剛才之事,可別跟爺爺說。”石破天道:“是,我不說。你說那個人,他……他當真會手足殘廢?”丁珰道:“你拿了他兩處要穴,若還不能令他手足殘廢,咱們丁家這一十八路擒拿手法還有什麽用處?”石破天道:“那怎麽你叫我待會也這麽去擒拿爺爺?”丁珰笑道:“傻哥哥,爺爺是何等樣人物,豈可和雪山派中這等膿包相比?你若僥幸能拿住爺爺這兩處要穴,又能使上內力,最多令他兩三個時辰難以行動,難道還能叫他殘廢了?”
石破天心頭栗栗,怔忡不安,只是想着聞萬夫适才的可怖模樣。
這一晚迷迷糊糊的半醒半睡,到得半夜,果然聽得丁珰在船艙中叫了起來:“爺爺,爺爺,你饒了石郎性命,別殺他,別殺他!”石破天急躍而起,搶到艙中,朦胧中只見丁珰抱了丁不三的上身,不住地叫:“爺爺,別殺石郎!”
石破天伸出雙手,便要往丁不三後心抓去,陡然想起聞萬夫縮成一團的可怖神情,心道:“我這雙手抓将下去,倘若将爺爺也抓成這般模樣,那可太對不起他,我……我決計不可。”當即悄悄退出船艙,抱頭而睡。
丁珰眼見石破天搶進艙來,時刻配合得恰到好處,正欣喜間,不料他遲疑片刻,便即退出,功敗垂成,不由得又急又怒。’
石破天回到後艄,心中兀自評評亂跳,過了一會兒,只聽得丁珰道:“啊喲,爺爺,我怎麽抱着你?我……我剛才做了個惡夢,夢見你将石郎打死了,我求你……求你饒他性命,你總不答允,謝天謝地,只不過是個夢。”
卻聽丁不三道:“你做夢也好,不做夢也好,天一亮便是咱們說好了的第十天。且瞧他這一日之中,能不能找到白萬劍來将他打敗了。”丁珰嘆了門氣,說道:“我知道石郎不是臼癡!”丁不三道:“是啊,他良心好!良心好的人若非傻子,便是白癡,該死之極。唉,以‘虎爪手’抓靈臺穴,以‘玉女拈針’拿懸樞穴,妙計啊妙計!就可惜白癡良心好,不忍下手。不忍下手,就是白癡,白癡就該死。”
這幾句話鑽入了艙內艙外丁珰和石破天耳裏,兩人同時大驚:“爺爺怎知道我們的計策?”石破天還不怎麽樣,丁珰卻不由得遍體都是冷汗,心想:“原來爺爺早已知曉,那麽暗中自必有備,天哥剛才沒下手,也不知是禍是福?”
石破天渾渾噩噩,卻絕不信次日丁不三真會下手殺他,過不多時,便即睡着了。
天剛破曉,忽聽得岸上人聲喧嘩,紛紛叫嚷:“在這裏了!”“便是這艘船。”“別讓老妖怪走了!”石破天坐起身來,只見岸邊十多人手提燈籠火把,奔到船邊,當先四五人搶上船頭,大聲叱喝:“老妖怪在哪裏?害人老妖往哪裏逃?”
丁不三從船艙中鑽了出來,喝道:“什麽東西在這裏大呼小叫?”
一條漢子喝道:“是他,是他!快潑!”他身後兩人手中拿着竹做的噴筒,對準丁不三,兩股血水向他急速射去。岸七衆人歡呼吆喝:“黑狗血灑中老妖怪,他就逃不了!”
可是這兩股狗血哪裏能濺巾丁不三半點?他騰身而起,心下大怒:“哪裏來的妄人,當老夫是妖怪,用黑狗血噴我?”旁人不去惹他,他喜怒無常之時,舉手便能殺人,何況有人欺上頭來?他身子落下來時,雙腳齊飛,踢中兩名手持噴筒的漢子,跟着呼的一掌,将當先的大漢擊得直飛出去。這三人都不會什麽武功,中了這江湖怪傑的拳腳,哪裏還有性命?兩人當即死在船頭,當先的那大漢在半空中便狂噴鮮血。
丁不三又要舉腳向餘人掃去,忽聽得丁珰在身後冷冷地道:“爺爺,一日不過三!”
丁不三一怔,盛怒之下,險些兒忘了自己當年立下的毒誓,這一腳離那船頭漢子已不過尺許,當下硬生生地收腳。
衆人吓得魂飛魄散,叫道:“老妖怪厲害,快逃,快逃!”霧時之間逃了個幹幹淨淨,燈籠火把有的抛在江中,有的丢在岸上。三具屍首一在岸上,二在船頭,誰也顧不得了。
丁不三将船頭的屍首踢人江中,向艄公道:“快開船,再有人來,我可不能殺啦!”那艄公吓得呆了,雙手不住發抖,幾乎無力拔篙。丁不三提起竹篙,将船撐離岸邊。狗血沒射到人,卻都射在艙裏,腥氣難聞。
丁不三冷冷地道:“阿珰,你搗這鬼為了什麽?”丁珰笑道:“爺爺,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丁不三道:“我幾時說過話不算數了?”丁珰道:“好,你說十天一滿,若是石郎沒将那姓白的打敗,便要殺他。今日是第十日,可是你已經殺了三個人啦!”
丁不三一凜,怒道:“小丫頭,詭計多端,原來爺爺上了你的惡當。”
丁珰極是得意,笑吟吟地道:“丁家三老爺素來說話算數,你說在第十天上定要殺了這小子,可是‘一日不過三’,你已殺了三個人,這第四個人,便不能殺了。你既在第十天上殺他不得,以後也就不能再殺了。我瞧你的孫女婿兒也不是真的什麽白癡,等他身子慢慢複原,武功自會大進,包不丢了你的臉面便是。”
丁不三伸足在船頭用力一蹬,喀的一聲,船頭木板登時給他踹了一個洞,怒道:“不成,不成!丁不三折在你小丫頭手下,便已丢了臉。”丁珰笑道:“我是你的孫女兒,大家是一家人,有什麽丢不丢臉的?這件事我又不會說出去。”丁不三怒道:“我輸了便心中不痛快,你說不說有什麽相幹?”丁珰道:“那就算是你贏好了。”丁不三道:“輸便輸,贏便嬴。我又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四爺爺,他小時候跟我打架,輸了反而自吹是贏了。”
石破天聽着他祖孫二人對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些人是丁珰故意引了來給她爺爺殺的,好讓他連殺三人之後,限于“一日不過三”的規定,便不能再殺他,眼看丁不三于一瞬間連殺三人的兇狠神态,那麽要殺死自己的話,只怕也不是開玩笑了;見丁珰笑嘻嘻地走到後艄,便道:“丁丁當當,你為了救我性命,卻無緣無故地害死了三人,那不是……不是太也殘忍了麽?”丁珰臉一沉,說道:“是你害的,怎麽反而怪起我來了?”石破天惘然道:“是……是我害的?”丁珰道:“怎麽不是?昨晚你事到臨頭,不敢動手。否則咱二人早已逃得遠遠的到了深山之中,又何至累那三人無辜送命?”
石破天心想這話倒也不錯,一時說不出話來。
忽聽得丁不三哈哈大笑,說道:“有了,有了!姓石的白癡,爺爺要挖出你眼珠子,斬了你的雙手,叫你死是死不了,卻成為一個廢人。我只須不取你性命,那就不算破了‘一日不過三’的規矩。”丁珰和石破天面面相觑,神色大變。
丁不三越想越得意,不住口地道:“妙計,妙計!小白癡,我不殺死你,卻将你弄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阿珰哪,那總可以的吧?”丁珰一時無辭可辯,只得道:“這第十天又沒過,說不定待會就遇到白萬劍,石郎又出手将他打敗了呢?”丁不三呵呵而笑,道:“不錯,不錯,咱們須得公平交易,童叟無欺。爺爺等到今晚三更再動手便了。”
丁珰愁腸百結,再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令石破天脫此危難。偏偏石破天仍似不知大禍臨頭,反來問她:“你為什麽皺起了眉頭,有什麽心事?”丁珰嗔道:“你沒聽爺爺說麽?他要挖了你眼珠子,斬了你雙手。”石破天笑道:“爺爺說笑話吓人呢,你也當真!他挖了我眼睛、斬了我雙手去,又有什麽用?我又沒得罪他。”
丁珰由嗔轉怒,心道:“這人行事婆婆媽媽,腦筋糊裏糊塗,我一輩子跟着他确也沒趣得緊,爺爺要殺他,讓他死了便是。”但想到爺爺待會将他挖去雙目、斬去雙手,自己如果回心轉意,又要起他來,我丁丁當當嫁了這麽一個沒眼沒手的丈夫,更加無味之極。
眼見太陽漸漸西沉,丁珰面向船尾,見自己和石破天的影子雙雙浮在江而之上,就像是游泳一般,随舟逐波而西。丁珰側過身來,見石破天背脊向着自己,她雙手伸出,便向他背心要穴拿去。她右手使“虎爪手”抓住石破天背心靈臺穴,左手以“玉女拈針”拿他懸樞穴。石破天絕無防備,兩處要穴給她拿住後,立時全身酸軟,動彈不得。
丁珰卻受到他內力震蕩,身子向後反彈,險些堕入江中,伸手抓住船篷,罵道:“爺爺要挖你雙眼,斬你雙手,你這種廢人留在世上,就算不丢爺爺的臉,我丁丁當當也沒臉見人了。也不用爺爺動手,我自己先挖出你眼珠子。”在後艄取過一條長長的帆索,将石破天雙手雙腳都縛住了,又将帆索從肩至腳,一圈又一圈地緊緊捆綁,少說也纏了八九十阍,直如一只大粽子相似。
本來如此這般的被擒拿了穴道,一個對時中難以開口說話,但石破天內力深厚,四肢雖不能動,卻張門說道:“丁丁當當,你跟我鬧着玩嗎?”他話是這般說,但見着丁珰兇狠的神氣,也已知道大事不妙,眼神中流露出乞憐之色。丁珰伸足在他腰間狠狠踢了一腳,罵道:“哼,我跟你鬧着玩?死在臨頭,還在發你清秋大夢,這般的傻蛋,我将你千刀萬剮,也是不冤。”嗖的一聲,拔出了柳葉刀來,在石破天臉頰上來回擦了兩下,作磨刀之狀。
石破天大駭,說道:“丁丁當當,我今後總聽你話就是。你殺了我,我……我……可活不轉來啦!”丁珰恨恨地道:“誰要你活轉來了?我有心救你性命,你偏不照我吩咐。那是你自尋死路,又怪得淮來?我此刻不殺你,爺爺也會害你。哼,是我老公,要殺便由我自己動手,讓別人來殺我丈夫,我丁丁當當一世也不快活。”
石破天道:“你饒了我,我不再做你老公便是。”他說這幾句話,已是在極情哀求,只是自幼禀承母訓,不能向人求懇,這個“求”字卻始終不出口。
丁珰道:“天地也拜過了,怎能不做我老公?再啰嗦,我一刀便砍下你的狗頭。”
石破天吓得不敢再做聲。只聽得丁不三笑道:“很好,很好,妙得很!那才是丁不三的乖孫女兒。爽爽快快,一刀兩段便是!”
那老艄公見丁珰舉刀要殺人,吓得全身發抖,舵也掌得歪了。船身斜裏橫過去,恰好迎面一艘小船順着江水激流沖将過來,眼見兩船便要相撞。對面小船上的艄公大叫:“扳艄,扳艄!”
丁珰提起刀來,落口餘晖映在刀鋒之上,只照得石破天雙目微眯,猛見丁?手臂往下急落,啪的一聲響,這一刀卻砍得偏了,砍在他頭旁數寸處的船板!:。丁珰随即撒手放刀,雙手抓起石破天的身子,雙臂運勁向外一抛,将他向着擦舟而過的小船船艙摔去。
丁不三見孫女突施詭計,怒喝:“你……你幹什麽?”飛身從艙中撲出,伸手去抓石破天時,終究慢了一步。江流湍急,兩船瞬息間已相距十餘丈,丁不三輕功再高,卻也沒法縱跳過去。他反手重重打了丁珰一個耳光,大叫:“回舵,回舵,快追!”
但長江之中風勁水急,豈能片刻之間便能回舵?何況那小船輕舟疾行,越駛越遠,再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