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蜜月期
冬季的第三場大雪落下, 天空終于放出了一絲晴色。
幾片潔白的雲朵點綴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上,偶爾被幾只體型巨大的白枭翅膀攪碎。
“是信枭。”花象奶奶和花象爺爺率領着一衆獸人站在禁地對面的懸崖上,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幾只不同尋常的白枭。
“唳——!”
幾只信枭在半空中盤旋, 像是注意到了他們,嘶鳴了一陣, 卻沒有一只落下來。
花象爺爺摸了摸腦袋,“怪事, 難道不是傳信給我們的?”
他和雪松山脈上其他的獸人不一樣,雖然名義上也是個流浪獸人,但年輕的時候也算是個嚣張跋扈的問題獸人,闖蕩過很多獸人之城, 危險的禁林也探索過不止一處,自然知道禁林裏存在“安全屋”這麽一個東西。
獸人大陸很大,一開始看起來像一只狗爪,後來神隕之戰後,整塊大陸被打小了一圈, 成功從狗爪變成了貓爪, 中間最大的那塊是他們現在居住的大陸, 分為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前面的爪爪尖是獨立開的, 最中間一個是獸王之城, 其他幾個小的是貴族們居住的城池。
衆所周知, 無論是狗爪爪還是貓爪爪上是都有毛毛的, 整塊獸人大陸上也是有海洋和各種大大小小的禁林的, 這些地區分布的情況就很像長期沒有修剪的貓咪爪爪上橫七豎八的毛毛。
雪松山脈斷崖後面連接的,就是這樣一條長得狂放不羁的毛毛,是一片橫跨了獸人大陸東邊和北邊、綿延幾萬裏的死亡禁林, 擁有一個很危險的名字——
“污染很多、獸人進入就會立刻死亡的可怕禁地。”
花象爺爺自言自語道。
花象奶奶:“……”不就是死亡之林?
和花象爺爺當了那麽多年伴侶,花象奶奶看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就知道這老東西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幹脆接着他的話說下了去:
“死亡之林裏面雖然有很多污染,但是也有很多珍貴的動植物和礦石,所以王城和神殿專門在裏面設置了不少安全屋。”
“安全屋?”眼角一直挂着淚的貓小棠聽到這個詞,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希冀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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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三天前的下午,蘇落落被那個聾啞獸人擄走後,貓小棠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那天她雖然心裏覺得哥哥太別扭了不是很能配的上落落,可私心裏還是希望落落能夠成為自己家人的,所以當聽到她要去花狐集市後,趁着虎月月去喊那幾個小老虎崽子的時候,她也偷跑回去告訴哥哥了。
結果就是,哥哥的出現和追求直接導致蘇落落的聾啞老公吃醋失控,将她擄走帶去了禁林裏。
其實先前,貓小棠有旁敲側擊地問過花象奶奶和其他人蘇落落有沒有伴侶,當時衆人都用一副神秘莫測地表情說: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好雌性不用在意這些過往。”
“你看落落現在多好,喜歡她的獸人不要太多。”
因為大家都這麽說,所以貓小棠一直以為她是單身,沒想到會帶來這麽嚴重的後果。
這幾天她每天都在煎熬,十分擔心蘇落落會出現什麽意外,那她就真的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了。
當初要不是蘇落落不追究她幾個幼貓弟弟們偷烤肉的責任,要不是蘇落落雇傭了她還用預支了藥粉給她當工資,她的阿父和爺爺說不定就不行了,弟弟們也會因為偷竊而被趕出聚集點。
花象奶奶一家是這個聚集點的權威,心善強大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施舍,立下的規矩更是所有獸人家庭都不敢違背的。
當初如果沒有落落幫他們,他們一家分崩離析的命運是完全注定的。
可他們家的恩人卻被她和哥哥給害了,被一個殘疾獸人擄走了,說不定就遭到了什麽邪惡殘忍的對待。
想到這兒,貓小棠的眼淚就一缸一缸地掉,這兩天要不是沒有獸人能載着她跳下山崖,她早就自己去禁林裏找蘇落落了。
“對,安全屋。”花象奶奶點了點頭,“死亡之林對獸人們來說非常危險,但對雌性來說就沒那麽危險了。”
很多經歷過多次洗禮的雌性對污染的抗性已經強大到了一種匪夷所思的地步,戰鬥力也有了爆發式的進步,死亡之林中很多污染和野獸對她們而言算不得什麽。
“如果廿澤沒有完全失控,說不定會在徹底失去理智之前将蘇落落送到安全屋去。”
花象奶奶說完,衆人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番話,禁林中忽然沖出來了一只漆黑的巨大.黑.鷹,它姿态優雅,動作勇猛,渾身纏繞着二級水系污染,從半空中俯沖而下,一口叼住了一只無辜路過的肥碩雪兔。
它撕咬着那只雪兔的脖子,直到雪兔咽氣,才叼起了食物,撲棱着翅膀,飛到了距離花象奶奶不遠的地方。
“是污染獸!”聚集在山崖上的獸人和雌性們有不少被吓了一大跳,紛紛朝後退去,一直沉着臉的貓長钺和匆匆趕來救援的沉念卻沒有後退。
“是禁林的信鷹,別緊張。”花象爺爺終于回憶完了往事,笑呵呵地上前。
黑鷹頗為嫌棄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後一翅膀呼了他一臉,接着溫順地叫了一聲,友好地朝着花象奶奶伸出了裝着羊皮紙的前爪。
花象爺爺:“……”
衆人:“……”
花象奶奶笑着從鷹爪上拿下了那張羊皮紙,看了兩眼,遞給了一邊的花象爺爺。
她合起了獸皮口袋,将剛剛調配好的抗污染藥水收了起來。
“看消息是已經沒事了。”花象爺爺掃了兩眼,高聲道,“蘇落落被安全屋的雌性救了,大家散了吧,過段時間她應該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貓小棠連忙問,“落落她真的沒事了?”
花象爺爺點了點頭,将羊皮紙拿給她看了看。
貓小棠不識字,但前段時間跟着蘇落落一起學了幾天認字,所以知道她的名字怎麽寫,見上面确實有“蘇落落”幾個字,這才勉強放下了心。
其他獸人和雌性本來就是來幫忙,見狀也就放了心,紛紛離開了。
反倒是貓長钺、沉念和柴小麥幾個獸人還沒離開。
“幹啥?”老花象見狀,樂呵呵地開口道:“你們咋還不走,是想問我什麽問題嗎?”
比如擄走蘇落落的那個聾啞獸人是什麽身份,會不會趁機和她聯結之類的。
沉念第一個開口道,“花象爺爺,那個擄走落落的獸人,是不是就是之前被礦場趕出來的廿澤?”
“對。”老花象點了點頭,沉念之前一直和他一起挖礦,這沒什麽好隐瞞的,也瞞不住。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沉念用力捏緊了拳,心上滿是難以掩蓋的挫敗——
每一次,他都比他慢上一步。
無論是挖礦,還是追求雌性,甚至在老花豹那兒免費開設的文盲獸人認字課程中,他學習的速度也趕不上那個殘疾獸人(本來就認字卻被當成文盲被迫重新學習的冕下:……),現在,連他欺負他有好感的小雌性也毫無辦法。
一邊的貓長钺無法理解這頭雪狼一瞬間轉圜過的敏感心思。
他雖然是只貓貓,卻是一只非常自信自傲的貓貓,尤其對自己的實力和容貌萬分自信。
“花象爺爺,我想去死亡之林把落落帶回來。”
貓長钺咬牙道,“當着我的面将一個嬌弱的雌性帶走,這是在挑戰我作為一個獸人戰士的底線。”
也是在挑戰他作為流浪獸人聚集點最強大的貓族獸人的尊嚴。
聽見他的話,沉念眉頭一凝,用力咬了咬牙,卻沒有那個底氣說要一起進入死亡之林。
他和貓長钺不一樣,貓長钺是天生強大的黑足貓獸人,左肩上已經有了四顆三角,第五顆正在慢慢成型,而他光是晉階成三級獸人,就已經拼盡了全力。
說到底,還是他不夠強大。
想到前段時間礦友提到的、貝裏葉斯城的純白神殿正在招獸人騎士的事情,沉念的目光又逐漸堅定了起來。
孤獨的雪狼沒有猶豫,跟老花象告了辭,留下了之前給蘇落落買的一些凝雪葉,轉身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貓長钺嗤笑一聲,對他的表現不可置否。
花象奶奶直接對貓長钺道,“落落沒有危險,這些藥水我都要留着賣錢,你如果能給的起錢我就賣給你。”
貓長钺皺眉:“多少錢?”
“不貴,一瓶三千晶幣。”
貓長钺:“……”告辭。
他宣布,他屬于獸人的尊嚴,在此時此刻徹底潰不成軍:)
老花象笑呵呵地看着這一幕,沒有任何好戲被伴侶打斷的氣惱,他目光望向一望無際的死亡禁林,深沉而悠遠,如同無聲的嘆息。
原本他以為,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個月,無論那個聾啞獸人是不是皇族的目标,只要他不離開他的地盤,他都能先護上他一回。
可沒想到,那個年輕氣盛的獸人竟然做了一件那麽邪惡的事,将他年輕的時候只敢在心裏想想的狠話付諸實踐,實在是他.媽的太牛.逼了!
佩服的情緒剛剛升起,深度聯結後共通的精神力那頭就傳來了花象奶奶的警告,老花象瞬間慫了,在心底瘋狂譴責澤爾修斯之餘,間或夾雜了一絲顧慮和擔憂——
死亡之林的安全屋,那裏可全是純白神殿的地盤。
每年冬季的第三場雪落下後,就是純白神殿的大主教們一年一度前往安全屋收繳年收的時候,萬一那個聾啞獸人真的是皇室要找的那個獸人,又倒黴撞上了幾個序列靠前的大主教……
那他就算想要幫忙,也有心無力了。
叢林中天光大亮,石洞內卻依舊晦昧一片。
狹小的黑晶石床上,柔軟的獸皮被單和褥子皺成一團,短軟的毛絨上沾滿了水.漬,像剛被水洗過的毛毯,一大片大一片地黏連在一起,無論是墊着用還是當成蓋被都很不舒服。
就在這樣一條髒兮兮的被單上,卻側躺着一個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獸人。
明亮的光線從石洞裏專門打好的氣孔上鑽入,一束束打在他結實漂亮的背部肌肉上,将上面不斷滑落的水珠烙上一層暧昧的暖色。
他的雙膝往下部分用兩塊木板和兩條漆黑的獸皮系緊,污血已經排出了大半,是重新清理過的狀态,身上也很幹淨,銀色的短發發梢濕漉漉的,明顯是剛剛沖洗過冷水澡,身上還隐約有些寒氣,正在被他逐漸升高的體溫蒸發出一層層氤氲的霧氣。
石洞內被收拾的很幹淨,角落裏堆着剛捕回來的新鮮獵物,已經處理好了,沒有什麽血腥味,似乎除了那床髒兮兮的獸皮被褥,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彰顯着黑晶床上那個背影兇猛、強大神秘的獸人的身份——
一個非常愛幹淨的、剛洗過了被單和被褥的單身獸人。
如果忽略被他的身軀完完全全遮擋住,緊緊圈在懷裏的那個小雌性的話。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嬌弱的雌性,她烏發淩亂,裹着溫暖的獸皮被褥,渾身時不時止不住的輕輕顫抖着。
她面頰如同芙蓉一般豔麗,一雙剪瞳時不時失神地半阖兩下,柔軟淺粉的舌尖也同時露在外面,又很快恢複清明,接着丢人地緊咬着下唇,雙臂裹在被褥裏,用力抵着高大獸人的胸膛,試圖把他推下黑晶石床。
高大的獸人不為所動,視線裏滿是不解,甚至十分委屈。
自從一天前夜裏,那場短暫到他連一次呼吸都沒換過的澆灌後,小妻子就陷入了昏睡。
她睡了很久,一直到幾個小時前才醒來,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把自己整個裹進了獸皮被褥裏,說什麽都不肯再從裏面出來了,也不願意說話,不願意吃東西,更不願意理他。
為什麽會這樣?
澤爾修斯抿了抿薄唇,有些失落。
那天夜裏,他真的只很短暫、很克制的澆灌了一次,尚且不明白為什麽沒有澆灌進小雌性的肚子裏,就在一瞬間的恍惚之中恢複了記憶,想起來一些非常痛苦的事,幸好無論是什麽時候的他,都沒辦法抵抗心愛小雌性的誘惑,只是看了她幾眼,就再次恢複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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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某位冕下聯結失敗,短暫清醒後瞳孔地震,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失控,再次毫無準備地進入了求偶期→_→
見澤爾修斯不願意松手,用疑惑又委屈的眼神凝望着自己,連一點羞恥的反應都沒有,蘇落落臉都快紅透了,索性暫且閉上了眼睛,不去看他。
可不去看不代表腦袋不會去想,她一閉上眼睛,那些不可描述的回憶就湧上了腦海——
黑暗中,俊美獸人沙啞性.感的悶哼聲環繞在頸側,而那條欺負她的大蛇不僅擁有十分猙獰恐怖的身軀,還擁有超乎尋常野蠻力道,一開始還沒那麽饑餓,後來逐漸暴露了本性,一邊流口水一邊蹭她。
幸好它的主人過于青澀,并不知道獸人和雌性之間到底要怎麽做,就這樣都差點折磨了她一整個晚上,讓她差點沒了半條命。
蘇落落真的不明白,為什麽看起來宛如谪仙、面容冷峻,性格溫柔的澤爾修斯,會飼養那樣一條兇猛的蟒蛇?
腳踝不住的顫抖,蘇落落眼角又洇濕了幾顆生理性淚珠,她悶着腦袋,感覺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感覺不再躺一天根本起不來床。
可比起這個更讓她害怕的,是萬一之後澤爾修斯又提出來了想要澆灌她怎麽辦?
蘇落落陷入了沉思,心底對酷帥聾啞獸人濃烈的喜歡、和想要與他結為伴侶的決定第一次産生了劇烈的動搖。
人獸殊途,她會死的,她一定會死的。
非人類生物和人類果然是不能在一起的。
蘇落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澤爾修斯的臉色,決定還是要找個理由先搬到安全屋去。
這麽想着,她再看見澤爾修斯那俊美深情的面容,就覺得十分心虛。
澤爾修斯沒想到心愛的小雌性已經盤算着要離開自己了,再次進入了求偶期的野獸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因為這樣一場短暫的、沒什麽感覺、才剛開始就結束、失敗了的澆灌,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求偶以來最大的一次感情危機。
他修長的手指讨好地将蘇落落不願松開的被褥掖好,注意到她紅的不太正常的臉頰,和望向自己的時候、明晃晃的、閃躲的目光,先是疑惑,過了幾秒,忽然福至心靈,産生了一個不可置信又讓他萬分欣喜的想法——
難道,澆灌失敗只是他的錯覺,其實她已經有蛋了?
不會、不會這麽快吧。
可是獸人和雌性結為伴侶後,會有蛋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她看起來那麽難受,還不願意吃東西,真的,真的有了他的蛋麽?
心口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澤爾修斯長長的銀色睫毛因為這個想法而劇烈顫抖着,冰藍色的瞳仁幾乎在一瞬間浮起了一層粼粼的水光。
他蹭地一下坐了起來,粗糙的手掌握緊成拳,用力到指節發白,卻又不甚歡喜,只用力抵在唇邊,發出了低低的、沉重的、興奮的呼吸聲。
蘇落落聽到動靜,小心翼翼地從被窩裏露出一雙眼睛,傻眼地看着身邊高大俊美的獸人眼尾通紅,身軀顫抖,銀發微垂,哪還有一點兒暴戾冷漠的樣子。
先前即便骨刺紮進了肉裏也沒有紅過眼圈的獸人,此刻卻手足無措地以拳抵唇,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眼淚。
????????
她好像,還沒說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