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風雪歸途人
金秋時節馬上就要到了,京城中出現了不少的官員,之前昭烈帝說的要讓地方的官員來京城中考核,也沒顧朝臣的阻礙就要推行下去。
有人歡喜有人擔憂,歡喜的自然是有野心有抱負的,擔憂的就是怕自己被一撸到底,什麽也沒撈上。
這次地方考核還真讓昭烈帝揪出來不少屍位素餐的人,他們被扒下官袍派人去搜了府邸,從一位七品縣令的府邸上竟然搜出了六十萬的銀子。
這一時震驚朝野。
只是一個七品縣令就如此猖狂,搜刮民脂民膏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翰林院的折子如雪花一樣飛到了昭烈帝案桌上。
昭烈帝把人給砍頭了,不管縣令的背後是誰,直接不顧情面連根拔起,菜市口的血都染紅了幾層。
至于那些有才能的官員也得到了提拔,得到提拔的不是進士,學問最好的人,而是幹實事的人。
他們修水渠,修堤壩,興農桑,在天災面前愛護百姓終于還是被看見了。
不顧身份,不顧地域的被起用。
他們成了被提拔的第一批能臣。
這次考核的內容是內閣首輔和學士訂下的,柳應渠也有幸給他們出了一道題。
初心為何?
只有四個字。
“初心為何?”有地方官員念着題目,他不曾想過最後一道題目會是這樣,他做完了前面的題,最後以為最難的題竟然是這樣。
成了內閣那樣的大官還要初心麽?
地方官員有的不以為然,寫了一大篇的不知狗屁的文章,有的認認真真寫下了自己的感受。
京城裏的沈氏酒樓的生意也不錯,這裏還有當朝三元及第的狀元,現在的侍讀學士寫的食單。
地方官員懷着網紅地打卡的心情來到沈氏酒樓。
“客官裏面請。”
因為各地糧食欠缺,所以當地的酒樓都有漲價,而他們罕見的發現沈氏酒樓裏沒有漲價,而且這裏的讀書人很多,甚至還能看見幾個穿着官袍的人喝着茶。
“我們這有招牌菜,需要給客官上麽?”店小二機靈道。
“來三個招牌菜。”
書生們看着這食單有些心馳神往:“這柳大人的字可真好看。”
可惜現在才能一睹風采,聽說這位柳大人一年之內就從修撰成了侍讀學士,升官的速度讓人瞠目結舌。
一時之間恭維聲四起。
“這柳應渠不過是一谄媚之輩,現在還得了這些蠢人的羨慕。”有人暗自搖頭。
只是把陛下哄得好,一個區區二十幾歲的人能有什麽真材實料,在翰林院三年都沒耐心待下去,鉚足了勁要摻和朝廷上的事。
偏偏還和沈憂扯上關系,還得罪了世家公卿,柳應渠看不清自己的路。
……
沈氏酒樓的主人在床上躺着,他最近有些不舒服,今天左眼皮一直在跳,沈清梧放下自己繡的荷包:“羅羅,我總覺得心頭不安。”
蔣羅羅把一碗雞湯放在桌子上:“少爺,或許是你想多了。”
沈清梧:“……”
沈清梧掀開被褥,他最近穿的寬松的袍子,黑發也用發帶綁着露出白皙光潔的額頭,手腕裏帶着一條紅繩,帶着莫名的豔色。
“不對勁,我總覺得柳郎那邊會不會出事?”
蔣羅羅對自家少爺疑神疑鬼的樣子有些心疼,但孕夫嘛,還是可以理解的。
“姑爺就是修一條路,沒什麽危險,而且姑爺還是朝廷命官,沒有不長眼的會去找他的不痛快,還有燕長戈在呢。”
沈清梧看着自己的荷包,荷包上還有一點血跡,蔣羅羅驚呼一聲:“少爺你手指流血了。”
蔣羅羅去找藥箱,沈清梧沒去管其他的,他去書房找了紙寫了兩封信,他的心跳得好快,總覺得會出事。
沈清梧給清水縣和雲水縣的人手寫了信,按照他的身份可以用官道去,但是沈清梧知道有比官道更近的路。
“少爺!”蔣羅羅提着藥箱急急忙忙就進來了。
沈清梧正巧也吩咐人去送信。
“羅羅,你說柳郎修路修到哪了?”他喝了一口雞湯就喝不去了,有些想吐。
“估計快到清水縣了。”蔣羅羅也是胡亂猜測。
沈清梧神色恹恹,有些提不起精神,他捧着自己的臉,想着柳應渠,心裏的思念跟鳥兒一樣早就飛遠了,心裏還冒出了委屈。
怎麽也不知道陪着他,一天都在到處跑,他還懷着孩子呢。
沈清梧心裏小聲抱怨,也明白自己的柳郎是去為國辦事了,就是心裏還是不住的想。
半個月後,稻谷成熟,百姓們發出歡呼聲,秋收到了,糧食也可以不再緊張起來,柳應渠拿着一個饅頭啃正巧到了一處驿站:“今天先在這裏休息。”
從驿站門口出來的人立馬來招待柳應渠他們:“柳大人裏面請。”
一個男人看了柳應渠一眼立馬低下頭走進了驿站。
柳應渠有些在意:“那人是誰?”
“噢,那是剛從邊境回來押送糧草的,那好像是糧草官身邊的小吏。”驿站的人語氣讨好:“柳大人,我讓人給你們上幾個肉菜,再給你們洗澡水放好。”
柳應渠拱手:“有勞了。”
“都是下官該做的。”
既然是押送糧草的小吏,為何看他一眼眼神有些慌張閃爍,連身體都緊繃了起來,走路間也有些落荒而逃。
柳應渠記憶很清楚,他沒有見過這個小吏,為何要怕他?為何要慌張?
他自認長得還不錯,也沒有那麽臉上橫肉,不至于讓人害怕。
“長戈,你悄悄跟上去。”
燕長戈點點頭。
小吏走進糧草官的屋子,語氣慌張:“大人!我撞上柳大人了,那可是內閣的官!”
“閉嘴,他又不知道我們做了什麽,你穩重一點什麽事都沒了。”糧草官緊繃着臉,對于小吏沒見識的樣子有些不屑。
“大人,柳大人和我對視了一眼。”小吏做賊心虛,心裏有鬼,和柳應渠對上眼後只覺得心裏發寒。
“……”糧草官:“別自己吓自己。”
小吏推開門走出來了,燕長戈也踏着輕功離開回到了柳應渠的屋子裏,把兩個人的對話給說了。
柳應渠想了想:“長戈,你聽說過一句話麽?”
燕長戈:“心裏有鬼的人,看誰都有鬼。”
“柿子要撿軟的捏,把小吏堵嘴後抓過來。”
小吏還在床上躺着一個黑影就把嘴巴堵上,把他扛在肩上帶走了,燕長戈把他扔在地上,咕嚕滾了一圈。
小吏迷迷瞪瞪睜開眼睛一看是柳應渠瞳孔放大,整個人都在打顫。
他被發現了?小吏額頭冒汗。
“說吧,你有什麽想告訴我的。”柳應渠把塞在小吏嘴巴裏的東西拿開,他也不怕小吏喊救命什麽的,好整以暇的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喝杯茶,一點也不着急。
偏偏是這樣的東西讓小吏心裏更加恐懼,他跪伏在地上,竟然也不去喊救命。
“沒話說,那就可惜了,把他交給糧草官吧。”
燕長戈領命正打算拎着小吏扔到糧草官床上去。
“不!”小吏尖叫一聲,冷汗淋淋:“柳大人,我會死。”
小吏心下一沉,看見柳應渠臉上并什麽變化,還是嘴角含着笑,只是聽見他的話看了他一眼,好似他還沒有一個荷包重要。
小吏給柳應渠磕頭,然後把事情告訴了柳應渠。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柳應渠沒想到還有這麽荒唐的事,“長戈,你先把他送回去。”
糧草官不是一個多大的職位,但在戰争中很關鍵,這一出錯,讓西北的人怎麽想,讓他們怎麽活。
讓他們餓着肚子打仗?來守護這些貪官污吏?
他現在手上還沒有人手,距離這裏最近的是清水縣,柳應渠打算先把糧草官抓起來然後運到京城讓皇帝來處理,他就是修一條路,現在攤上這事也要走一趟。
不然讓西北的人喝西北風麽?
那火燒得也蹊跷。
“這都什麽事。”柳應渠嘆氣,拿着荷包想着老婆,壓着被子委屈巴巴的睡了。
估計連年也過不上了。
次日一早,柳應渠遣了幾個民夫把糧草官抓了,糧草官在睡夢就被捆了,擡頭對上同樣捆着的小吏和随從們,心下一涼。
柳應渠把自己寫的書信給其中一個他信任的民夫:“把他們送到清水縣的衙門去,縣令看了我的信會知道怎麽做。”
他說完又溫和的叮囑了工部的官員,就不知道從哪驿站牽來的兩匹馬,自己和燕長戈坐着跑了。
柳應渠還帶了些錢,他每次走老婆都會給他塞錢,柳應渠帶着銀票去買糧食,應該是秋收了,糧食的價格也降低了許多,他一路買着到了清水縣,宛如一個敗家子把銀子耗費完了,還沒來得及去衙門,沈府的人就到了。
柳應渠:“……”他們怎麽知道我要來?
“姑爺,少爺來信說碰見姑爺就看一眼。”一個奴仆不卑不亢的說道。
“那看一眼怎麽了?”柳應渠莫名有些羞赧,輕咳一聲。
“看了就去給少爺寫信,看姑爺身上有沒有傷口,精神狀态如何,要給少爺寫信彙報過去,還看姑爺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柳應渠心裏的牽挂被這麽一勾就勾起來了,他說道:“确實需要你們幫個忙,收集一下糧食。”
“敢問姑爺收集糧食要做什麽?”
“送到西北去。”
“我們知道有一條去雲水縣的捷徑。”雲水縣後就是西北邊境。
柳應渠從來未有這麽輕松過,就是事情已經有人幫你在前面做好了,柳應渠心裏覺得自己和老婆心有靈犀。
他看着自己的荷包越看越覺得好看。
獵鷹當空,蕭蒼把獵鷹射了下來,他們用那黑乎乎的東西把青國人逼退了幾步,但青國人多勢衆還是在僵持中,而且這玩意的遠程攻擊還是不夠遠程,蕭蒼帶着人夜裏偷襲倒是把青國人搞了一個措手不及。
“餓啊。”
“帶來了武器有什麽用,飯都吃不飽。”
蕭蒼:“就你們長嘴了,沒事就多喝水。”
蕭蒼拿着青國人的獵鷹打算煮來吃了,肉雖小但還是有。
顧煥崇一個京城裏的文官也遭受了吃不飽飯的窘迫,他的肚子叫了一聲,他恨不得揚起馬鞭,找一匹快馬去雲水縣吃一個痛快。
軍令如此,他們不能離開營地,哪怕他是一個文官在這裏并沒有什麽用也不行。
大昭軍在邊境也多虧了這蕭家軍和征西軍。
“将軍!将軍!有小白臉來送糧食了!”一個士兵興奮的大吼道。
蕭蒼噌的一聲就站起來了。
“走,随我去看看那小白臉。”
柳應渠在軍營外面等着,他看見一個年輕的穿着盔甲的将軍走了出來,明白這就是蕭蒼,旁邊跟着顧煥崇,柳應渠一見主角攻,對着他眨了眨眼睛。
顧煥崇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柳應渠來這裏做什麽?
“在下是侍讀學士柳應渠,近日在修路碰見了糧草官……”柳應渠簡單的把來龍去脈說了一下。
顧煥崇聽見柳應渠前面的話,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柳應渠又又升官了!他成了侍讀學士,已經入了內閣,這才多久!!!
柳應渠又去哪找的功勞,顧煥崇捏緊了自己的拳頭,想着柳應渠朝他眨眼睛,你以為你很可愛嗎?顧煥崇心中惡狠狠的想。
他來軍營風餐露宿,生命安全受到嚴重的危險,之前還有一只箭差點從他腦袋上飛過去,把他腦袋射了一個對穿。
他還在這裏吃不飽飯!!!連飯都吃不起了餓肚子了!
而柳應渠在京城裏步步高升,好不得意。
看蕭蒼和柳應渠相談甚歡的樣子,又想到士兵們叫柳應渠“小白臉”,而他來到軍營後已經曬黑了,成了一個“黑炭”。
“原來是柳大人,裏面請。”蕭蒼自持身份地位還在招待柳應渠。
底下的士兵早就把底下的糧食車運進了軍營。
有莽撞的士兵掀開一塊布,竟然看見了滿車的蔬菜和肉,還有酒。
“有酒有肉!”
蕭蒼警告的看了他們一眼,“柳大人見笑了,他們都是一群大老粗。”
他帶着柳應渠走進自己的主賬中,主賬中除了平時召開軍事讨論外,還是蕭蒼睡覺的地方,被子都還沒收拾整齊,蕭蒼扭扭捏捏的從自己的枕頭下來拿出了三百兩的銀票遞給柳應渠。
他動作有些扭捏,應該是舍不得,神色倒是很坦然。
柳應渠:“……”
正掀開主賬簾子的顧煥崇:“……”
柳應渠有些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在原著中這位将軍為何還能和朝廷中的人還有蜜月期,太圓滑了。
“将軍,你自己收着吧。”
蕭蒼見柳應渠的神色不似作僞,他把銀票收進枕頭裏笑了一下。
“柳大人請坐。”
蕭蒼跟柳應渠聊了一會兒,他發現柳應渠在軍事方面還有一些獨特的見解。
“我的夫子曾教過我一些軍政方面的。”
蕭蒼心中感嘆,三元及第還真不是做假。
他走出主賬看見軍營中有炊事兵已經在做飯了,飯香味飄了老遠,還有肉的味道。
“好大的鹽罐子!”
“這些蔬菜和肉也還新鮮着,酒就不能喝了。”
“這小白臉是一個不錯的小白臉。”
……
柳應渠坐在主賬中,顧煥崇也在,兩個人的氣氛一時尴尬。
“顧兄,這邊的軍田情況怎麽樣?”
“邊境常年來巡邏打仗,軍田基本處于荒廢狀況。”顧煥崇遇見正事還是有鼻子有眼的。
柳應渠想着:“周邊還有流民,讓他們來種軍田,相當于是租給他們,只要把糧食交給軍營一些,其他的歸他們所有。”
大昭有的是人還沒有田地。
“這也是個辦法。”顧煥崇說。
邊境雖然不安全,但總比做流民要來的好,還不用交稅。
柳應渠笑道:“自然還要給流民一些其他的好處。”
顧煥崇總覺得柳應渠笑得很奸詐,像是一個小人。
夜晚,虧了柳應渠西北大營吃上了一頓好飯,香味都飄了十裏路,“柳大人,我覺得你可以多來幾趟。”
項西拿着雞腿啃。
柳應渠:“……”要是多來幾趟,他錢袋子遭不住了,感覺身體都被掏空了。
次日一早,柳應渠就向他們辭行了,他對于打仗還是不太懂,就不便在這裏了,還有修路的事要忙。
柳應渠走出西北大營後,手臂有些發疼。他送糧食的路上撞上了一群黑衣人,幸虧他機靈,有沈府的人,還有燕長戈的保護不然就要交代在這了。
青國的探子手伸得太長了。
柳應渠心中痛哭,疼死他了,表面上他還是一副穩重的樣子。
“姑爺,我們現在是去哪?”
“修路去。”
修路一修就修到了年底,年底放了假,柳應渠也迎着風雪回到了京城中,京城中糧草官的事早就被昭烈帝處置了,毫無意外柳應渠又出了一把風頭。
他走進柳府,靜悄悄的一片到處都是雪花在飄,突兀有人喊了一聲:“姑爺回來了!姑爺回來了!”
柳應渠這才有了一點回家的實感。
他的鼻尖凍得紅紅的,用一塊灰色的棉布把脖子圍着,手指還戴着手套。
他的腳步踩在雪地拖出長長的印子。
柳應渠想到了以前沈清梧還要踩着他的腳印走,怕把自己的鞋子弄濕了。
他去修路的時候還沒有秋收,回來的時候已經年底要過年了。
沈清梧穿着紅色的披風從裏面走出來,紅得很瑰姿豔逸,明豔奪目,柳應渠愣了一下。
沈清梧也愣住了。
兩個人鼻尖都凍得紅紅的,像是兩只兔子一樣。
時間不緊不慢不知過去了多久。
然後沈清梧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