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馮以英看着自己嘔心瀝血栽植出來的葡萄樹結滿了綠色的果粒,他的一份辛勤的耕耘,将換來秋收的喜悅。曹子惠夢想中的葡萄園終于在自己的手中成為現實,吃那麽多的苦,馮以英等的不就是這麽一天嗎?他高興地回家拉着曹子惠去看,窦玉笑着說:“馮哥,你兩都老夫老妻了,還拉手。”邊吃勁地用手腕撐着椅子起身,說:“伯母,我也得回家去吃糖蒸蛋了。”莫蘭笑着挽着她的手送了出去。
馮以英曹子惠笑着離了院子。曹子惠笑着說:“我都好久沒有去看葡萄園了。”馮以英歡喜地說:“你去看下,現在不比往先了,葡萄樹結果了。”曹子惠滿心期待地說:“好想快點看到。”
沿着高速公路走沒多久,轉彎走一條小路,他兩就來到了葡萄園。放眼處一片綿延的綠色在鐵絲網上鋪展開來,密密層層的。粗褐色的根,葡萄架底下,鮮綠的葡萄隐現在葡萄枝葉間,鳥雀有時也會啄下幾顆葡萄來,落在那茸茸的青草裏。曹子惠驚喜地鑽進了葡萄叢裏。馮以英随在她背後跟着。曹子惠立住腳,仰起頭托着葡萄,仔細地看着。今年的秋天紫色的葡萄将一色地挂在綠葉間,那美味那甘甜的葡萄。不想出神的曹子惠被野蜂盯了一下,“哎喲,什麽東西咬我。”馮以英轉過她的頭看了下說:“哎,我忘了和你說,這裏面野蜂多,準是被它給刺了下。”邊拖着曹子惠的手低着頭走出了葡萄園。
馮以英一邊說:“子惠,你先站着別亂動。”一邊彎着腰在葡萄架底下四處望了望,又鑽進裏面拔了紫色的魔芋出來,在黃土地上撿了塊石頭,磨了磨那魔芋,等磨出乳白色的汁漿來,往曹子惠的額頭上塗了。曹子惠覺得額上麻絲絲得,說:“這又是什麽草藥啊?”馮以英笑着說:“老方子,以前小時候常常被蜜蜂蜇,媽媽就用這魔芋給我抹”曹子惠擡了擡眉毛說:“哎,看一下葡萄也會被蜇。楊朔的荔枝蜜好吃,那蜇我的蜜蜂估計快死了。為了自衛換生存,卻賠上了一條小命。生命偉大,它釀百蜜,卻也渺小。”馮以英笑着說:“你又善于感想了,我們快點回家吧。”
觸手可及的,那夢已成真的葡萄園。曹子惠回想着方才那片綠色的海洋,恍恍惚惚得,卻有些疑幻疑真。将來也許可以像法國人一樣開個酒莊,邀上三五知己,在葡萄架下擺張小圓桌,開瓶紅酒,談笑風生。一路想着美好的前景,不覺已和馮以英到了家。
莫蘭已把所有的棉被衣服都收整好,做出一桌子飯等着他兩,今日窦玉向莫蘭說起孩子的事,窦玉那炫耀的口吻令莫蘭的心更焦躁,曹子惠雖來這裏已兩年,但是還沒正式過門成為馮家的媳婦。所以三人吃完晚飯看電視,莫蘭戴上老花鏡,翻看着農歷書,挑選着正日子,哪日可以嫁娶,擡起頭說:“子惠,莫莫,我看你們兩領證都好久了,這結婚酒也得給辦一辦,你看這日子怎麽樣?”馮以英笑着說:“媽,你唱戲那會,多少大日子都選了。我不懂這什麽黃道吉日的,選日子的事媽在理就行。”莫蘭瞅了眼曹子惠說:“子惠,你看呢?”曹子惠說:“媽,這結婚酒的事也不是我一人說了算,我還得問問我爸。”莫蘭笑着說:“這說的也是,那你和你爸通通電話。”
曹天成偶爾打電話給曹子惠,若男方選好了過門的日子,一定要告訴他。曹子惠內心卻是不想那麽快過門,寧願挨些日子。這樣下意識地想了想,已經來這裏兩年了,應該是兩年多了,這裏的景色已經再熟悉不過:蜿蜒曲折的河水,靜默的連綿群山,質樸憨厚的鄉裏人。日子如水般平淡。在一個地方呆久了,心總想着逃離。曹子惠又懷念起那些城裏的時光,雖不如鄉下悠閑自适。曹子惠在床上睜眼想着,睡在旁邊的馮以英累得鼾聲如雷。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浮浮沉沉地夢見自己和夏如白坐在花園的秋千上。
第二天,廟裏的道婆給莫蘭上門送了一道黃符,說:“你上次進香,給你發一道符。”莫蘭的雙手沾了血腥,旋身對曹子惠說:“子惠,我手不得空,你替我拿下。”道婆把黃符遞給曹子惠,盯了一眼,說:“你媳婦人才好,如果去廟裏多燒燒香,保管你家添個大胖孫子。”莫蘭笑着說:“也希望送子娘娘觀音菩薩能快點送個寶寶來。”曹子惠把符随手塞進碗櫃。莫蘭道婆兩人叽哩哇啦得說着因果報應的事,曹子惠攢眉走出廚房,莫蘭吊着高喉嚨喊道:“子惠,你去窦玉家借瓶醬油來。”
曹子惠咕哝着去了窦玉家。敬鬼神也敬重到這種生兒育女的事上,如果遇到一個像趙姨娘一般的妒婦,估計自己床頭底下有被針紮的白紙人兒,也不一定。曹子惠邊想着邊往藍色的門紗簾往裏張了張。狹窄的房間裏擺滿了深棕色的家具,那麽擁擁湊湊地擠在一起,讓住的人覺得別扭。曹子惠以前來窦玉家玩時,還不曾那麽仔細地看過。窦玉今日卻不在家看電視。見家裏沒人,曹子惠正要轉身回去,兜臉碰到了神色匆匆的馮朝雄,驚詫地說:“馮朝雄,窦玉說你在城裏打理壽司店的生意,生意那麽忙,怎麽又跑回來呢?”馮朝雄焦躁地說:“沒證件辦理不了住院手續。”曹子惠說:“什麽沒證件呢?”馮朝雄慌裏慌張地開了鎖,來不及細說,進房間翻出證件落好鎖離開了。曹子惠一臉疑惑地回到家。
道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莫蘭喜色盈盈地用手在抓着豆腐渣,見曹子惠空着手進了竈屋,說:“子惠,醬油呢?”曹子惠說:“他們都不在家。”只見王西也在後頭跟了進來,說:“莫蘭,聽說窦玉早産了。”莫蘭驚疑地說:“昨天她都還在我家坐着,今天怎麽就早産呢?哎,想起那馮太公也是,上好的一個人怎麽說沒就沒呢?他們窦家也不知遭了什麽孽?那道婆也說的是,還是多燒燒香,家裏也搞得好一點。”曹子惠冒出一句說:“也難怪剛才馮朝雄話都來不及同我說就走了。”王西說:“天要有禍,人也躲不過。那馮太公年輕時也太可惡了點,調戲良家婦女。他那兒子就更不成器,雖在外面開了個店,聽別人說常因小事和別人吵嘴。”莫蘭臉色有些難看地說:“你啊,要黑都黑了一屋子的人,難不成他那媳婦也是你說的這樣?”王西笑着說:“你倒是和他們家一直都親的比親戚都還要親。他那媳婦倒是蠻賢惠的。只可惜那麽個人嫁了這麽個苦命的人家。”接着又說:“呦,你這是要辦大酒席啊?幾個盤子幾個盤子的裝起。”莫蘭笑着說:“今天是馮以英的生日。”王西說:“你也對媳婦崽比哪個都好,前幾個月來你家,你也這麽辦着給曹子惠過生日。”
只見馮以英挑着擔子,一手搭在扁擔上,輕輕地把擔子放在了門後。王西斜着身子在青泥竈前,扭轉着頭說:“莫莫,今天又到給葡萄樹施肥啊。你可別勤快過頭了,到時別人都趕不上你。”馮以英笑了笑。莫蘭接着話頭說:“種葡萄你不勤快點,葡萄樹都會不結果的。”
開飯時,莫蘭笑着對王西說:“王西,吃了晚飯再過去吧。”王西說:“等下又說我貪吃了,還是回去吃實在。”
曹子惠瞅着滿桌子的雞鴨魚肉,給自己的兒子過個生日都要如此得大費周章,就不擔心明天吃剩菜嗎?莫蘭已笑着替他兩每人各揀了個雞腿說:“今天莫莫的生日,你看你都累瘦了。”
馮以英用舌頭舔了下嘴唇說:“媽,聽說窦玉早産呢。馮朝雄都回鄉了。”莫蘭說:“明天我們去看下她。上回我生病時,他們家還買了東西到看過我。”馮以英說:“媽,你去一下就代表我去了。我明天還得去葡萄園裏做事。”
曹子惠撕咬着雞腿,窦玉都成了你們馮家正兒八經的媳婦,凡窦玉的事你們都細致過問,曹子惠吃着不知啥滋味的雞腿,心裏浸泡的酸意比這昨晚做的夜夜酸蘿蔔絲還酸。馮以英今日料着曹子惠會給她個浪漫的驚喜,那簡單的,一句“生日快樂”都沒有。就唯獨莫蘭因道婆一句“看你媳婦這樣,将來家裏準出個狀元。”樂得喜滋滋。三人各懷着一段心事,倉促地吃了這頓生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