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幅畫是……!!
君漓的視線這才從奏折上移開, 轉而落到他的身上, 瞥了青崖一眼, 示意賜座。
站在一旁的墨竹很會看眼色, 不消提醒便親自往茶房走去。
紫衣男子姓鐘, 名君澈, 字望舒。
三年前, 太子爺為招賢納士,以文人墨客聚首的名頭在汜陽曲湖邊舉辦流觞曲水宴。
趕得碰巧,一手詩詞玩兒得很轉的鐘望舒被匿在賓客中的君漓看中了, 宴會結束後,派人将他請到紫玉樓談話。
彼時太子爺端端坐在高位,神色淡然地問了鐘望舒一個很詭異的問題, “予你一官半職, 日日為我殺人,可願否?”
鐘望舒想都沒想, “願。”
君漓:“釋義。”
鐘望舒眼都不帶眨:“既為官, 豈有不殺人的道理。既要我日日殺人, 我不為官誰為官?草民鐘君澈——叩謝太子爺!”
正三品東宮屬官太子賓客, 就這麽三兩句到手了。
兩年不見, 鐘大人已然意氣風發, 一襲紫色襯得他桀骜貴氣,仿佛刀刻般的墨眉和眉上一點黑痣與白皙的膚色形成對比,一雙鳳眸總帶着微微笑意, 瞳中星光明亮得令人炫目, 如女子般嬌紅的唇色使得他整張臉不切實地明豔。
墨竹親自将茶奉上,心中卻驚覺他的變化。兩年前的鐘望舒并沒有這麽明豔奪目,果然如太子爺所料,這個人适合潛藏蟄伏,但不适合這樣一輩子,給他兩年,褪去一身鐵鏽,鋒芒必出。
因此,太子爺于兩年前派遣鐘望舒前往項城,潛伏查探城下多處黑市據點。
兩年已到,如今歸來,确實不一樣了。
“如何?”君漓神色淡淡地抿了口茶,一如三年前初見時般看着他。
鐘望舒從袖中掏出一卷手劄,青崖上前接過後再遞交給君漓,見君漓将手劄打開,他才緩緩道,“偌大的項城地下通道縱橫往來、百折千回、錯綜複雜,黑市就在此處。項城正經的街道還比不上黑市熱鬧,其繁華程度堪比汜陽正街。”
“真是在地下?”青崖忍不住插嘴,“如此龐大的街道如何在地下建成而不驚動官府?”
墨竹也皺着眉疑惑道,“就算能避開官府,該如何避開活水?地下水流可不是那麽容易躲得了的,他們将黑市建在地下,不是等着被水沖嗎?”
君漓淡聲道,“漲落,機關。”
“太子爺說對了,就是漲落和機關術。”鐘望舒點了點頭,解釋道,“我剛混進內部的時候聽說黑市建在地下也十分困惑,後來細想一番才想通關鍵。”
“項城靠水,那裏的人為了能物盡其用,在項城地下挖了縱橫交錯的下水道,将河水引進,再由小河道或者溝渠引出,供百家使用。也就是說,不用那些人刻意躲着官府去挖地道建黑市,官府已經替他們挖好了。”
“有了擺攤的地方,又要如何讓下水道裏沒有水呢?我朝能人衆多,精通機關術者更是數不勝數,他們想出一個辦法,利用機關術控制閘門。”
“漲潮時打開閘門,河水引進下水道,流入溪流溝渠,封閉黑市;落潮時關閉閘門,下水道無水,黑市大開,此時的溪流和溝渠中已有充沛的水供百姓使用,百姓自然不曉得閘門究竟是開是關,也就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不對勁。”
說到這裏,鐘望舒頓了頓,“官兵來的時候,只要打開閘門,地下黑市成了下水道,自然什麽也查不到。”
“原來如此。”墨竹蹙眉,“多年前的項城黑市還擺在明面上,被端了十多窩後,倒是收斂了不少,也知道往地下藏了。”
鐘望舒付之一笑,“收斂?并非如此,當年查出來的只是一部分,實際上早在多年前他們就用這個法子躲過了搜查。如今不但沒有收斂,還變本加厲。”
“在黑市裏殺了人不需要負責,血濺當場也沒有人管,水一沖就什麽都沒了;販賣稚童幼女供人取樂,不曉得從哪裏拐來的,但只要這些被賣的稚兒入了黑市就會被剜去雙眼,只因害怕他們被賣出去之後暴|露黑市信息。”
“走私運貨,但凡賺錢的生意他們都敢接,沒哪個說什麽怕掉腦袋的話;朝廷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殺人犯、死刑犯時不時彙聚在此,說躲避風頭也好,說繼續為非作歹也罷,總歸是亂得很。”
“且微臣還聽說他們近日派出了不少惡徒走往各地,明目張膽地拐人回項城。微臣來汜陽的途中經過多處,似乎都引起了不小的混亂,弄得人心惶惶,拐賣人口的事情年年發生,各地知府自然都按普通事件處理了。”
青崖凜眉,“豈有此理!”
君漓卻無動于衷,神情淡然地道了句,“進行到哪一步了?”
“微臣用兩年的時間将地道走了個遍,手劄上附有地圖,主要據點也已标出。不過黑市背後的勢力尚未查清,微臣雖潛伏其中,卻從未聽他們說起過背後之人,料想只有核心人物才有資格知曉,未免打草驚蛇,便沒再多問。”
見他還待要再說,君漓體恤他剛回汜陽就風塵仆仆,便開口道,“今日公事便說到此處,尋個時間下次再禀。”
正合心意,鐘望舒笑了笑,說到這裏口已經有些幹了,他執起杯盞抿了一口茶,笑道,“太子爺近日在忙什麽?”他執杯時袖子微微滑開,手腕上紅得奪目的相思子便不經意露了出來。
青崖看了鐘望舒一眼,險些想搶答一個追男人。
“往常一樣。”君漓稍一擡眸,那相思子紅得奪目,他的視線下意識就滑到鐘望舒的手腕上,挑眉道,“相思?”
鐘望舒的手摸到腕處,笑着道,“哦哈哈,這個啊……嗯,青梅竹馬,心儀之人,是相思。”
秉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信條,君漓垂眸批閱奏折,漫不經心且毫無歉意地道,“不曾知道你還有心儀之人,活活拆散了你們兩年真是抱歉。”
“兩年罷了,”鐘望舒用手指撚着相思子,勾唇輕聲道,“還有一輩子。”
這個令人心肝兒一顫的語氣就十分值得擡起頭來看兩眼了,鐘望舒那一臉深情的模樣難道還當自己是什麽年方十五情窦初開的小夥子不成?
君漓淡淡睨他,這神情讓他的眸中不自禁滑過一絲興味,“哪家的姑娘,需不需要幫你做媒?”
鐘望舒一愣,心中卻想如今尚不清楚她要什麽時候才肯脫下男裝,這媒要怎麽做?
抿了抿唇,鐘望舒十分肯定地道,“需要。”
“甚是意外,竟真需要做媒。”君漓挑眉,“人家不願意?”
在尊貴的太子爺心裏,需要做媒的意思就是自己搞不定那姑娘,只能用皇家天權幫個忙強行搞定,顯然,太子爺很樂意幫這個忙。
畢竟太子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強人所難。
“也不是……”鐘望舒皺了皺眉,實際上他也不曉得她願意不願意,但她一直穿着男裝,除了他之外應該沒哪個男人會要,就算要了她也不會肯嫁給一個斷袖吧,“只是害怕……上門求娶會太突兀……她一時接受不了的話……”
君漓耷着眼簾正兒八經道,“下道旨強行讓人接受真是一點兒都不突兀。”
“……倒也不是那個意思。”鐘望舒摩挲着相思子,忽而斂神道,“懇請太子爺先答應下來,等真需要的時候再幫微臣這個忙可好?”
君漓挑眉。
青崖忍不住玩笑道,“鐘大人為了個女人竟這樣絞盡腦汁,姑娘家喜不喜歡你、會不會答應求親,難道心裏一點兒數都沒有嗎?”
鐘望舒的眉皺得更深,俊氣的臉顯得憂慮重重,見三人都盯着自己,他只頓了一瞬,面不改色心不跳,翹起唇角道,“這個我心裏有數,她與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我去了知府家,她還因舍不得我,常常偷摸着來看我,與我寫信往來,當然是喜歡極了我,我也自當不負她情深。”
一向不喜歡管人閑事卻很樂意看人不如意的太子爺聽聞他情路十分順暢,便意興闌珊不再多問,垂眸看奏折。
鐘望舒坐了一會兒便要起身告退,君漓眼都沒擡地點頭,他轉身還沒跨出門,正好撞上一名婢女。
那婢女手中抱的一卷畫堪堪被撞落在地,散開一角,婢女驚呼一聲便跪了下來,“太子爺恕罪!”青崖大人說了,這幅畫很重要,不能出任何差錯。
鐘望舒見她跪下來,趕忙蹲身幫她撿畫,“抱歉,是我撞的你,應該是我認錯才……嗯?這幅畫……這幅畫……!太子爺,這幅畫你哪裏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