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不小心撞破了你的女兒身我很抱歉(三)
當真是好久不見。
三七還記得應天消失之前, 他們的最後一次交心談話。
有酒有風, 兩人坐在房梁上, 就着朦胧的月光, 說一些只是為了傾訴給別人, 卻又只是說給自己聽的話。
酒醒之後, 就再也分不清那那些話是真是假, 更分不清究竟是何意,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有沒有說過那些話。
“仇這個東西,還是要拎遠一些好。養在身邊是最痛苦的, 越是生出了感情,就越是下不了手,最後難受的是自己, 釋懷不了的, 也是自己。”
這是應天的原話。
酒醉的三七總覺得自己懂得他的苦痛,甚至可以安慰一二, “養在眼皮子底下多好啊, 你自己總是心裏有數的那一個。下不了手就更好了, 下不了手才能說明你已經沒有那麽痛苦了。”
可酒醒後的三七就不懂應天說了些什麽, 更不懂自己後來說了些什麽。
說到底他們這些天樞閣的殺手和應天本沒有什麽關系, 在應天當閣主之前, 他們就已經是誓死為天樞閣效命的人,有些資歷較老的人甚至是第一任閣主安丘那個時期選拔進來的。
應天于他們來說只是主仆之情。
不過應天在任天樞閣主的時候對他們極好,尤其是對他們這些無父無母的殺手, 他常常說自己和他們一樣, 只能在有天涯淪落人的時候相互依偎取暖,最後孤獨死去。
因為他說的這些話,天樞閣的殺手都把他當骨肉兄弟一般。
可他走的時候是多麽灑脫,誰都沒有告訴,置偌大的天樞閣不顧,惹得龍顏大怒。
那段時間知道內幕的天樞閣高層人人自危,害怕被陛下遷怒,整日輾轉反側,找他都快找瘋了。低層的人雖不知道天樞閣和皇室的關系,但也因着這種仿佛被扼住咽喉的氣氛每日戰戰兢兢。
他就這麽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據說在消失之前只回了一趟柳州,向錦閣主交代傳位事宜。
原本他們這些跟過應天的人都很不服年僅十七歲的錦閣主,但錦閣主上任的第一天,就平息了皇帝的怒火,救了他們這些被應天拉下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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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理成章地,他們也再無異議。
三七冷笑一聲,“應天,別套近乎了,我誓死效忠于天樞閣,如今你已不再是天樞閣的閣主,我們也沒有什麽關系了。”
“啧,何至于如此呢?”應天用玉笛指了指他的手臂,笑道,“今日這個架,打到這裏就算結束了,我留你一條命,包紮好傷口,找到阿笙,今日可能有些亂,你可要保護好她。”
“有什麽亂不都是你搞出來的!?”話陡一出口,三七自己也猛地恍然大悟,捂住手臂的刀口,忍不住向前一步,咬牙切齒,“你早算好了我會派人下去……你是故意放走小六他們的!”
這個時候明白已經晚了。
如果應天真的只是為了潛伏在山中劫殺他們這些人,肯定不會任由小六他們被放下山去找錦笙通風報信。他僞裝出這個表象,就是故意放小六那一隊人下山。
難怪到現在為止,獵場中還沒有任何動靜!
原來他們根本就沒在獵場中埋伏人,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先從四周潛伏的天樞閣衆人下手,然後借助小六那一隊人馬,讓真正的刺客進入獵場。
閣主一早和陛下商議好,禦林軍嚴守獵場四周,天樞閣的人自會從秘密入口進入,那裏的禦林軍防守最為薄弱,那個地方也極為隐秘。
應天當然找不到,所以放了小六下山。
一旦刺客進入獵場刺殺李承運成功,整個獵場都會産生混亂,到時候這一批埋伏在山中的刺客也就都能趁亂進入。
“現在反應過來有點兒晚了。”應天勾着嘴角毫不留情地補了一刀,“刺客應該已經順利進入獵場了吧。”
三七暴怒,“你到底要做什麽?!要殺一個李承運根本用不了這麽多人!你的目标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應天笑了笑,他自己都不知道,似乎都挺恨的。
***
李承運不是好|色之徒,一路上眼裏盯的都只有獵物,雲書樂得清靜,心中慶幸李承運不是霍奕之流,坐這麽近也不會鬧她。
經過雲書的觀察,李承運的騎射不錯,就算今日自己不來,他應該也沒那麽容易被殺。
不過雲書依舊不敢放松警惕,畢竟目前為止,任何異常的跡象都沒有,沒有異常才是最異常的地方。
錦笙也有相同的感覺,都快晌午了,這個時候還不動手,還想先吃個午飯怎麽的?
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更詭異的是,錦笙發現今日太子爺的耐心極好,這麽陪着她跟在李承運身後打轉,竟一點兒都不惱。
這個想法剛冒出頭來,只聽“嗖”的一聲,長箭破空。
“這一箭力道好足!這個獵物怕是……”錦笙的話還沒說完,緊接着,又有好幾道“嗖嗖”聲接踵而至,破風的長音尚未斷絕,一聲聲尖叫驀地彈起一片!
“嗖嗖嗖——!!”
又是好幾聲長嘯,這下錦笙徹底聽清楚了弓箭破風而呼和尖叫聲的方向。
不是樹林!是從帳篷那方傳來的!
而帳篷那方除了一幹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以外,便只有一個值得攻擊的目标——景元帝!
可是傅德為什麽會刺殺景元帝?這說不通!
君漓的眸色雖然微微沉澱,但卻出奇地自若,“在這裏等我,哪兒都不許去。”語畢,他一手拽了缰繩調頭就跑,一手拔出馬鞍邊的長劍,朝着帳篷的方向沖去。
随着他的移動,整片樹林以一種雙眼可觀的狀态風動樹搖,黑影飛掠,緊跟在他的身後。
待在這裏?怎麽可能!
被刺殺的對象不是李承運,卻是景元帝!倘若她這個閣主真的在這裏坐以待斃,天樞閣上下多少人都會被賜死!
她單手抽出腰間玉笛,随意吹了幾聲,不消片刻便有幾名潛伏在樹林中的黑衣人出現在她面前,“閣主!”
“立刻傳令下去,分成三路人馬,一路先去帷帳,務必保護好陛下和皇後娘娘,一路馬上支援獵場周圍的禦林軍,但凡可疑人物,只管協助禦林軍統統抓起來,還有一路人從密道上山,查探山上出了什麽情況。”
“是!”瞬息之間,黑衣人全數消失在樹林之中。
錦笙拽緊缰繩,“紅巾,走!”
一夾馬肚,紅巾似乎也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危機,瞬間在樹林中瘋狂馳騁起來。
就在方才,她也想通了這件事的始末。
雖然很不情願承認,但毫無疑問的是,她是被義父利用了。
傅德究竟會不會刺殺李承運她不知道,但這批江湖勢力中必然有一部分是義父的,要殺陛下的人有極大可能就是義父。
他先是利用磨成鈍圓的箭頭明确告訴自己,送信之人就是他的人,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她下意識就會降低警惕,把重心落在傅德刺殺李承運這件事上。
其次,義父料到她會查到傅德和傅客卿之間的關系,自然也會将這件事情禀報給景元帝,景元帝得知後肯定會對和傅客卿有此關系的傅德心生嫌隙,繼而也将重心放在了傅德刺殺李承運的事情上。
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後,不成想義父刺殺的人卻是景元帝。
或者說,義父真正的目标其實是傅德,不是李承運。
因為刺殺皇帝這件事要真正得逞的幾率很小,所以他不是沖着必殺景元帝去的,而是借助殺景元帝,讓景元帝以為是傅德要殺他。
景元帝本就對傅德心生嫌隙,若是傅德再被扣上一條刺殺皇室的罪名,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必死無疑了。
所以義父的目标人物有三個——李承運,傅德,景元帝。這三個人,在整個計劃中總會死一個的。
不過這只是錦笙的猜測,因為她覺得傅德沒有那個膽子,更沒有那個勢力來刺殺景元帝。
至于義父為什麽要做這件事,她暫時想不明白。
一陣詭異的疾風沖着面門而來,錦笙眼都不眨,将玉笛在手心挽了個圈,玉笛彈開長箭的一剎那,一名黑衣人也陡然出現在眼前。
錦笙緊緊拽起缰繩,紅巾擡起前蹄,直接從黑衣人的頭頂跨了過去,沒有料到黑衣人窮追不舍,一個轉身欲從她背後突襲!
錦笙彎腰躲過一擊,順勢撿起不知是誰在打鬥時遺落在地的軟劍,騰空翻身橫劈,軟劍纏上彎刀,“噼啪”的聲響過後,錦笙從馬上跳起,就着軟劍在腰間纏繞的動作旋轉,最後于後背處彈起劍尖,柔韌的軟劍彈至黑衣人的面門,力道将他猛地彈了出去。
沒有片刻的耽擱,錦笙再次轉身跨馬飛奔,整個動作行雲流水。
黑衣人不甘地從地上爬起來,飛出彎刀想要再次偷襲,疾速旋轉的彎刀被人當空用長劍一截,“叮”的一聲後,彎刀改變軌跡飛向黑衣人,速度快得根本來不及逃,黑衣人的雙手瞬間湧出鮮血,痛得在地上哀嚎起來。
和彎刀相撞後也被彈飛的長劍最後被三七接住。
他提氣運起輕功,跟着錦笙追了過去。
錦笙去的是帷帳,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到的這裏是誰的帷帳,外面竟然不似別的地方有衆多禦林軍把守,大約只有十來個,而帷帳裏面也沒有女眷的驚呼。
她有些疑惑地翻身下馬,還沒從樹林中走出,她就看見四、五個黑衣人掠過自己頭頂,手執彎刀沖帷帳而去。
“誰!?”帷帳外的禦林軍反應夠快,倏地揮舞起長矛作防禦狀,而那五個黑衣人也不躲藏,大喝一聲後便與禦林軍纏鬥在你一起。
這些人武功高強,以五敵十,不消片刻就将禦林軍放倒在地。
錦笙微微眯了眯眸子,正要飛身而上,想了想又退回來,為了防止意外,她捋着紅巾的馬鬃,輕聲道,“紅巾,快去搬救兵,你可千萬找個能罩我的過來,別坑我啊。”
語畢,她一拍馬身,紅巾徑直沖了出去!
馬兒長嘶的聲音瞬間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力,恰是時,錦笙從樹林中騰身飛出,一腳踹在最近的黑衣人身上,翻身落地時抽出笛子堪堪擋過橫來的一刀。
刀尖插在笛孔處,錦笙單手翻轉,徑直将彎刀折斷。
緊接着一腳飛起踢上黑衣人的頭,再于空中轉身岔開腿踢向兩邊攻過來的黑衣人,五人都被來了那麽一腳,不禁眼神發狠,瞪着錦笙,“少管閑事!”
就在此時,帷帳被一名婦人挑起,她似是才發現外面的情形有變,便走出來看看,沒想到入目的竟是橫陳的屍體和橫流的鮮血。
“啊!”婦人捂住口驚呼一聲,吓得倒退了幾步,擡眸掃過黑衣人,卻沒掃到剛好被黑衣人擋住的錦笙,“你們想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你們……你們……”
她一滞,這個情形和記憶中的某個場景驀地重疊在一起!婦人忽然激動地上前了兩步,顫抖着聲音,“我、我的女兒……是不是被你們……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別過來!他們手裏有刀!”錦笙焦急低喊!
這些人的手裏都有刀,錦笙如今不能輕舉妄動了,否則這位夫人的性命堪虞!
婦人全然不顧,只望着兇神惡煞的黑衣人一步步靠近,焦急地詢問,她就是有很強烈的預感!這些人一定和她女兒有關!!
她也從未像現在一樣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女兒一定還活着!!
站在婦人身側的黑衣人和婦人正對面的黑衣人打了個眼色,錦笙察覺到不對勁,擰了下眉,果然下一刻婦人身邊的黑衣人就拔出袖中匕首沖她刺了過去!
“躲開!”
錦笙一邊喊,一邊迅疾掠去,快得人眼花缭亂,幾乎就是眨眼之間,就到了婦人身邊。
而那把刀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刺進錦笙的胸口!
刺進去的一剎那,錦笙自己也睜大了眼睛。
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成這樣,實際上就在剛剛那一剎那,她的腦子沒有身體反應得快,當她看見那位面容祥和的夫人被黑衣人偷襲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沖了過去!
婦人被突然沖過來的錦笙擋在身後,迷惘地看着少年單薄清瘦的背影,看着少年那高高束起的青絲在空中一蕩,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不知為何,婦人的眼眶就泛紅了。
錦笙一把拖住刺她那人的手,連着匕首一起緊握在手中,又猛地一個起身斜踢,掃腿時将另外兩名試圖靠近的黑衣人踹開,咬緊牙,“你倒是……快去找人來救我啊!”
婦人猛地回神,抹了眼淚,“好!”一邊迅速點頭一邊朝另一方跑去。
被她緊抓住手制得無法松開的黑衣人氣急,将匕首在她體內撚轉了些弧度,“臭小子!多管閑事!”
“啊…”錦笙疼得蹙緊眉低吟了一聲,握住刀刃的雙手也開始發顫,鮮血順着指縫流出來,滴落在地。
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身邊的黑衣人又開始了進一步攻勢,錦笙咬牙踹開眼前執刀的黑衣人,順勢将匕首從胸口抽出,在掌心調轉方向後朝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紛紛握緊彎刀正面迎上,橫劈豎砍而來,錦笙騰身而起,旋身踹開兩人,又反手一刀刺進一人體內,這一套動作做下來她已經氣喘籲籲,頭暈眼花,被刺穿的肩膀疼得發麻,血流不止。
身邊的黑衣人眼看着機會大好,正待要攻上,忽然,一陣婉轉悠揚的笛音傳來,與錦笙的笛音不同的是,這支玉笛的音色更沉一些,氣息也穩得多。
聽見笛音的一瞬間,幾名黑衣人沒有再糾纏片刻,立即飛身朝着笛音的方向飛去。
“義父……”錦笙心中隐隐激動起來,撐着身體提氣運功,同樣是跟着笛音飛去。
穿林拂葉,禦風而行,不知道過了多久,錦笙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可是那笛音似乎還很遙遠,就像是回蕩在整個樹林中一樣,沒有盡頭,空靈而悠長。
錦笙痛得厲害,腦袋也越發昏沉,輕功飛着飛着,忽然就從一棵樹上摔了下來,摔得全身淤青一片,不知何時,就徹底暈了過去,倒在地上,毫無知覺。
幸而紅巾靈性十足,不多時,果真帶了個能罩她的來。
它嗅着氣味尋到了帷帳處,而錦笙身受重傷也沒能飛得太遠,因此紅巾便又循着氣味聞到了這裏。
這個能罩她的人騎的綠酒就跟在紅巾身後,緊随而至。
此時的紅巾護在錦笙前面,頗有些不知所措。
君漓抿緊薄唇,沉着一張寒霜般的臉迅速翻身下馬,将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在看見她胸口處流血的傷口時,一張臉沉得更厲害,眸子裏閃過片刻的慌亂。
他想也沒想,撕下裏衣的袖口,準備先給她簡單地包紮一下,至少要在回帷帳之前止住血。
說不生氣是假的,都讓她別亂跑在原地等他了,居然不聽他的話。
“你真是長本事了!”
心裏既生氣又焦急,手上的動作就難免快了許多,利落地扯開錦笙的系帶,向來優雅冷靜的太子殿下近乎粗|暴地一把拉開了她的衣襟!
然後……就……愣住……了……
那個白色的……應該是叫裹……裹、裹、裹胸布吧。